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是因为人类之间那种虚无缥缈的情感。
作为人类，她需要这种东西。
维柔没有拒绝，并给了自己充足的时间感受。这种感觉会填满心脏，让她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安全的感觉。
在此期间，她深蓝色的瞳孔映出陆深的倒影。
她看到，陆深站在远处，和当年在密林里一样，长身而立，脸上没有一分情绪。
他从来没能留住任何人。
实验室内的警报器发出嗡鸣，红光闪烁，模糊了他的身影，随后，他转身离开。那把枪被他留在了这里。
维柔又看向地上的威廉博士，他选择去往另一维度，空气中有他还没离开的“意识磁场”。
实验室外，一些藤蔓破土而出，感受着那些散落在空气中的波动。
“博士。”维柔散发出简单的信号，但没得到回应。
或许得到了，但她没有感受到。
转换器。
维柔想起密林里的转换器，她需要转换器，这样才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些磁场。
而此时，卫兵鱼贯而入，开始处理威廉的尸体。
女助手也回来了。
她第一眼就看到那具即将被挪动的尸体——威廉博士死于心脏破裂。胸前有血肉模糊的裂口，死状不算体面。
她应该和威廉博士共事多年。
对于这一幕，维柔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但很快她就整理好情绪，从那些卫兵的身边挤过来。
她的目标是维柔。
“恭喜您，您即将继承威廉博士的一切职位。”
维克多教授的后人，在华中基地有绝对的话语权。
女助手朝她微笑：“请您跟我来。”
她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左耳耳廓上挂着一枚带有弧度的东西，质地坚硬，表面布满裂纹，有些红光正从裂纹里透出来。这很像是某种助听器。
“请问……”维柔的手摸到了她的耳朵，她微微一惊，立即抬起眼。
维柔略微抱歉：“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什么？”
女助手道：“哦，这个。我的这只耳朵听不到声音，这是威廉博士送给我的助听器。”
维柔点了点头。
她说：“博士总是会发明些小玩意，也不申请专利，喜欢随手送人。”
维柔注意到了她胸前的牌子。
她叫白薇薇。
入职时间是十年前。
维柔注视着她的脸庞，姣好的面容上没有皱纹，仅从面容判断不出她的年纪。
威廉博士的尸体很快被抬出去，又进来一些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清理地面和其他受损仪器。
栗子仍然躺在透明罩子里酣睡，白薇薇说，实验体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每次清醒可维持大约十分钟的时间。
“她还不够完美，需要您来完成后续工作。”
维柔：“我？”
白薇薇：“是的，这就是研究所给您的工作任务。”
等门口的人少了一些，白薇薇带维柔离开，整条走廊空旷安静，较之以前，出现了其他的研究员。
三个人，结伴从她们身侧路过，每个人都穿着和她们相同的白色实验服。
在维克多教授的笔记里，研究所的气氛不会这么沉重。
而这三个人低着头，步履匆匆，想必威廉博士的事已经传扬开来。
看来博士在研究所的人缘不差。
白薇薇：“基地需要应对的问题很多，我们根据不同的等级分成了不同的部门，部门间联系不紧密，很多都是新人。”
维柔点了点头：“您不需要和我解释这些。”
白薇薇：“只是希望你能快速认可我们。和维克多有关系的人，我们已经失去了威廉，不能再失去你。”
这是无形的警告，让维柔注意自己的立场。
维柔双手插进兜里。
威廉博士放弃活下去的机会，用尽一切保住她，还有一个原因：在b区参与战斗的士兵，都看到维柔召唤出那些黑烟兵团。
基地隐瞒了虽然这些实验，但总有人知道真相。很多有关于这件事的卷宗，现在应该都已经被打开，这也是维克多教授的后人变得无比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在兵团出现的情况下，如果威廉博士没有让出这个机会，那维柔的下场会很惨。
何况，这些黑烟兵团都是萨尔基地民众的命换来的，陆安洵大校又死在了那片大陆上，很难说华中基地的民众，不会对此事有特别的情绪。
白薇薇：“研究所已经失去了民众的信任，再拿不出像样的成果，未来会越来越艰难。”
维柔“嗯”了一声。
她总觉得她还有话要讲。
