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洲一时间愣在原地,他诧异地看向杜桥,垂在腿间的手指直接勾住了厉九幽的衣袖,他紧张到嘴巴打结,磕磕巴巴说了句:“好,好啊。”
杜明繁许是看出来了沈临洲的不自在,他笑了笑说:“临洲,你不用紧张,其实爷爷这些些年一直很想你们,又怕回来睹物思人,这才……”
沈临洲眼睛眨了眨,那句现在怎么又舍得回来了就那样卡在喉咙里,他都不是原来的沈临洲了,连帮他质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他们有打听过沈临洲的消息吗,知道沈荆再婚,有关心沈临洲过的好还是不好吗,他们能明白一个从小失去母亲,又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在身边的感受吗。
单单想到这些,沈临洲心口就疼的喘不过来气,书里总说原主娇纵任性,不懂礼貌,没有规矩,咋咋呼呼上不了台面。可是他就连喜欢一个人都卑微到了骨子里,处处谨小慎微,那些年有人替他说过一句话嘛,没有,从来没有。
沈临洲心里憋着一口气,从金碧辉煌出来到茶庄的包厢,他垂着眸子,时时刻刻回避着杜桥看过来的视线,他只是怕再看几眼,质问的话会脱口而出。
茶室里氤氲着袅袅的烟雾,茶香四溢,扑鼻而来。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好半晌,杜桥抿了抿唇,突然道:“临洲,你会茶道吗?”
沈临洲冷淡地嗯了一声,直接起身去洗了手,而后拿热水把茶杯器具用开水冲洗了两次,冲洗完成直接把茶叶放进去,倒上开水冲泡,二十秒之后又迅速倒出来。之后重新注入沸水冲泡,搓茶洗茶用壶盖撇去浮沫,而后封壶分杯。
“请喝茶。”
沈临洲的动作优雅又淡然,神情自然地像是真正的古人,一举一动都极其华美。
杜桥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感叹道:“我还以为沈荆把你教坏了,没想到他教的还不错。”
“沈荆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被他教坏的那个沈临洲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另外一个沈临洲。”
杜桥心有一颤,他隔着雾气都不敢跟沈临洲的眼睛对视上,这么多年,沈临洲怎么可能没有怨气呢,他理解,都理解。
桌子底下,厉九幽把沈临洲的发颤的手掌包裹起来,大拇指一点一点摩挲着他的手背,他的洲洲一向是嘴软心软,这次消失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回来,一时间有些情绪也很正常。
“爷爷,别说这个了,我听说临洲之前受伤了,好点了吗?家里有一株三十年的人参,你住哪,等一会儿我给你送去。”
“受伤了,怎么回事?”
杜桥显然是不知道这个事情,沈临洲的伤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没人跟他说,自然也就不清楚。
“不用,没什么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好亏了九幽,要不然我可能就要死在那座孤山上了。”
杜桥这才把眼神分给沈临洲身旁那个男人,腰板直挺,眼神锐利,看样子也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临洲,这是你男朋友?”
“嗯。”
杜明繁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杜桥说,比如沈临洲一开始喜欢的要死要活的是现在这个男人的侄子,比如他们之间最开始的商业联姻,没有感情。沈临洲完完全全是被沈荆坑了,是迫不得已。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高就?”
一瞬间查户口的问话让厉九幽如临大敌,他悄悄拉了拉衣服,朗声道:“厉九幽,二十七,目前有一家小公司。”
沈临洲默默点赞,很好,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愧是他家崽崽。
厉……
临城厉家就一家,杜桥很是疑惑,他怎么听说厉鸿宾好像住院了。
“厉鸿宾是你?”
“陌生人,没什么关系。”
杜明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查到的,厉九幽确确实实是厉鸿宾的儿子。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杜明繁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和稀泥。
“爷爷,你不是说早就想尝尝临城的小龙虾嘛,既然茶喝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去吃饭吧。”
就这样尴尬地干坐着,太折磨人了!吃起饭来估计能缓解一些。
说走就走,杜明繁扶着杜桥刚刚站起来,沈临洲牵着厉九幽就出去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临洲还要跟厉九幽咬耳朵。
“崽崽,你是不是紧张呀?”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紧张什么啊我。”
沈临洲偷偷笑了一下,小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脑袋一歪无奈道:“可是你的手心把我的手心都弄湿了哎。”
一听这话,厉九幽立马垮起脸,小声道:“刚刚让我有一种真的见家长的错觉,你外公是个很严肃的老人家,看着挺不好接触的,我就有种被审判的感觉,当然紧张了。”
沈临洲余光瞥了眼还没出来的杜桥两人,飞快凑到厉九幽唇上亲了一口。
“现在呢,还紧张吗?”
