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洲按灭手机,闭上眼睛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手指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尽管已经在拼命克制了,可还是时不时就要把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么好的日子,他还没有过够呢。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厉九幽一个转身把沈临洲揉进怀里,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嘴唇不小心擦过沈临洲的耳廓,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心口烫了一下。
厉九幽心口骤然一疼,挣扎着起身把床头的小夜灯打开,小心翼翼抬起沈临洲的下巴,果然看见他泪眼朦胧的。
他怜惜地亲了亲沈临洲的眼角,轻声道:“洲洲,怎么了?”
沈临洲眨了眨眼睛,努力把泪珠子憋回去,避开厉九幽担忧的视线,轻声道:“我,我做噩梦了。”
厉九幽刮了一下沈临洲的鼻子,把缩成一团的沈临洲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沈临洲的背,柔声安慰。
“梦都是反的,这说明最近有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事情要发生,我家洲洲怎么这样可爱,就是一个梦而已,就是天塌下来了,我也给你顶着呢,别怕。”
“嗯。”
沈临洲委委屈屈往厉九幽怀里又钻了钻,吸了吸鼻子,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他最近不知道是什么了,泪特别多,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哭,莫名的想发火。
唉。
肿瘤也会影响情绪嘛。
感受着厉九幽炽热的怀抱,沈临洲慢慢把胡思乱想的情绪扔出去,在梦里一群妖魔鬼怪的缠绕下渐渐睡去。
翌日。
厉九幽都要上班走了沈临洲还是没有睡醒,他怕发信息把沈临洲吵醒,拿心形的便签纸给他留了言。
“我上班去了,洲洲早安,一会儿起来热一杯牛奶,我给你买了城西那个肉包子,爱你哟。”
沈临洲默念着便签上的字,心里那点不开心才散去一些。他还有厉九幽,有他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算准了厉九幽今天要加班,这才从手机上挂了专家的号,早看病早安心,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数次沈临洲想给厉九幽打个电话,手指停留在拨号的界面又默默退出,还是算了,无论什么结果,他现在都不想告诉厉九幽。
上午十一点半,沈临洲才进到临城第一人民医院的肿瘤科的诊室,他是今天最后一位病人。
“咚咚咚。”
“进。”
专家是位年近70的老先生,除了头发有些花白,神采奕奕的,哪怕是厚重的镜片都没能遮住他闪着光的眼睛。
“来,坐这,第一次看诊吗?身体哪不舒服。”
“我,我小腹里好像长了一颗肿瘤,已经能摸到了,除了嗜睡,情绪低落没有别的症状。”
能摸到,专家立马重视起来,像这种情况已经极其严重了,为了照顾沈临洲的情绪,专家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道:“嗯,你到我跟前来。”
他把手搓热,直接伸到裤子里摸了一下。
嗯?
不对劲儿啊,如果真是恶性肿瘤,不应该会有这么大还没有疼痛的感觉,这个手感,怎么那么像怀了宝宝。
专家眉头都快皱起沟壑了,他又让沈临洲坐下,拉着手腕开始把脉。
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这,这分明是滑脉。
“沈临洲是吧,性别……男?”
“对。”
专家收回颤抖的手指,手掌在脸颊上来回揉搓,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他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就参加了工作,从业整整四十五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要说是他中医学的不好是万万不能啊,他学了足足二十年啊。
唉,疯了。
“医生,我是不是没有几天可活了,您大胆告诉我,我是个大男人,我承受的住。”
问题,问题就出现在这,分明是个大男人嘛。
“来来来,你跟我来。”
沈临洲盯着门牌上妇科两个字深深怀疑自我,步子是一点也迈不开了,这,这是怎么了。
“老李,你快给他看看。”
被叫做老李的老者从书里抬起来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了指他面前的凳子。
沈临洲不明所以把手臂放上去,时间静止一般过了大概一分钟,医生突然道:“小姑娘多大了,结婚了吗?”
“那个,医生,我是男的。”
老李又把眼镜推了推,大喊了一句:“男的?”