果然，白薇薇顿了顿：“也不怪威廉和塞尔维亚基地有联系，基地拨给研究所的资金一年比一年少。”
维柔很清楚，威廉这么做绝对和资金没关系。
等等。
威廉既然和塞尔维亚基地有勾连不是为钱，那会是为什么？
“维柔？”白薇薇问，“你怎么了？”
她看到维柔停下了脚步，正望着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白薇薇也望过去：那是一间空置的实验室，里面的仪器很老旧，属于上一辈人遗留下来的东西，靠近玻璃的地方，放着两块显示屏。显示屏上积攒了一层厚灰。
白薇薇解释：“研究所在编的工作人员不多，很多地方空置出来就是这样。”
维柔眸光微动，随后“嗯”了一声。
白薇薇：“走吧。”
维柔：“嗯。”
这个场景与维克多教授笔记中介绍的实验室几乎一致，在孙小青的记忆里，也有这样一间实验室。
时间再次回溯到过去——曾经，维克多教授站在这里，而几十年后，维柔又站在这里。
他们的身影穿越时间在这扇门口错过。
几十年前，教授推门而入，而此刻的维柔却转身离去。
窗外的夕阳散落进来，不知不觉又迎来了太阳落幕。金光照在她一半身子上，让旧时光渡给她的一切都明朗起来。
威廉博士的实验室在楼上，电梯现在被维安部的人占用，白薇薇带着维柔走安全通道的楼梯。
白薇薇：“我们已经取消了威廉的权限，等你的信息录入后，就会将权限给你。”
维柔：“嗯。”
未来代表未知，她对这座研究所还是充满敬畏与恐惧，但不能表现出来。
维克多教授的后代必须稳重。
终于，一扇和其他门不同的门暴露在眼前，白薇薇说：“到了，就是这间。”
她用手中的黑色圆形，打开了实验室的门：“请进。”
这是威廉没带维柔来过的地方，放置在这间实验室的仪器更为高级，各种线路散落在各种仪器间，在灯光启动的那一刻，那些线路也散发出光芒。
墙面不再是银白色，而是偏深灰一类的颜色，有些压抑。
白薇薇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维柔贴心道：“我想自己参观一会儿。”
“可以。”白薇薇道，“您有一周的时间熟悉威廉博士所有的东西，在这段时间内，您只需要在办理手续的时候出现就好，其他时间都很自由。”
维柔：“谢谢。”
白薇薇离开，维柔先是站了一分钟，才慢慢抬起眼环视四周。
威廉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轻松，反而有种压抑的沉重。维柔从没想过他会在这个时间点退场。
突然之间，与那场实验有关的故人，只剩下她一个。
维柔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空虚——这是心脏被填满后的副作用。无尽的空虚充斥着胸膛，让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威廉博士和维克多教授的很多习惯都一致，好比说日记本。
维柔坐到办公桌前，威廉的办公桌简单整洁，只有一个台历放在桌角，她拉开抽屉，拿出黑色皮面的本子。
威廉的笔迹比较放肆，有意而无形，简繁得当，重要的地方他记录的很清晰，其他则一笔代过。
出乎维柔意料的是，有关于实验的字迹很模糊，反倒是一些有关于生活的文字很清晰。
里面提到了“躯体”。
维柔的人类躯体从何而来。
维柔微微蹙眉。
躯体是以骨架为基础，植入一种再生肌肉——这种肌肉会像是雨后的苔藓一样，在潮湿的骨骼中不断生长，再将骨骼覆盖。
这种肌肉还会产生一种类似“粘合剂”的东西。
这种粘合剂从外形上看，像是小小的触手，能死死抓住维柔的藤蔓，让藤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再会在肌肉加厚的过程中，让藤蔓变成这副躯体的血管。
躯体在被搭建的过程很神奇。
但笔记很潦草，维柔有点失去耐心。
总之，这个实验的重点是，人类骨架。
维柔在南境密林里成为过人类一次，后来在去塞尔维亚基地的路上中弹身亡，躯体损毁。
维克多教授又如法炮制，让她在塞尔维亚基地变成了人类。
在之后，就是现在，在遥远的华中基地，被炸成碎片的她，再次成为了人类。
一共有三次。
如果第一次用的是孙小青的骨架，那第二次、第三次又是谁？
……如果第二次、第三次没有使用孙小青的骨架，那也就证明，她并不需要和孙小青结合……
所以，她是个全新的人类，并没有以任何人为蓝本而诞生？
维柔看着纸页上的文字，感觉心跳很快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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