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然而很快，她就被另外一个词吸引。
“水源排斥”。
经过实验改造后的植株排斥水源，这导致基地内几乎没有绿色的植物。
维柔并不知道自己和二号样本为什么会产生自主意识，但在这之前，华中基地内一定开展了某种长期实验，有关于植株变异。
她记得陆深带她看过的遗址，也记得教授的文档。
那个基因实验以失败告终。
但水源来自地下，而植株的根系可以深入地下。
或许基地的地下还藏着那段过往的痕迹。
她合上了书。
现在是深夜。研究所内的十分安静，维柔推开实验室的大门，镶嵌在走廊两侧的灯光散发着光芒，让整条走廊更加寂静。
她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下走。
研究所遭受到破坏，进出系统已经停下，那道只有内部人员才能通过的闸机，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走出去。
研究所外，柔和的光落在身上。
在通往研究所大门的这条小路旁竖着一根杆子，上面缠绕着白色的灯泡。维柔与威廉第一次在华中基地相遇，就是这里。
当时威廉说什么来着。
维柔一边回忆，一边顺着大路走去a区的出口。
威廉的意识磁场还没有消散，维柔能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的力量，她触碰不到，也明确不了它的方向，但她很确定，威廉就在旁边。
在威廉的实验室内，维柔并没有找到转换器，于是打开威廉的电脑，用威廉的账号给陆深发了信息，询问三角体转换器的事情。
但陆深没有回复。
他刚刚完成b区的清剿，现在肯定很忙。
离这里最近的b区刚刚发生战争，整个a区沐浴在战火平息后的死寂里，平常干净的街道两侧倾倒了许多沙石。很多空地都搭上了临时屋棚，用以储存伤员，学校也被征用，暖光色的光点在暮色里飘摇。
空气里有种腐臭味，像是血液、汗液、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人手不多，卫生条件很差。
在医疗体系崩溃后，医疗从业者越来越少，很多伤员服用了消炎止疼药物后，都躺在这里等死。
维柔还记得和栗子一同遇到陆深那次，她检查了陆深身上的伤口，发现纱布都要烂在伤口里了。
维安部的少校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普通伤员。
如果她能控制藤条对人的侵蚀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清理伤口。但这很难，也会引起不必要的质疑，所以暂时作罢。
在一处密集的帐篷群旁，维柔停下来。她感觉有道目光正在注视自己。
偏过头，一顶小帐篷被掀开门帘，有个小孩儿躲在帘后正在打量她。
小孩的目光幽深，满是好奇，维柔回应他的目光，发现他无动于衷，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只会做这一个表情。
这在夜晚满是伤员的背景下，格外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加上小孩儿很瘦，眼眶凹陷，颧骨突起，帐篷里的灯光照亮他小半侧脸，让他脸部骨骼更加分明。
维柔顿了顿，把头转过来，抬步离开。
那处废弃的遗址在基地内的闲置土地上。
她记得遗址是一座巨大的三层水池，顶端上矗立着天使雕像，池顶则和地下水库相连。
陆深说，实验室泄露的植物样本曾将种子撒入地下水库。
当时变异植株已经对水源有排斥作用，在水中播撒种子，意味着，那株变异样本在保留力量。
南境密林里，二号样本也是通过播撒种子的方式，为维柔留下可以操控的藤蔓。
维柔是在后半夜找到那个地方——上次卫兵来过，管道已经被清理，导致她错认了好几次。
在基地辗转了几处地方，才终于确定正确位置。
期间，她躲过两次巡逻的卫兵，还碰到过一队卫兵，不过她穿着科研所的衣服，卫兵并没有难为她。
维克多教授曾告诉她，华中基地地下埋下了三十八颗藤蔓种子，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摧毁这座人类基地。
难道是，种子是在那次泄露中留下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过往与未来到底会在哪一个节点交会？
教授还隐瞒了什么事？
这里缺少光源，站在遗址旁，维柔只能通过想象来感受黑暗中的庞大建筑。
遗址就像是见证过了过去的眼睛，此时此刻，悲悯地俯瞰着地上来寻找他的维柔。
