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星子。徐芝终于终于抬起了头,在200瓦的强光里,她面部五官的边界和阴影都显得跟平常不一样。
“你相信爱情吗,陆铭?”她问。
陆铭不懂她这么问什么意思,只好点了点头。作为女人,相信爱情几乎是一种本能的信仰吧。
“那么你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代价吗?”徐芝接着问。陆铭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了。
但她只是轻轻地回问:“什么样的代价?”
徐芝忽然笑了,“当你要衡量代价大小,才能决定接不接受这一段爱情的时候,其实就说明你是不信仰爱情的。”
陆铭不想跟她争,就说:“每个人的爱情观都是不一样的,爱情在每个人一生中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
徐芝没理她,却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这世上大多数其实都是没有爱情的,因为他们要权衡,要计算。你想想看,计算得失的事情,还叫爱情吗?那叫交易。”
陆铭看着她脸上不屑的嘲讽,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徐芝又说:“很多人以为自己是在谈恋爱,但却时时刻刻计较自己付出了多少,对方又付出了多少,房子有没有写自己的名字,家务对方又做了多少。”
陆铭忽然回了一句,“但是,恋爱总要找一个值得的人去谈,给与和付出总是相互的。在爱情里,总是一方在无尽地付出,另一方却把这段感情当作一台无限额的取款机,那也是不完整的爱情吧。”
最后一句,陆铭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本来她应该会有更激烈的定性的。
徐芝嗤笑一声,说:“谁说爱情就一定要是相互的?按照歌德的说法,我爱你,但这与你无关。爱情是一种献祭,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只有心里的爱不够的人,才需要对方的回应,来填补自己灵魂的干涸。”
陆铭一时无言。徐芝是个律师,是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辩三分的。
徐芝却不管陆铭有没有回应,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多人只把爱情当作工具和手段,拼命在爱情里占据有利位置,以求得到最大利益。他们从来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哪怕遇到了能在灵魂里产生共鸣、精神上孕育无比愉悦的对象,只要经济条件不够、年龄不对,或者对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他们就立刻退缩了。”
陆铭听到这里心里苦笑了一下:那个嫌对方年纪不对的人,说的是自己吗?自己真的是因为俞乾的年龄才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吗?
陆铭暗暗摇了摇头,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然而对方身边如果站着另外一个人,自己就是再喜欢他,也是要转身走开的。
“可是,徐芝,”陆铭抬起了头,“我们的生命里不是只有爱情的。爱情如果是枝头那朵最耀眼的玫瑰,它也不能离开根系和枝叶凭空绽放的。很多人会权衡和妥协,大概就是为了让根能扎下去,枝叶能茂盛吧。也许他们的生命里没有美丽的玫瑰,但一株植物,根系发达,枝繁叶茂,哪怕只是开出米粒般的白色小花,它的一生也才算完整吧。”
“听听,听听!”徐芝啧啧叹道,“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像你这种论调,满园子都全是绿叶和小白花,群芳早就失了色!”
陆铭忽然心里就来了气,她真想立刻反问徐芝:“难道都像你,好好的有才有貌的事业女性,偏偏要去做人家的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吗?”
对,徐芝做了人家的第三者。今晚她找陆铭,大概就是不忿陆铭最近都没有跟她联系。
但陆铭有什么办法呢?感觉太尴尬了。上次跟周穹吃饭的时候,她知道了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实,周宇已经结婚三年了。
但是看着徐芝略显苍白的脸庞,陆铭大概也猜得到她最近遭受了什么。作为朋友,她实在不想再刺激她。
于是陆铭没有说什么,低头继续去剥小龙虾。然而夜风微凉,小龙虾也凉掉了,虾肉入口就有了一股微微的腥味,让陆铭吃得如鲠在喉,很不是滋味。
徐芝来找自己,这是什么意思呢?纵然她辩赢了自己,说服了自己,也没法说服天下人。纵然她跟周宇是真爱,可是受到伤害的还是她,周宇可没说要为她离婚。
如果她真的连对方付出了多少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呢?
想到这里,陆铭忽然明了:是啊,徐芝是把自己当做了“别人”中的一员,她来找自己讨论爱情话题,其实是想辨倒自己,以证明“别人”都是错的,她的爱情观才是对的吧?
