主殿内亘古悠远的钟声响起，足足九下，叶不归和一群弟子站在上山终点处，也是主殿门口。在被钟声敲醒后，叶不归才发觉在那幻境中习静，外界已经过去一年之久。
从这里能够一览无遗山下的风情，还能够遥望到远处那汪洋大海。薄雾朦胧，却遮不住各位弟子的好奇心。
“看来，今日是有人要来拜山。”
“好久没听到九下钟声了，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大人物。”
“哪知道呢，好了，人来了。”
……
叶不归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十几位弟子，好似这便是十灯楼所有的弟子。但其实真正的核心弟子和内门弟子都在后山，他们只是一些外门弟子，更多的外门弟子则是在落崖镇中。
此刻不管是主殿前的那群弟子，亦或是落崖镇中的大部分弟子，还是后山的核心和内门弟子都翘首以盼的望着山下，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粗衣短褐的女人，这实在是很奇怪，他们看得出来女人是有修为在身，但为什么会穿成这样，他们又不得而知。
叶不归看着她恍惚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女子身后的血色残阳，锈铁战旗。那是一片烽火的战场，狼烟四起，星驰平野，到处是奋力杀敌的修士，看得到他们脸上的疲倦，好似是灵力的枯竭，每个人只能用着最原始的方向去杀敌。
又是一片断雁残声，一杯酒洒在尸骨上，一个素衣女子被埋在无尽的尸骨下，血染红了白衣，她望着明月，满目凄楚，一脸脏污，然后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迎着夕阳余晖向远方走去。
那女子每上一步山路台阶都颤颤巍巍，离得近了，他们便能看清楚这女子的面容。很难说是好不好看，只觉得那是一种破碎的凄美感，是暗藏了数不清的疲惫。
仿佛稍微一碰，就能立刻化为光点，然后消失在天地间，但同时眉目间又蕴含着无尽的坚韧，仿佛刀山火海也无惧。
叶不归看着她慢慢地从山脚走到自己面前，只觉得这一刻时间过得非常长。
“请问，文真人在吗？”
这道沙哑而撕裂的声音破坏了一切美好的外貌与气质，也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叶不归愣了一下，才回道：“师姐向里走便是。”
虽不知是谁，但总归修为比自己高，叫师姐是没错的。
“多谢道友。”
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着实有几分勉强，好似带着倦意，负担着一座大山的沉重。
叶不归便见着她进去了，此刻他才看清楚，这女子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又轻又重。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
没了新奇的事情，这些主殿外的弟子就都散了，只留着叶不归一个人在这里思索着。
许久之后，大殿门无风自闭，他才向着藏书阁走去。
叶不归已经很久没来过藏书阁了，一年的习静带给他的不止是气度的沉稳，也是心性的忍耐。
他站在藏书阁里，光与暗交织照在身上，使得他原本书生气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凌厉，但或许因为经常笑，那份凌厉就化为了柔和。清雅如松，温和如风，便是其他正在看书的弟子见到了也得感叹一句君子之姿。
叶不归摸了摸眉间的墨痕，这道墨痕原本是极其浅淡，或许是修习那本书的缘故，久之，便越来越浓，在运转灵力的时候，还会一阵灼热。
过了一年，还只有炼气三层，叶不归叹了口气，翻找着法诀。在一块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拿起了那本泛黄发黑的《离别客》。
又是一本感觉很不靠谱的法诀，叶不归看着手里这本，想着之前的万物生，咬牙之下，翻阅了一遍，然后又送回了原处，沉默着下了山，去往落崖镇。
这只是因为他饿了。一年没吃东西，或许因为幻境，他未感到饥饿，但此刻离了灯境，又在主殿站了许久，看了一遍之后便已经感觉坚持不住了。
待到他走入落崖镇后，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朴洱寒和木清云了，一来是因为自己在修炼，二来是也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一天都见不到人影。
落崖镇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灵坊，熟悉的酒楼。
当他踏入那家熟悉的人满为患的酒楼后，不知道从何处蹦出来的朴洱寒就拉着他往角落坐。
桌上几壶灵酒，还有几盘小菜，叶不归瞅了瞅周围，看来这里只有朴洱寒一个人，他看到朴洱寒又拿了双筷子，就听着旁边桌上几个修士的闲聊。
“好像有人从沙蚀涧出来了。”
“沙蚀涧？那地方人还能出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醉烬海都有人出来。”
……
“奇了怪了，醉烬海和沙蚀涧有人出来了？”
叶不归看着朴洱寒似是疑问的说了一句，便又端着酒壶往嘴里倒。看那桌上倒了不少酒壶就知道此前他已经喝了不少，只不过比起一年前好像又能喝一些了，至少现在还没有露出醉态。
“这是什么地方？”叶不归看着他喝完一壶后，才问道。
“醉烬海啊，那是万恶之源，苦海之水。沙蚀涧，”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是一处沙漠。是不是觉得很不解，琅末尘大能这么多，还会有这种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不解的，或许是天道，又或许是自然，总之这两个地方一直是这样，被列为琅末尘的禁区。”
“禁区？但方才那几人说道里面有人。”叶不归夹了几口菜，毕竟自己也饿了，有人请客真是再好不过。
