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滢和李蓉芹最后还是没有走回去。
虽然顾涵任性了些, 不靠谱了些,但是她却有个还算靠谱的娘。
刘氏一见出去三人,回来却只一人, 而且还是红着眼、又气又伤心的奔回来的, 当即找了跟随的下人前来问话。
等弄清楚原委,一边立马派人去接顾滢和李蓉芹, 一边赶去了大女儿的院子。
她到时,里面正噼里啪啦一顿响, 时而还伴随着几声夹杂着哭腔的怒吼。
“猖狂什么,谁不知道太后都不见她, 想当皇后?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住嘴!”
刘如梦快步走了进去,先是严厉的扫视一圈屋里侍候的下人,目带警告:
“都下去,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一点半点的风声,我不问缘由,全把你们发卖了!”
“是……”
“娘在我这里发威风有什么用, 有本事出去对着别人说啊!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我们家的吗?薄情寡义、道貌岸然、自私自利, 什么难听骂什么, 直接说到我当面的都有!骂我商贾出身, 一股铜臭味,这些娘知道吗!”
顾涵举起桌上的茶壶, 就那么随手砸了出去, 清秀的面容上透出了几分怨怼:
“您要是真有能耐,就出去封住那些人的嘴, 让她们再别胡说八道!”
茶壶哐当一声碎成几瓣,正好砸在刘如梦的脚下,她受惊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可是裙摆依旧被四溅的茶水染湿了一大块。
她看着同样被打湿的鞋,动作无比缓慢的抬起头,望向那个她千娇百宠的女儿,眸光晦涩不明。
顾涵眼神闪躲,刚才真是在气头上,散失了理智,这会理智回笼,她又开始心虚愧疚了。
为人子女,怎么能这般对母亲说话呢……
可是她向来自尊心比较强,即便知道自己不对,也拉不下脸道歉。
母女俩僵持了好一会,顾涵才跺跺脚,转身扑到床铺上,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下,很快便湿透了枕巾。
她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祖母慈和、父母疼爱,外祖家对她们只有巴结讨好的。
姐妹之间虽然时常有些小矛盾,但大多都是别人让着她,还真未曾遭过今日这种屈辱。
如同当面被人扇了一巴掌!
顾涵知道怨谁都怨不到母亲身上,她生她养她、极力给她提供优渥环境,对她和妹妹,母亲毫无过错。
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总会忍不住想,如果母亲当年不嫁给父亲,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了?
如果他们当初对那个姐姐好一点,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别人是不是就不会骂他们家了?
她也不用跟着受牵连,说不定还会影响婚事。
她压在姐妹头上十几年,若是以后却嫁的没有其他姐妹好,那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她们?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顾涵就恨不能立马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刘如梦看着女儿,沉沉的叹了口气,缓步绕过地上的碎片,在床沿边坐下,轻轻拍打着顾涵的后背:
“娘知道你的心思,别急,娘总会让你如愿的。”
不就是要永远比别人强吗?
刘如梦垂下眼睑,这天下还有什么比皇室更尊贵的人家……
母女间的谈话无人知晓,顾涵在屋子里闷了两天,直到长公主宴会这日才踏出了房门。
李蓉芹再见到这个表妹时,眼眸就不由的眯了眯,怪不得大房这几日没动静,敢情是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传说中的光华裙,一走一动间流光溢彩,映衬着今日难得放晴的天,说不出的绚烂夺目。
只不过……
“她不冷吗?”
顾滢以帕遮唇,掩住嘴角那一丝嘲讽,真是想出头想疯了,零下十几度的天竟然穿着一件单裙,也不怕作病了。
李蓉芹淡淡一笑,语气轻飘飘的,好似风一吹就散了:
“若是能换来一场富贵,就算病一场又有什么打紧,贵人还怕没有好药好太医?”
太医……就凭她?
顾滢嗤笑一声,自家的烂泥都没洗掉呢,还想往宫里奔,也不怕脏了皇宫的地界!
当年她就说要赶紧把顾倾接回来,可是祖母偏要拿乔,非逼得人到山穷水尽,才做出一副施恩的模样。
然后怎么遭了呢?
得来了这么些年倍受打压、被人戳脊梁骨的下场!
她已经快要及笄,但是婚事却一点着落也没有,不就是受了家里名声的拖累!
顾滢撕扯着手里的帕子,难不成真要像娘说的那样,嫁给表哥?