她从实验服的内兜里掏出便携手电。
细瘦的光芒落在前方，只能照亮这座水池的一部分。
手电光依次向上，光因为盆状的水池而弯折，最终停留在顶端那尊天使雕像上。
卷发孩童足尖点地，脸朝天观望，而他背后则张开一双白色翅膀，翅膀上的纹路十分清晰。
地下水库已经废弃，那就说明，地下会有一条废弃的通道。
维柔慢慢蹲下身子，用手触碰地面，这里之前堆积的废铁垃圾已经被清理，现在是一块被围上栏杆的废弃土地。
地面干净，掌心能感觉到细密的沙粒。
地面之上，忽然吹来一阵微风，随即，地面再也抵抗不住地下涌动的力量，几株藤蔓破土而出，在它们出现的地方，地面裂开一些蛛网样的缝隙。
迅速生长的藤蔓如同黑暗里游走的蛇，在地面发出簌簌的声音。
它们在等待维柔的指令。
“我要去地下的世界，帮我寻找到地下水库的入口。”维柔道，其实藤蔓听不到人语，但维柔已经做了很久的人，习惯这种方式。
——维克多教授说过，植物是沟通两个维度的桥梁。
教授发现了其他维度的存在，但无法达到，于是将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引入到这个世界里。
教授将首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十二道黑烟，称为十二位神。
人类还是对那个维度充满敬畏。
在李雪带她来人类基地时，她看到过维克多教授说过的黑洞，高高悬在基地外侧，像是十二个黑色眼珠。华中基地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表达对另一维度的向往。
身侧又吹来一阵风，维柔的发梢和衣角被风吹动，那些黑暗中昂起的“蛇头”也随风摆动。
所有的信息整合在一起，维柔有种预感，维克多教授与华中基地一定发现了另一维度存在的地方，但出于某种目的，他们掩盖了这个发现，并将那段历史也从华中基地抹去。
教授留下的文档对那个基因实验的记录并不完整，陆深对过去的补充也不足以填充那段过往。
——地下。
——地下，一定有过去的痕迹。
藤蔓再次潜入地下，在地下撞破坚硬的土块，不断游走，寻找曾经与水池相连的地下水库。
维柔暗灭手电，静静听着黑暗中发出的声响。
身侧的风徐徐而来，就像是威廉在同她交谈。
维柔曾经感受到孙小青的意识磁场，知道人死后，像灵魂一样的“磁场”的确会短暂地进入到另外的维度中。
威廉死在了基地中，而他的磁场漂浮在周围。
“博士，你可以带我的藤蔓找到水库入口的位置吗？”维柔对着空气中的风问道。
风更大了一些，维柔额边的碎发被吹起，就像是回应。
她操控的藤条更加迅速在地下继续翻找，人类基地地下比南境还要复杂，有很多管道和维柔不熟悉的庞大硬物。
藤蔓总是受阻。
这里不如野外自由，就连没有人类到达的地下也不自由。这是人类基地的特点，亦是人类文明的结晶。
忽然，几乎是在风停的那一刻，有条深入地下的藤蔓“啪”被切割断。
维柔心里一条。
她又操控藤蔓过去，无一例外，到达的所有藤蔓全部被齐整的切割断。
地下有“风口”，还有一个正在旋转的刀片。
“谢谢。”维柔道。
现在她只是个人类，纵然有藤蔓帮忙，也无法让自己这具躯体进入地下，所以她只能确定位置后，回实验室准备。
维柔收起藤蔓，转身回a区。
穹顶的光即将亮起，她必须要在助手发现她之前，回到威廉博士的实验室内。不然就要解释许多不必要的事情。
出于自己的私心，她不想对任何人透露这个地下入口的事情。
在穹顶光缓缓亮起的时候，维柔已经坐在了威廉博士常坐的那张椅子里，继续翻看他的日记本。
威廉教授的日记和他这个人不同。
他的日记规整、版刻，有对生命的感悟，也有对生活小事的不满。
一夜没睡，维柔有些疲惫。
在人类时间上午八点钟的时刻，小助手敲响了实验室的大门。正在犯困的维柔被惊醒。
她急忙收起日记本，来到大门前。
“咔哒”
大门打开，白薇薇朝她微笑：“早上好，你的手续已经办好了，现在和我去一楼签字，我再带你去食堂吃早饭。”
维柔点点头：“好的。”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白薇薇问。
维柔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白薇薇：“上面说了，您不用住宿舍，博士的实验室配备休息室，以后您就在那里休息。吃过饭后，我带您去注射营养液，这副躯体还有许多功能不完善，您还可以顺便看一下二八号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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