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以后,天气越来越热,连早晚的空气都不再温润凉爽。
陆铭渐渐就懒得出门了,她不喜欢走路的时候手里还撑着把伞。但是初夏的太阳,火辣不说,一晒到皮肤上,超过5分钟就变红,等红光消失,皮肤就黑了一层。
最近她连午饭都不出去吃了,多数时候就叫点外卖,或者用面包裹点火腿、黄瓜和芝士,在烤箱里烤了,就当一顿饭凑合过去了。
不过这天中午太阳没有出来,陆铭看了看天空厚厚的云层,决定出去走一走。她拿了手提包,锁了店门,慢慢悠悠地一路晃到了两条街外的明月路。
经过依旧小馆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但整条明月路走到头,她也没想好要吃什么。
正在路尽头准备掉头的时候,忽然一个男人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女士,小店新开张,要不要来尝尝味道?”
陆铭转过头,循声望去,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面容清秀的年轻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看着她笑。
陆铭笑笑,就走过去了。既然人家新开的店,那就捧个场吧。
陆铭进了店里坐下,抬头问男人:“有菜单给我看看吗?”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开店第二天,还在试营业,菜单还没做好呢!”
陆铭笑了,准备工作这么仓促也敢开店?她笑完才问:“那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我们的菜都是招牌菜,”男人说,“每天供应的菜是不固定的。”
陆铭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家店很任性啊!
男子看陆铭的脸色不对,赶紧补充:“因为我们是从菜园子里和供货渠道上选取当天最好的材料,根据这些材料来搭配最佳菜式的。”
“所以你家的菜都是特别定制的?”陆铭好笑地问。
“也可以这么说。”男人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陆铭只好笑说:“那我就要你们店里今天的最佳菜式了,你帮我搭配吧!”
“好咧!”男子应声而去。
一刻钟后,陆铭的面前摆上了一碗面条和一份酱紫色的沙冰。
陆铭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种搭配是什么风格。但她还是抄起了筷子,准备尝试一下这种怪咖搭配,大不了不好吃以后不吃。
但是面条一入口,陆铭猛然睁大了眼睛。这汤汁又鲜又香,面条韧滑弹牙,她没来得及多嚼几下就忍不住咽了下去,仿佛食道和胃也想尝尝这好滋味。
再尝浇头,笋丝新鲜得好像还带着山林里的露珠味,肉丝相对没有那么惊艳,但也是又嫩又香,比平常吃到的肉要好上一点。
陆铭埋头吃了大半碗,才问男人:“这汤底是怎么熬的?太香了!”想想觉得不够,又补充:“还很鲜!”
男人嘴角一扬,脸上像是泛起了光,“这是用了南边丘陵里养的老母鸡炖的汤。老母鸡是草鸡种,不是三黄鸡,更不是市面上的白羽鸡,而且在山上散养了四五年,肉质老得不得了,但是炖出的汤,绝对一流!”
陆铭咋舌:“这么讲究?”她又问:“这肉呢?我怎么吃不出是什么肉?”
“是兔肉,”男人说,“从成都那边冷链运过来的,那里的人爱吃兔肉,养殖技术也好。”
陆铭点头,又问:“这笋也很新鲜,是附近山里挖的吧?”
男人点头:“我跟朋友在南边的山里开了个度假村,这是野生笋,三个小时之前还在地里长着呢!”
陆铭边听男人介绍,边在心里打算盘:这么讲究的原材料,这一碗面算下来得多少钱啊?
沙冰的味道也不错,陆铭指着冰碗问:“这蓝莓是哪儿的?味道跟我平常买的好像不太一样。”
“大兴安岭上的野生蓝莓,”男人说,“野生蓝莓多数有点酸和涩,但这些是在野生树上经过嫁接的,口感会更好一点。”
陆铭吃完了就放下筷子,向男人问价。她已经准备好听到一个高昂的金额了。
谁知男人却笑了,“我们开业前三天是免费招待客人的,所以,你不用付钱。”
还有这种好事?陆铭眨了眨眼睛。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问:“正常营业之后这套餐会是多少钱?我得看看我是不是吃得起。”
男人还是笑,“你肯定吃得起,只要158。”
陆铭想了想,觉得一星期吃两三次还是可以的,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准备走人。这时手机忽然铃音大作。陆铭便向男人点了点头,出了店门。
手机接起一听,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是陆铭小姐吗?”
这声音低沉却浑厚,镇静又带着隐隐的威压感。陆铭不知为什么就莫名一阵心惊,她刚应了一声,那边又开始说话:“你好,我是市刑警支队队长孙毅。我们有件案子想要请你协助调查。”
陆铭脑子一嗡,站了半晌整个人才清醒一点。她缓缓沿着明月路走到了头,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有一天与刑警队扯上关系。
站在路口的公交站台上等网约车时,陆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云层更厚了,天色益加阴暗。天上虽然没有太阳,但天气很闷,空气像在一个密闭的铁桶里流动。
先前午饭的美味带来的美好感觉消失了,胃里像塞了棉花一样难受。
大概成天跟恶□□件打交道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煞气,陆铭走近孙毅3米之内的时候,忽然觉得空气就莫名变得阴凉了。
大概看出了女孩的紧张,孙毅安慰她说:“找你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可能还需要做个证什么的,别紧张!”
陆铭点了点头,就跟着一个女警进了问询室。问询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桌子没有抽屉,只有薄薄的一层板,横在提问的人和回答的人之间。
陆铭独自坐在一边,孙毅和女警坐在另一边。
“你昨天去博物馆了?”孙毅问。
陆铭点了点头,心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八九不离十。
“大概几点到,又是几点走的?”
