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帝自然也听到了这咳嗽声,他眼神微凛,将手中翻看的奏折停留在了一页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抬起头面对小王爷时脸上又堆满了关心之情,“昱白近日身体如何,可是有伤到哪里?”
小王爷闻声抬手行礼,“皇叔不必担忧,侄儿无碍,只是这身子又比以往孱弱了些而已,习惯了”
话说的有些无奈,还故意摆出伤感的模样,虽如此,广帝却也只是信了两分,他瞳孔微缩,开口吩咐着刘公公,“宣孙太医!给广安王好好把脉调理一番!”
“是,陛下!”
在殿内一直弓着腰的刘公公应声后,立刻尖着嗓子,宣了圣谕,殿外早就侯着的孙太医片刻便进了御书房。
他挨个给几个身份尊贵的人行了礼。
广帝居高临下的俯看着跪在殿中的孙太医,温和的语气再度响起,“你且起身,好好替广安王…诊治!”
后边那两个字话音略重,旁人听了,只以为是广帝重视小王爷的病情,言下之意是要这孙太医多尽些心力。
其实不然。
随着小王爷再度领兵执掌兵权,身居帝位的他生性多疑,不能容忍有任何威胁到他天子之位的存在。
可若是一个将死之人,那便不同。
说是诊治,不过是要确认病情而已。
但现在的天北北也早已不似她初到这个世界时,那般不问世事,眼前这个所谓的便宜皇叔,在她看来也并不简单。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她要敛去锋芒,扮猪吃老虎。
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
“多谢皇叔!”
听到广帝要让太医给小王爷把脉,最担心的人却是文南星,她坐立不安的表情全部写在脸上,她担心这人女扮男装多年,若是被识破,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可她不知道,就算是欺君,那广帝也不敢轻易给她定罪,他怕的是杀一人,而国将不稳。
盛宠不衰,只是为了安抚每一个定安军蠢蠢欲动的心。
所以,这些年来只能次次暗杀。
之所以停了暗杀行动,是因为现在这人,在他眼中有了可用之处,用好了,是自己开疆扩土的一把好刀,用不好,也终将沦为弃子。
殿中三人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
谁又能真的看透谁。
小王爷看懂了文南星的顾虑,她以广帝注意不到的角度,拉过文南星的一只手,偷偷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他知”
文南星因为担心旁边这人的安危,手心里本就出了些细汗,此刻又感受着小王爷温热的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手掌已经微微泛红,只觉一阵痒痒。
身体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心中泛起嘀咕,自己…怎么会对她的触碰,如此敏感呢?
她注意到小王爷的手指如葱白,纤细修长十分好看,莫名想起了她昨晚说的话,动手才算?又联想到了出嫁前,宫里的嬷嬷给她看过的房事图,以她的聪明才智,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脸上忽然多了绯意。
一个人低头,发起了呆。
直到听到孙太医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沮丧着语气颤颤巍巍报着,“陛下,请恕老臣无能,小王爷她…脉象紊乱,药石无医,就算是臣精心调理,怕是…”
孙太医没有再敢往下说下去。
“说!怕是什么?朕恕你无罪!”
孙太医看了一眼可怜的小王爷,深吸一口气,又将头磕在地上,似带着哭腔,发出闷声,“怕已是命不久矣…少则三个月,多则半载…便…便会仙逝”
说完,叩头未起。
“混账!那卫子游不是说,能活一年,怎么到你这?就变成了半载!没用的废物!”广帝佯装大怒,将书案上的奏折尽数砸向孙太医。
似气的有些身形不稳,一手扶额,在外人看来,他依旧视小王爷如子,心中悲痛。而那手掌下,没人能看到他眼中隐下的笑意,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陛下…臣的医术,怎能比得过卫医师,他的医术天下一绝,臣…”
“够了!比不过就滚下去!”广帝怒声呵斥孙太医,又对刘公公下了一道圣旨,“传旨下去,命人去寻找卫子游,请他回来继续给广安王治病”
“是,陛下!”刘公公刚转身要走,又被广帝给叫了回来,“另外,发布皇榜,重金悬赏……”
刚回过神来的文南星眼神又暗淡下来,脑袋一片空白,听不清殿中人都在说些什么,是了,自己早就知道是如此,为何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什么呢?半载…自己和她的缘分只有这短短几月了吗?