闻家是大家族,在朝为官者不少,只是表哥作为庶出的嫡次子,目前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叫她如何甘心。
再看看吧,且再等等看……
顾滢斜眼看向坐在旁边的李蓉芹,反正还有一个比她更着急的人。
她如今可都将近十六了。
是啊,十六了……
李蓉芹低垂着头,谁也不看,视线无焦距的落在自个的纤纤玉手上。
选秀选的是官宦人家十三至十六岁的少女,她的生辰在四月,如果在那之前能选秀,她刚刚好踩在了最后的关卡上,还可以博一博。
如果不能……
要么继续蹉跎下去,等着外祖母或是家中那个继母随便指一个,胡乱嫁了,要么就在今天拼一把。
李蓉芹装作随意的瞥向另一边的顾涵,打扮的高调了也好,说不准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顾涵没察觉到身边似有似无的视线,不过即便察觉了,想来也只有得意的。
怎么样,被惊艳了吧,嫉妒了吧?
她也没想到母亲手里居然会有光华裙,而且保存的这般好,只需稍微改一改就很合身。
就是一点,太不保暖了。
为了效果好,顾涵里面还不敢多穿衣服,真的全身上下只有亵衣和外面的裙子,那叫一个冷啊。
她又将手炉贴近了些,忍不住搓了搓,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有点发青。
其实娘亲出门前交代了她要穿大氅,走动间衣摆的晃动也能看出来,等到了室内再脱下,效果更会翻倍。
可惜爱美的小姑娘不愿意听,有好东西就想立马炫出来。
顾涵暗笑,这下应该能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了吧?
一辆马车坐着三位少女,她们血缘相近、挨得更近,却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
只是不晓得最终谁能如愿。
这边的情形顾倾一概不知,她此时正趴在车窗上,下巴抵着手背,怔怔的朝外看。
这条路熟悉又陌生,六年前她从这条路走向了京城,今日她又沿着同样的路往回走。
“有风,小心着凉。”
慕容致骑着马护卫在车旁,无奈的俯下身敲了敲车壁:“快把窗户关上。”
顾倾姿势没变,就那么趴着抬起眼皮,乌溜溜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面容,粉嫩嫩的嘴唇微嘟,整个人仿佛刚出锅的包子,白净又可口。
“表哥,你可真会扫兴。”
她做了个鬼脸,两颊都鼓了起来,慕容致差点笑出声,特别想伸手戳戳这个小包子。
可惜顾倾没给他这个机会,唰的拉下车窗,不看就不看,哼。
洛含玉轻笑,帮她整了整衣领,满眼慈爱:“天太冷了,等宴会结束再赶回去估计会比较晚,我们要不就在这里住几晚吧?”
此次长公主的宴会定在了香山的皇家别院,离顾倾从小住的庄子不远。
她知道姨母这是担心她触景生情,想起牧婉箐却不好对她说。
顾倾挽住洛含玉的胳膊,轻轻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软糯,带着撒娇:
“那要姨母陪着睡。”
好啊。
洛含玉笑着抚摸她的发丝,看着她越发出尘的面容,不禁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蜕变成窈窕淑女了。
从小时候的玉雪可爱,变成了现在的天资国色、明丽倾城。
一旦显露在人前,还不知道会吸引多少儿郎的注意。
“顾妹妹!”
何冀阳扶着祖母正要进去,就看见了镇南王府的马车,当即停下脚步。
果然车上不一会下来一个殊色丽人,不是顾倾又是谁?
她披着一件狐裘大衣,脖子一圈全是毛茸茸的白色毛领,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精致。
莹润透亮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能发光。乌发在身后轻扬,不施粉黛,已是绝代风华。
美人微微抬眸,眼里的笑意倾泄而出,无声却惑人心神。
何冀阳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瞬仿佛凝固了,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门口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他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骄傲、欢喜,还有无法抑制的惊慌。
好像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即将被别人发现,他再也不是那个特别的人了一般。
慕容致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晃而过,神色淡淡,虚扶住顾倾的双肩,替她将狐裘的帽子也戴上。
长长的白毛垂下来,几乎将顾倾的上半张脸遮了大半,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扶了扶帽檐,好歹不挡视线。
想想还是气不过,习惯性的踢了下慕容致的小腿。
在府里时她也经常这么与他这么打闹,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慕容致也只含笑望着她,拍了拍她的头顶,眼神宠溺,透着显而易见的纵容和娇惯。
何冀阳面色一沉,讨厌鬼,这么多年了依然这般讨厌!