“上午9点到,下午4点半左右离开的。”陆铭抬起了头,看向孙毅。她的目光清澈又坚定,是没有做过亏心事的人才有的眼神。
但是刑侦不搞心理论证,刑侦讲求的摆证据、讲逻辑。孙毅在心里叹了口气,悄悄移开了眼神。
从心理上,孙毅不想把这个女人列为嫌疑犯之一,但是从程序上,他必须调查每一个跟案件相关的人。
今天早晨,刑警队接到报案,市文物管理局下属的博物馆失窃了一件文物,是一只唐代螺钿漆器鸟兽纹黑漆经函。这只经函由一位华人富商捐赠给博物馆,但因为表面的点螺漆面有损,所以博物馆就召集了几名修复师进行修复。
经函的修复工作前前后后进行了大概一个多月,截至昨天,只差最后一道光漆和抛光的工序了。
然而,这只艺术和收藏价值都很高的点螺漆器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据博物馆的纪录显示,昨天接触过经函的有陆铭、博物馆的另外两位文物修复师和日常查点文物的工作人员。
发现失窃的是博物馆今天的值班巡查员,他在上午上午九点例行查点时,发现存放经函的位置上,换成了一个粗糙的黑漆小盒子,在景点门口花10块钱就能买到的那种。
刑警队花了一上午时间勘察现场、观看博物馆的所有摄像视频,中午以后就开始询问相关人员。
视频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是说,外人潜入博物馆盗窃的可能性不大。这是刑警队讨论出的初步结论。
对博物馆文物收藏的保护是由安保公司特别负责的,除了博物馆自己的保安之外,安保公司每天也会派人来特别巡查。并且,根据储藏室的文物陈列情况,摄像头的安装点和报警系统也是特别设计过的。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内部人员监守自盗了。这些人天天出入博物馆,最有可能知道漏洞在哪里。
在昨天与经函有过接触的四个人里,陆铭是最后一个被传唤到警局的。
孙毅原本希望在她这里能有所突破,因为,他们对前三个人的问讯一无所获。但是看到这个女孩有点迷惘无措,又有点清者自清的姿态,他又希望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不过孙毅很快收回了心神,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预设结果,千万不要被情绪影响判断。
想到这里,他继续提问:“昨天四点半,你离开博物馆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陆铭想了想昨晚的行程。她先是在博物馆附近的一家西餐馆吃了牛排,然后开车在城里兜风,后来就回家休息了。
她在向孙毅陈述这些的时候,心里觉得有些不妙,因为从牛排馆出来之后,她就是一个人了,没有人可以证明她在那段时间没有去过博物馆。
不过孙毅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问了她牛排馆的店名和地址。
然后他想了想又问:“你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陆铭想了想回答:“6点多。”
“6点多少?”孙毅问得很细。
“6点半左右。”陆铭暗暗叹了口气。
孙毅凝起了眉头,“你说你大概5点左右去吃牛排,如果是一个人,吃饭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半小时。然后你再开车回家,时间大概在15到20分钟左右。那中间的40多分钟,你到哪里去了?”
“我开车随便兜兜风。”陆铭面色有点不自然。
孙毅摇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概兜了哪些路段?”
陆铭忽然抬起了头,“你们可以看我的行车记录仪。”
她看着孙毅的样子,心里有点生气。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呢?抓到她的破绽了吗?
可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得起调查。
半个小时后,孙毅跟她回家,从她的车里导出了行车记录。
看着陆铭一路开过的地方,孙毅皱起了眉头,转头问陆铭:“你开到市郊去做什么?那里除了个水坑,好像也没什么风景吧?”
“水坑?”陆铭重复了一句。
“不就是个水坑吗?”孙毅指着视频上不是很清楚的水面说:“这条落霞路的尽头原本是个村子,几年前被拆迁了。政府在那儿规划了一个物流园,但不知怎的到现在还没建起来。去年附近的高铁扩建铁轨,需要垫高路基,就挖了落霞路尽头的土,后来就形成了一个水坑。”
“哦。”陆铭低应了一声,忽然又抬起了头问:“落霞路的尽头不应该是一栋中式的复古建筑吗?怎么成了一个水坑了?”
“中式建筑?”孙毅拧紧了眉心,又看向陆铭,“你确定?”
陆铭犹豫了一下没回答,因为她并不确定。关于这个问题,她心里疑惑满满。
“你说的是不是落葭路啊?”这时旁边一个短发的年轻女警忽然在后面说。
孙毅回头去问:“什么意思?”
“秋水路的两头,有两条路的路名很像,分别是落霞路和落葭路。我记得落葭路的尽头就是一套中式复古住宅。有一次我们去郊外野餐,朋友跟我说那套中式住宅是城里富商周家的房子。”
像是有一颗流星划破大气层,霎时亮起刺目的光芒,又钻入她的脑子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铭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那么诡异的事原来不过是一个误会。
她仔细想了想,就想起来当日看到的那路牌上那个不知道是“落霞路”还是“落葭路”路名当中,第二个字的上半部,确实有些模糊不清。
但接下来的一条路叫“秋水路”,因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她就自然而然认为前一条路是落霞路了。
真是个天大的乌龙。
孙毅看着女孩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没有说话。直到她脸色平静了,他才问:“你想起了什么吗?”
他的语调很冷,像是潜藏在暗处的猎手终于抓住了猎物的破绽。
陆铭一怔。前一刻,她沉浸在自己的恍然大悟里,浑然忘了身遭环境。但这一刻,她坚定地对上了孙毅的目光,说:“昨天我一天工作都在室内,有点闷。所以,不过是去市郊散散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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