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达州。
李景和挑着卖果子的担子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巷,来到最热闹的一条街。
他寻了个好摊位,在一家饰品店的门口,小姐妇人们逛完了店,总喜爱带几个鲜香的果子回去品尝。李景和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摊子,把木篓里面的果子全拿出来摆在明面上。已是深秋,哪怕是达州最热闹的街来往的人也没有多少,更别谈现在还有明里暗里的汉军巡逻。
即是这样李景和也尽量扯着嗓子吆喝:“卖果子咯——新鲜的果子——”
他喊了大半个上午,果子也没卖出去几个,装钱的小桶里只有几个铜板,李景和叹口气,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先去对面的茶馆坐上一坐,下午再继续卖。
“老板,这果子怎么卖?”就在他弯腰拾篓子时,摊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来人长相十分清俊,穿着蓝袍大衣,李景和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老板?”顾浔再次善意地问道。
没错,来者就是顾浔。几日前为了更快地得到巴蜀地区的消息,他特意孤身潜入达州,为了找寻几个见不得光的“朋友”,他一直在四处溜达。
当时穆玖是第一个不同意他的举动。
“汉军在达州卧兵八千,你若是暴露了,我们举菏泽之力也没法救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暴露?”顾浔悠然答道,“放心吧,小姑娘,论乔装打扮,我还是十分在行的。”
穆玖说不过他,也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见着他溜达进达州。
但事实上顾浔压根没乔装打扮,他大大咧咧地走上了街。
李景和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努力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答道:“十吊钱一斤。”
十日后有一队汉军将攻城。
“若公子多买些,我能给您便宜些。这都可是昨日从山上摘下来的。”
昨日汉军统领开会下的决定。
顾浔:“你这有多少斤果子?”
我们内线还剩多少人?
李景和:“七八斤,不过有一串果子被虫蛀了。”
本来是八个人,有一个叛变了。
顾浔思考了下,说道:“这样,我全要了,今日家中老人七十大寿,你帮我包起来,送到我府上。”他从怀里摸了一把银子出来,放进桶里,微微一笑,“还请尽快。”
尽快集结所有内线到我府上集结。
说完顾浔拢了拢大衣,便径自拐进旁边的巷子里走了。
等人走远了,李景和四处瞄了下,伸手在桶里掏了掏,指尖触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他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只是用指尖将那团麻纸藏进袖口,又缓缓收回手。面上恰到好处地展露一点笑意,自言自语道;“真好,今天的果子全卖完了。”
他欢天喜地用扁担挂起篓子,盛着果子离开了这条街——从另一条小巷走的。
回到自己破烂的小家,他小心翼翼地挑着扁担进去,先四处张望了一下,把扁担放下后,回身关上前院的大门,放上木阀。再挑着担子进屋去。
李景和是远近闻名没爹没娘没妻的单身汉,长着张小白脸也不知为什么没姑娘愿意嫁给他,或许是太穷了。
屋是茅草盖的,院里也时常不打扫,角落放着两个盛灰用的空杠,里面蜘蛛安了家。屋里也是一贫如洗,是个一开间的大平房。一角放着一张床,上面盖着几件洗褪色的衣物。中间是缺个腿的木桌和两把藤椅,另一边总算放着个盛水的大缸,屋里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像个孤寡老人住的地方。
李景和也不嫌弃,把担子放到一边便坐在藤椅上从袖子里抽出一团麻纸,上面写了一排字:酉时携弟兄前来盛天府。
盛天府住着达州以前的老县令,以前颇受达州百姓的爱戴,后来因为年纪大了便主动辞官隐退,达州的人民并不舍得他,几个富人便筹钱做了个宅子送给他安享晚年。
只是谁也不知道老县令一年前便去世了。
逢年过节还是有人上门送礼,老县令的儿子也照收不误,给人一种老人身子骨尚且健朗的印象。
李景和按时带着弟兄们背着果子从盛天府侧门进入府中。
盛天府占地面积不小,此时却空空荡荡地不见个人影,天已经半黑视野也没那么明朗,只有一处屋子前亮着一盏灯。
李景和壮着担子第一个走过去。
刚走到门前,那木框纸门却被人“嘎吱”一声拉开了。
李景和不禁下了一跳,身后的弟兄也往后退了两步。
“李兄。”顾浔看到他们,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来的很准时。”
李景和定睛一看,松了口气,作揖道:“大人。”
“嗯,先进来吧,这里没外人,都进来。”顾浔让了位,后面一排向仆人小贩装束的都跟着李景和进了屋。
门被迅速地拉上。
七个人齐刷刷地放下装着果子的木篓,单膝下跪行礼,“大人。”
声音不大,但很齐,像一个人发出的。
顾浔“嗯”了一声,“不必多礼,起来吧。”他走到主位坐下,七个人分两列坐在两侧,顾浔环视了一遍所有人,开口道:“今日我从李景和那得知十日后汉军准备进军菏泽。”
“诸位有什么意见?”