专家眼疾手快把诊室的门关上,而后对着老李沉痛地点头。
砰。
刚刚站起来的老李又咚的坐了下去,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男的男的,不应该之类的话。
沈临洲被这样的气氛搞得心都凉了半截,白墙白衣都变灰了,心脏砰砰砰的,耳朵里也开始出现嗡嗡嗡的声音,眩晕耳鸣,快疯了。
“这位先生,冒昧的问一句你结婚了吗,对象是男还是女啊。”
“结了,男的。”
专家扯了扯还处在震惊之中的老李,眼神示意他是不是滑脉,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松了一口气,几秒之后又提起来。
怎么办,谁来说。
“老李,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说。”
“咳咳,好。患者你好,根据我在妇产科工作了四十七年,退休又返聘坐诊的工作经验来看,你确定是怀孕了。”
怀什么,怀孕了?
“等等,医生,我我我是男的呀。”
男的怎么会怀孕呢,肯定是肿瘤!
“医生,请你告诉我,这是瘤子!”
“嗯,确实是孩子。”
三双眼睛就那样来回瞪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懵圈加震惊的模样。
这时候沈临洲脑子里突然响起来一个bgm。
有一天晚上,梦一场——
“咳咳,先生,我理解你激动的心情,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激动,简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举世罕见。不过,你确实是怀孕了。具体的怀孕周期还需要做一个彩超检查,跟我来吧。现在科室的基本人都下班了,由我亲自给你检查,我们会保护你的隐私,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沈临洲全程懵懵地跟着医生来回跑,眼睛不知道怎么的瞥到墙上贴着的宣传册,上面写着建议空腹做彩超,他突然觉得这都是命,早上看见包子突然就不饿了,端着牛奶喝不下去就跑来了医院,没想到,还真就误打误撞了。
做完等结果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报告单上明明确确显示他怀孕了,十四周,沈临洲推算了一下时间是在浴室那次。
那次闹得比较厉害,还没有做措施。
耳边是老李真诚的祝福,他拍着沈临洲的肩膀道:“恭喜,你应该要当爸爸了。回去之后和家属商议一下情况,胎儿发育很好,情理上还是道德上我都不建议作流产手术。你这种情况都没有先例,谁也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所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哦,谢谢医生。”
沈临洲恍恍惚惚拿着报告单出了医院,一直到卧室的门关上,他都有些没有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单子上已经能看见那个小生命模糊的影子,真的要拿掉嘛。
沈临洲的心乱成一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把报告单找了个位置藏好,下意识的,他不想让厉九幽看见。
他,他真的是个正正常常的大男人,无数次体检都没有发现可能会有怀孕这个功能啊。可是隆起的小腹,嗜睡,厌厌的情绪,白纸黑字的报告单,都实实在在说明了问题。
沈临洲本来趴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窜起来,也许,那天梦到的小崽崽就是他的儿子呢。
他缓缓伸手碰了碰肚子,在心底默默喊了几声小崽崽。
思来想去,沈临洲还是给厉九幽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厉九幽看了眼备注,周身的低气压瞬间消散,黑着的脸也慢慢恢复正常,就连语气都柔和的不像话。
“喂,洲洲你吃饭了吗?”
听到厉九幽的声音,沈临洲鼻子骤然一酸,闷声闷气道:“还没有。”
“洲洲,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才没有,我就是睡得多了,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我想你了。”
怀孕的事沈临洲努力了几次还是说不出口,厉九幽会不会觉得他怪怪的,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怀孕,会不会让他直接去医院打掉,会不会不喜欢小崽崽。
所有的顾虑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句想他了,特别特别想让厉九幽抱抱他。
“我马上下班,你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
“想你亲亲我,什么都不想吃。”
艹。
腾。
厉九幽骤然从椅子上起身,撂下一句:“我马上。”就挂了电话。
“做错的报表明天修改完再来找我,像你作为财务犯这么大错误按理说要扣这个月业绩的,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
“谢谢老板。”
厉九幽都顾不上回话,飞一般就冲出去,以至于前台一抬头就看见一阵风过去,迷茫的以为是龙卷风来了,没想到仔细一看是厉九幽。
老板怎么了,像是被狼咬了一样。
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厉九幽十五分钟就开了回去,一进屋二话不说就把沙发上的沈临洲抱在怀里结结实实亲了一阵。
直到沈临洲气喘吁吁说不上话来才算结束。
厉九幽抵着他的额头,不赞同道:“都这个点了,为什么还不吃饭?”