又转念一想,几个月也好,好歹,自己不用担心以后被这人纠缠不清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
她抬眼看向小王爷,发现那人听到这些依旧面无表情,心情没有任何起伏,似早就料定一般淡定,虽然有些心疼她,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再次垂下眼眸,不语。
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似乎是被悲伤笼罩。
过了一会,反倒是小王爷脸上挂着浅笑,先开了口安慰着,“皇叔,昱白能您庇佑活到今日,已是死而无憾了,我父王泉下有知也定然会感激您顾念兄弟之情,对侄儿的多加照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切,都是侄儿的命数,也怪不得谁,您无需太过忧心”
听到小王爷说起自己父王,广帝眼神有些闪烁,他背过身,仰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唉…也罢,昱白你…此次平乱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皇叔…必定满足你的心愿”
圣口一开,一言九鼎,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小王爷开口,任何要求,他都会允诺。
背对两人的广帝,语气虽平和,眼中却闪着精光,他这是在试探,试探小王爷是否有野心,倘若她先开口提这重整定安军之事,那这一切…依旧不可信,这人,也就可有可无。
小王爷和文南星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文南星,“不可提,小心应对”
小王爷,“放心,我知道”
如今已到深秋,空气略凉,可殿中的刘公公似乎是有些燥热,此时有些失态,时不时的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的细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之色。
“回禀皇叔,侄儿确有一事想请皇叔应允”小王爷故意话说一半,观察那广帝的反应。
“讲!”广帝依旧背对二人,负手而立,两只手紧紧握拳。
小王爷看了一眼文南星,心中万般不舍,可还是开了口,“在侄儿死之前,希望皇叔应允,让我与王妃和离!南星公主知书达礼,聪慧过人,委屈下嫁……”
文南星听小王爷明明是一直在说着夸奖自己的话,却听得心中似有一阵阵的闷气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和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也对,是要和离的,自己不是一直都这么想的吗?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终究是要走的,可为什么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竟觉得如此刺耳。
她已经忘记是自己先提出来的。
广帝听言,嘴角的笑意一闪即逝,他转过身,“昱白所求之事,只是如此?”似乎不敢相信,又再确定一番。
“只是如此!”小王爷眼神坚定的回着,在她看来,无论自己所做之事成不成功,无论自己能不能真的活下去,她的南星,都不该被这个国家束缚,趁早为她要一个恩准,也好。
弓着腰的刘公公,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神色依旧平淡,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好!朕允了”广帝似乎很欣慰这个答案,心情大好,却不表露出来,当即拟旨盖上玉玺,递给了刘公公。
“旨意已下,昱白想什么时候宣旨,就什么时候宣旨,两国仍旧结百年之好,届时文帝自会再为南星公主寻上一门好亲事,昱白也可安心!”
小王爷双手捧过圣旨,“谢…皇叔恩典!”随即将圣旨转递给有些失神的文南星,小声提醒着,“南星~”
“嗯?”文南星捧着圣旨只觉如捧巨石一般沉重,回过神来谢恩,心中五味杂陈。
不大一会殿外有人来报,晋弘明,申屠公,宇文杭三位将军已到,既然是商讨国事,文南星虽身为王妃,可毕竟也是前敌国公主,何况女子不得干政,她便自行退了出去。
她出了御书房便和百薇在宫中到处闲逛,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处凉亭下驻足,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和小王爷初次进宫,在此处停留的场景。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出头。
她又想起主仆二人在御膳房的狼狈样,嘴角挂着笑意,“百薇,你主子总是喜欢自己做饭吃吗?”
“不是,奴婢那也是第一次见,以前不曾见过”百薇恭敬回着,毕竟,她认为现在的王妃和自家主子已是有了实名。
嗯?第一次?!文南星皱眉不解,连朝夕相处的人都不曾见过,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厨艺?而且…做的那些饭菜,别说吃,听都没听说过。
想起百薇说,自从那夜将小王爷捞出河里,就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让她听不懂的话,包括这脾气,秉性,都有些不同,文南星慢慢的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那…王爷身上的那些伤疤,你可曾记得?”她继续问着百薇,毕竟那一晚,她和小王爷坦诚相对,就算不是故意的,可她也看清了那人身上的几处印记。
“这个当然知道,我们主子她胸口,后肩,腹部,还有……”百薇嘴快,也没多想,就细细讲述那些伤疤的来源,没有注意到文南星自顾自的摇头。
她心中想,也是,这伤疤都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同一个人呢?连百薇都没有疑心过她的身份,自己又在瞎怀疑些什么。
百薇瞥见不远处隐藏的御林军,似乎是在监视她们,“王妃…”文南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小声嘱咐着,“切勿乱动,我们要相信她,懂吗?”
百薇的个头略显低一些,她微仰着小脑袋,看着镇定自若的文南星,方才觉得她与王爷的智谋不相上下,两人竟是如此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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