厉九幽捂着唇,苦大仇深,“更紧张了。”
沈临洲:?不应该吧。
“咳咳,临洲,稳重一点。”
觉得自己非常稳重的沈临洲满脸问号,他苦哈哈地跟在杜桥身后,看见了厉九幽的嘴型:看见你亲我了。
沈临洲默默扭回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点背,绝对的点背。
几人没有去大酒店吃小龙虾,反而跟着杜明繁七扭八拐进了一条巷子,找到了一家苍蝇馆子。
“这家还是朋友推荐我来的,味道很不错,临洲,你是要蒜香的还是麻辣的?爷爷不吃辣,要蒜香吧。”
“麻辣吧。”
好久没有吃辣了,馋死了。
“不行,要蒜香,忘记医生怎么说的了,禁食辣,昨天已经放任你常过辣了,今天不能吃了。”
在厉九幽严厉的眼神攻势下,沈临洲只能含泪点头,然后闻着别人碗里的麻辣小龙虾解馋,口水都快淌一地了。
他真的是服,厉九幽太较真了,把辣白菜方便面称之为辣,合理吗?合理吗?
眼看着沈临洲都没有了最开始的激情,当着长辈的面,厉九幽又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只能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吃麻辣小龙虾吃到吐。”
沈临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搞笑,还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杜桥一直在观察两人的相处,厉九幽看似强势,却处处被沈临洲管着,沈临洲又时时刻刻被宠着,这个厉九幽好像还不错。
等小龙虾端上来厉九幽自然地戴好手套就开始剥虾,不多时就剥了满满当当一盘子。
他把盘子推到沈临洲面前,小龙虾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点蒜末,他还贴心地调好了蘸料,妥帖极了。
沈临洲吃蒜蓉小龙虾不喜欢吃里头的蒜,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餐桌上吃虾的时候他发现的,那会沈临洲仔仔细细扒拉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没想到一眨眼,他成了给沈临洲剥虾的人。
沈临洲夹起一只拿筷子蘸了料,直接喂到厉九幽嘴边。
“九幽,你尝尝好吃吗?”
六双眼睛盯着,厉九幽无奈,只能默默装瞎,自我催眠,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好吃,非常好吃。”
沈临洲圆圆的猫眼瞪着,见厉九幽满意地快要竖起来大拇指了,这才笑了笑。
对面嘎嘎吃虾的杜明繁突然感觉嘴里的虾不香了,脑子一抽直接道:“九幽,你眼睛能看见啦?”
“嗯,多亏了临洲,已经好了,只不过有些反复,没什么大事。”
“最开始生活很不方便,临洲总是要告诉我什么东西在哪,不厌其烦。他怕我伤到,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包住了,他爱熬夜,为了迁就我都开始早睡早起了。”
杜桥默默听着打开了话匣子的厉九幽千说万说沈临洲的好,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层。
这些年,他到底是错过了一个怎么样好的外孙子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拒绝看见的地方,沈临洲默默长大,没有一个亲人,他该有多难啊。
“等等,厉九幽,你怎么揭我的短啊,我才没有喜欢熬夜呢,那是正常的作息规律,现在哪个年轻人十二点之前睡觉啊,也就你老年人作息,不到十点就要睡。”
厉九幽嗯嗯啊啊点头,也不拆穿现在已经完全是老年人作息的沈临洲。
他是不到十点睡,可他还半夜起来忙工作,倒是沈临洲,一觉到天明。
听着两人拌嘴嬉闹,杜桥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他低下头,一口接着一口吃小龙虾,今天的蒜蓉味好像格外的苦,又苦又涩。
吃完了小龙虾,杜明繁又拉着沈临洲加了聊天方式,在他爷爷的手机里给沈临洲设置了置顶。
出了门,杜桥看着已经高大帅气的沈临洲,怎么都跟记忆里的小豆丁对不上号了,他勉强笑了笑说:“临洲,在宴会上不是还喊我外公嘛,现在还能再喊一声吗?”
沈临洲抿着唇怎么都张不开嘴,对着沈荆可以慷慨激昂的说出来,可面对真正的外公本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一直想喊他外公的人已经不在了,这是沈临洲一个人的外公,不是他的。
“那个称呼他好久好久以前叫过来,在梦里,在心里,在每一次想念您的时候。现在的沈临洲没有资格再替他喊了,您就当在宴会上的那一声就是了吧。”
杜桥不明白只是什么意思,只当沈临洲是和过去的自己划清了界限,彻彻底底新生了,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嗯了一声。
“我明白了,临洲,是我来晚了。”
他早就错过了沈临洲最需要他的时候,现在突然出现,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让他接受,还是太难为了些。
“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家里看看,看看妍妍生活的地方,认识认识家里的亲戚。明繁是你舅舅家儿子,是表哥,有什么话不想跟我说,可以跟他说。临洲,外公走了,不出意外,我这些天一直住临城,可以随时回家了来。”
“嗯。”
等杜明繁的车走远,厉九幽才揉了揉沈临洲的脑袋。
“洲洲,其实有时候也不用分的那么清楚的。你就是沈临洲,喊一声外公,也算是让他安心些。”
沈临洲摇摇头,轻声道:“叫不出来。”
走马观花的记忆终究不是自己的,但愤恨确是实实在在的,他从来都没有资格替「沈临洲」原谅那些人。
街边的树上飘飘然落下一片叶子,沈临洲攥在手心里,而后抬手用叶子拂过厉九幽的唇,隔着薄薄的叶子亲在那双薄唇上。
强势道:“厉九幽,我是一家之主,你得事事听我的。”
厉九幽眉眼弯了弯,轻笑道:“遵命,我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小可爱们,我来晚了,我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我忏悔!(懂得都懂!)感谢在2022-09-1020:57:37-2022-09-1121:2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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