沈临洲委屈地撇了撇嘴,嘟囔道:“你不在,我吃不下。”
可能是心理原因,沈临洲那会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现在就觉得外卖的味道呛人极了,嘴里寡淡的厉害,就想吃厉九幽做的饭菜。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你了,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面,刀削面。”
“好,你稍微等一等,我这就去做。”
油烟味又呛又恶心,沈临洲靠着厨房的门都不离开一步,他盯着厉九幽的动作,闻着肉香,肚子突然就咕噜咕噜叫唤起来,一个上午都吃不下东西,厉九幽一出手,沈临洲立马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香喷喷的刀削面端到桌子上,沈临洲顾不上烫就来了一大口。
“唔,好好吃啊。”
厉九幽揉了揉沈临洲的脑袋,柔声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不够还有呢。”
“嗯。”
等沈临洲满满当当一大碗吃完,厉九幽把碗筷收拾了,这才珍重地拉着沈临洲热乎乎的手道:“洲洲,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你最近情绪一直不高,半夜还偷偷哭了两次,别以为我不知道。洲洲,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很担心,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沈临洲心里酸酸涩涩的,原来他那么明显啊,都是厉九幽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闭口不提。
他向前一步,跨坐在厉九幽腿上,手指捏着他的耳垂,眼睛专注地盯着他微微翘起的头发,另一只手都快把背后的衣服弄皱了。
“我,我以为我得了重病,所以情绪一直不高。今天去检查了,什么事情都没有。”
厉九幽抱着沈临洲的腰又紧了紧,心疼道:“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是不是特别特别害怕?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这样我很担心的。”
沈临洲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胡乱地点头,声音骤然就带上了沙哑。
“害怕,特别特别特别害怕。我有看你的照片,就像你陪着我一样。”
厉九幽拿鼻尖蹭了蹭沈临洲,疼惜道:“照片和真人能一样吗?沈临洲,你存心要让我心疼死是不是。”
他家洲洲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最细腻了,以为生了重病夜里偷偷哭,还自己偷偷摸摸去医院,他又不在身边,那他得多难过啊。
“沈临洲,没有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了真的吗?不管我在做什么,你有事情立马给我打电话,我15分钟之内就赶回来,就像刚才一样,好吗?”
“嗯。”
厉九幽又亲了亲沈临洲颤抖的睫毛,温柔道:“不要哭,掉一颗金豆豆我就得心疼好久好久呢。以后像去医院这种大事,必须让我知道好不好?”
“知道了。”
厉九幽比谁都了解在医院的那种绝望心情,看病的时候紧张,等结果的时候更紧张,因为未知,所以害怕。
他把手指插进沈临洲的指缝里,轻哼了一声道:“嘴上说知道错了没用,为了避免下次再犯,我得惩罚你。”
厉九幽这时候的眼神沈临洲再熟悉不过,像狼一样,要把人吞吃入腹的那种。天旋地转,一个闪身,他被厉九幽压在了沙发,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沈临洲紧张地抬起一只手死死护住肚子。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怎么闹都觉得没问题,现在成了三个人,沈临洲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还,还怪尴尬的。
“崽崽,不,不行,最近都不行了。你最近就不要有这个想法了,知道不?”
厉九幽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临洲,委委屈屈道:“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洲洲,怎么了嘛。”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以。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乖崽,你不乖了。”
一听这略带失望的语气,厉九幽立马表态:“好的洲洲!我乖的,是你最乖的崽崽,那我能不能再好好亲亲你啊。”
“亲,亲呗。”
从额头一直向下,厉九幽的唇停在沈临洲的唇角啾了一下。而后微微起身,伸手按压着沈临洲的唇,直到充血发红,红艳艳的,好看极了。
厉九幽几乎要看痴了,他嘴角无意识勾起,沉吟道:“沈临洲,你真好看,比早上我离开的时候还要好看。”
“崽崽,不许贫嘴,你现在陪我午睡!”
“好哦。”
厉九幽没有再问沈临洲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他知道,沈临洲一定会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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