“有人又有什么稀奇的，凡人那么艰苦都能活下去，修士还能差？”
叶不归这才抬头看他。之前修为不够看不到他的修为，现在才发现两个人都是练气三层。
这是很不合理的，叶不归看到过他的师父，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但至少是金丹以上，那么一年总归是不会比自己这么个无靠山，无资源，无资质的三无人员修为提升的还慢。
大堂有一瞬间的安静，叶不归想着这些，眼神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门口，一个面容阴沉，但走路带风的玄衣少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这人叶不归太熟悉了，一年前还碰到过，当时还差点打起来，只是没想到今日无意间下山也能碰到，简直是冤家路窄。
牧天歌刚踏进酒楼，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顺着看过去，便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心里冷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恶霸移动，似乎想搞清楚这人想干什么。
“原来是这位师弟，许久不见。”
叶不归见他向自己这边走来，就知道不好，只是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也不知打不打得过。
正当他要先下手为强时，便见着朴洱寒眯了眯眼，然后冷声哼道：“牧天歌，你别太放肆了。”
令他奇怪的是，牧天歌听到这话，竟是眼色更暗沉了一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就带着随从上了二楼。
叶不归只觉得这几人身上像是有一团他看不透的迷雾，而这团迷雾又好像和宗门有所联系。
等到牧天歌走了之后，大堂才骤然一松，便是又热闹了起来。
“我还以为这恶霸又要欺负人。”
“嘘，人家还在楼上呢。”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只在这住一夜。”
朴洱寒面色郑重地说道：“叶师弟，一年前我们没为你讨回来公道很抱歉。”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晚了些，叶不归听着就想到那天，那人一脸平静的从自己面前走过，目光未移动一下，当真是走得云淡风轻。原以为早已经不在乎，却是深藏在最心底。只是经历过千万遍清心咒的那颗心，早已经不会这么轻易就波动了。
于是他笑了一下，说道：“无碍，当时也没发生什么。”
毕竟看当时情景，就知道应该是他们有要事相商，至于一个小弟子的脸面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这么想着，叶不归便又觉得不甘心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叶不归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而朴洱寒是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叶不归又看到朴洱寒猛灌了一大壶灵酒，“朴师兄，你这么爱喝酒？”作为一个夫子眼里的好弟子，一个朋友身边的好书生，他是从来不敢喝酒的，就算是到了酒馆，也绝对是不会碰一下。
醉酒失态。酒，对于他这样的人，就是一剂毒药。
“酒啊，酒是个好东西，能消愁，可惜是灵酒，”朴洱寒砸吧了一下嘴，将最后一壶酒喝完，又喊了一声：“掌柜的，再来两壶。”
站在一旁的掌柜大腹便便，长得和善，听见这话，他两只眼睛便笑成了缝，“好嘞，朴师兄，这是上乘的灵酒‘余日尽’。”
待到余日尽呈上来后，那瓶塞一打开就闻见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飘散在整个酒楼中，其他人闻着了两眼发光的盯着叶不归这桌，却也只是盯着。
“好酒，好酒，掌柜多少灵石？”
“既然是朴师兄，那就不要灵石了，喝得尽兴。”那掌柜说完又去一旁算账去了。叶不归便见朴洱寒咧嘴笑了笑，然后拿起就向嘴里灌。
那酒液瞬间涌出一大片，砸在他脸上，弄得脸上，衣服上湿了一大片，细细酒水顺着衣摆落在地上，成了一团小水渍。
好好的一个帅小伙搞成这样。
叶不归无聊地想着。
等到很久过去了，朴洱寒才喝趴在桌子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人带回十灯楼，一路上还在絮絮叨叨。
“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跟着他去流浪吗？
叶不归嗤笑一声，终于在夕阳落山前带着到了山脚下，便见木清云站在那斑驳明灭的树影前，一脸焦急地等着什么。
木清云等了许久，看到叶不归带着朴洱寒回来才松了口气，不自觉抓着衣袖的双手也松开了。
“多谢叶师弟，他总是这样，去落崖镇喝酒，喝个半醉了才回来。麻烦你了，还将他带回来，交给我吧”
叶不归见她模样，眉目忧愁，像是个等待夫君久久不归的小娘子，笑了一下，就将朴洱寒交给了她。
“木师姐不必言谢。”
他看着木清云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片羽毛，灵力注入之后，那片羽毛便变得足够容纳下两个人。
“叶师弟，今日有事，来日定当感谢。”
一片羽毛拖着两个人向远方飞去，消失在渐渐隐没的夕阳下，茫茫海面上。
叶不归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竟觉得有一种世界只有两人的安静祥和感。
(https://www.eexsww.cc/87136/3043121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