当年他就该撒泼打滚、死皮赖脸也要将顾妹妹抢到何家才对……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
孙怡华看了看孙子,又看向对面外貌极其登对的年轻男女,默默叹息。
一家有女百家想求啊。
“倾丫头。”她眉眼舒展,朝顾倾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有阵子没见到你这丫头了,听闻前些日子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好啦,只是小症候而已,还劳您惦记,是我的不是。”
顾倾福身行礼,礼刚行到一半,小手就被孙怡华握住了,望着她一脸的慈爱,话却是对着洛含玉说的:
“老身是真喜欢倾丫头,一见就感觉要甜到心坎里,真恨不能抢到自家才好。”
洛含玉笑了笑,主动搀扶住她往里走:“这丫头也只是看着乖巧,实则调皮的很,真到了您府上,我还怕吵得您头疼。”
“怎么会,热闹了才好,冀阳就是性子太闷,只会做不会说,家里若是能多个开心果,我不知道多欢喜……”
她们在前面低声交谈,三个小的紧随其后。
顾倾走在最中间,刚跟何冀阳说了两句话,慕容致就来捣乱,不是拽她的头发,就是揪她的毛领,把她气得直瞪眼。
何冀阳冷冷的看着,两人视线交汇,一个笑意盎然,一个面无表情,眼底都有着化不开的冰霜。
“那就是大妹妹啊?”
顾滢唇角上扬,意有所指的看向僵着一张脸的顾涵: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不仅跟顾家人没一点相像,而且比同父异母的顾涵可要出色太多。
难道是因为那个牧家夫人长得好?
李蓉芹盯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莫名有些发酸。
相似的境地,同样的寄人篱下,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她小心奉承,处处讨好,依然前程未卜、姻缘堪忧。
而顾倾呢?
肆意快活,笑容明媚,一看就过得极为舒心,身边还有两个优秀的少年郎追随左右。
无论选择哪一个,日后定不会差。人跟人的差距,为何这般大?
是啊,为什么区别这么大呢……
顾涵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才是被父母珍爱的女儿啊,却在一个照面间,就被那个失去亲娘、被亲父抛弃的姐姐比了下去……
枉她以往还自鸣得意、沾沾自喜,甚至瞧不起她,觉得她为了攀附权贵,明明有家却不回,任由外人败坏她们府上名声。
实在可恶至极,迟早要被贵人赶出府!
可是现在看,人家过得简直比公主还滋润。
披得那件狐裘,那么好的毛,顾涵就是见都没见过,更遑论穿了。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光华裙,忽然有种想立马脱下来的冲动。
什么光华裙,屁用都没有,根本没人注意到!
“涵妹妹,想什么呢?”
顾滢仿佛是属猫的,看谁都想挠一爪子,尤其是看不顺眼之人,对方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
她拍着脑门,一副懊恼的样子:“瞧我刚才只顾发呆了,都忘了去跟大妹妹打声招呼,涵妹妹也是在后悔吧,毕竟是亲姐妹啊。”
“你当她是姐妹,她认得你是谁吗?”
顾涵讥讽的一扯嘴角:“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可是叫王妃姨母的人,你算哪根葱?”
一个庶出,呵。
“你!”
“好了!”
钱孟娴重重的咳嗽两声,眼神凌厉:“如果不想进去,就趁早给我滚回去!”
亲孙女那般风采,再加上镇南王妃和世子的态度,她很可能就是将来的世子妃。
富贵荣华就在眼前,她却生生给错过了,叫她如何不恼怒?
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姐妹间的争锋更是彻底点燃了她心里的那簇火。
真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就当是让两位母后少操点心,您好歹认真瞧上一瞧。全京城最优秀的那一批贵女可都集中在这里了,高挑的、纤小的,丰腴的,亦或者弱柳扶风的,不管您喜欢什么样,保管能给您找着!”
慕容玥站在别院最高处的一栋阁楼里,望着前方宽厚挺拔的背影,目露打趣:
“只要您肯看肯选,哪家的姑娘都成,两位母后绝对不会反对。”
母后们最怕的就是你真的孤孤单单一辈子,只要你喜欢,无论什么身份,她们只有举双手赞成的份。
慕容霖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右手有节奏的转着左手上的扳指。
正想说不需要,他不准备大婚,蓦地目光一凝,落在某个地方久久不能挪开,再开口时,向来沉稳漠然的嗓音竟然透着几分艰涩: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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