陆铭心里忽然生出无限怜悯:徐芝这个傻姑娘啊,一定是自己也受不了外界的压力了,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才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但是找自己的朋友辩论有什么用呢?朋友就是再不认可你,总还是心疼你的,又哪会在言辞上针锋相对呢?
夜风吹乱了徐芝的额发,她也懒得去理顺了,只是伸手又拿了一瓶啤酒。陆铭连忙伸手拦她:“十听啤酒,我两听还没喝完呢,你都喝了6听了!慢慢喝,悠着点,先吃点东西。”
徐芝拨开陆铭的手,对着罐口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笑道:“6瓶算什么?我们大学的时候我一次能喝十几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今夜的月色那么好,更应该把酒问青天。”
陆铭苦笑,今晚哪儿来的月亮啊,徐芝怕是真的喝多了。
还不到晚上7点半,徐芝就伏在大排档的桌子上睡着了,任凭陆铭怎么推她,她都趴在那儿不肯醒来。
陆铭傻眼了,这可怎么办?待会儿要怎么把她送回家呢?开车是可以找代驾,但人家代驾大概不肯把一个醉酒的女人扛上楼吧?
陆铭考虑再三,实在没办法,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给俞乾。
俞乾还在公司加班,一听陆铭的话立刻应承下来:“没问题,你等着,我半小时就到!”
六月的夜风拂过面庞其实是很舒服的,但陆铭的心里却烦躁得很,为了自己的事,为了徐芝的事,还为了……俞乾。
自己天天想着要把俞乾推开,让他去另寻幸福。可是自己一有难事,第一个想起的,却始终是他,难道就因为他不计得失,付出得无怨无悔吗?
自己是不是太不公道了?
还有,如果俞乾过些日子真的另有女朋友了,再遇到这种难事,就不好再找他了吧?
俞乾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满身倦意,看得陆铭十分不忍。他们一起合力把徐芝架上了车,然后陆铭就问他:“你今天做什么去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俞乾虽累,但眼里有笑意,“去看厂房了,我们的智能机器人导航项目需要落实一个生产基地。”
陆铭有点抱歉,“你今天一定很累了吧,我还叫你过来帮忙。”
俞乾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说:“没事,睡一觉明天就不累了。”
徐芝家住9楼,从电梯出来时,两人都觉得过道里有点阴暗。俞乾用力咳了两声,但是声控灯还是没亮。
“大概是坏了。”陆铭喃喃道。
两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徐芝朝前走,忽然一地亮光从一扇门口铺了出来。
陆铭抬头一眼,发现开门的正是徐芝的家。门口站着个妇人,个子不高,但气势很足,一双厉目看着向她走近的三个人。
陆铭心里打了个哆嗦,她听徐芝说起过她母亲的厉害。难道徐芝到了25才叛逆就是因为有个强势的母亲吗?
这时俞乾朝陆铭看了一眼,陆铭向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继续朝门口走。
到了门口,妇人一看歪在俞乾肩头的徐芝,挺了挺腰,有点疾言厉色地问了一句:“喝多了?”
陆铭和俞乾都愣了愣,不知道老妇人这句话是问谁的。陆铭怕俞乾架着徐芝吃力,赶紧说话:“阿姨,我是徐芝的大学同学,今晚我们出去吃饭,她比较兴奋,就稍微喝多了一点。”
老妇人的目光在陆铭脸上定了一会儿,才站到了一边,让两人把徐芝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两人从徐芝家出来后,才觉得后背上那道威厉的目光终于消失了。陆铭长吁一口气,她一直遗憾自己的母亲走得有点早,但照徐芝和她母亲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境遇也许不是最糟糕的。
俞乾看了看手表,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陆铭连忙摆手,“我和徐芝一起已经喝了不少啤酒了,不能再喝了。”
“那就去吃冰激凌?”俞乾又提议。
陆铭想了想问:“你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吗?之前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好像在加班?”
俞乾笑道:“工作是做不完的,今晚加班做的事也不是很急。既然都出来了,我就陪陪你。”
陆铭转头看了俞乾一眼,他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大对味呢?自己什么时候需要他陪了?他是她的什么人啊?
不过他刚帮自己把好朋友送回家,陆铭还不好意思过河就拆桥,于是也就没说什么,只听任俞乾把车往闹市区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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