底下的人议论了一番,派了个代表出来,他作揖道:“大人,属下有办法阻止十日后汉军的出兵。”
“哦?”
“达州城内我部探子一共七人,可用人手超过百人,五品官职以上的有两人,其中一位是程戚的近身侍卫。”
顾浔有些诧异:“做得不错,哪个是近身侍卫?”
一位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出列道:“是属下。”
“很好。”
代表继续说话:“我们准备进行……斩首行动。”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好像在说个什么天大的秘密。
“几成把握。”顾浔问道。
代表有些犹豫,拱了拱身边那位瘦小男子,对方视死如归地答道:“四成。”
“四成也敢让我批准你们的斩首行动?”顾浔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众人惶恐地跪下。
瘦小男子叩首道:“属下会拼尽全力完成此次行动。”
“你当然得拼尽全力。”顾浔瞥了他一眼,“程戚那人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武功却是一等一的强,你去的话,送死事小,误事是大。”说罢他想了想,“斩首行动还是继续,不过换个人。”
瘦小男子猛地抬起头。
“换谁?”
顾浔站起来:“我亲自去。”
一日后,达州太守府,不过现在是程戚的居所。
程戚刚开完会回来,会上喝了些酒,那会议其实本质目的就是提前庆功——没有人会觉得不久后汉军攻打菏泽会失败。
他被两个士兵扶下的马车,醉醺醺地近了府,身上的酒味重得很。摇摇晃晃回屋后,他趴在桌上,几乎快睡过去了。迷糊间往屋外喊:“来,来个人,给大爷来碗那什么……来碗醒酒汤!”语气跟酒馆里的酒坛子再来一杯的颇为相似。
屋外有个人应道:“是。”
顾浔猫在这许久了,终于给他抓着了机会。此时的他已乔装成了近身侍卫,甚至连身高都矮了三寸,也不知是从哪习得了这即将失传的缩骨功。
顾浔去厨房叫仆妇煮了碗醒酒汤,随后端着它回屋,路上要绕过一个长廊,此时已是深夜,他指尖一抖,一小袋白色的粉末便撒进汤里,没一会儿便融尽了。
顾浔快步回了屋。
“程将军,醒酒汤来了。”他低眉进了屋,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又将程戚叫醒,“将军趁热喝。”
程戚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叫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了桌上的一碗汤,眼睛又左右瞟了两下,没见着人,艰难地想起方才他要了一碗醒酒汤,便伸手端起来喝了。喝醉酒的人手不稳,喝一半洒一半。
不过这也够了。顾浔眉毛一挑,心想不会就这么容易得手吧,不过事实也确实是这样。那男人喝完也不顾湿了的衣襟,继续将就着趴在桌上睡,没一会儿气息就均匀了。
顾浔心想:“早知道这样刚刚就直接下毒药了,这人怎么这般不警惕。”为了避免程戚尝出来什么,他特意只往里头加了些安神的药物,只是能让他睡得更深些。就算被人品出来了,也有理由解释。
结果程戚就大大咧咧地喝完了。
顾浔比划了一下,开始思考怎么把这么大个的人带走,直接杀了也太可惜了,可以拿来跟汉军做交换。他从怀里摸出一根香,往蜡烛上一抖,点燃香,自己则含了一颗解药。
这香专门使人沉睡的,哪怕像程戚这样有内力傍身的人,也得睡上半天。
穆玖请求过他,若有一天抓到程戚了,可以的话不要一刀了结他,带回来,无定门的人自会跟他算账。顾浔记着这话,不论是作何目的程戚肯定不能在这就被轻轻松松地杀了,不然十日后汉军该怎么打菏泽还是怎么打,但是一个活着的被俘虏的程戚。
一个活着的将领,他们就该好好掂量下了,谁也不敢冒着不救将领的风险。
这人有很多用处,不差晚死几天。顾浔拎起他,把一个大男人随手就甩到背上,掀开后窗,绕过屋外值守的几个士兵,就打算从侧门走,那里有给他接应的。
只是没想到,这天杀的程戚睡个觉还他娘的打鼾。
如雷贯耳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几个士兵。
“什么人?”
“是程将军!”
顾浔在心底暗骂一声,加速跑了起来,火把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都逐渐向他这个方向靠近。
“来人!有人要暗杀程将军!”
顾浔心想这是哪门子的暗杀,我明明是准备背着你们将军跑路。他脚下动作不停,几个起落甩开了后面的士兵,三两下攀上围墙就翻了出去。
“贼人跑了,快追!”
“大人。”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看到来人诚惶诚恐地作揖道。
“废什么话。”顾浔粗暴地把程戚扔到马车里面,“别大人了,赶紧走。”他一脚把车夫也踹上马车,顺手一甩马鞭,“走!”
“贼人在那,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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