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的大门被重重合上,江月桥率先回过神,赶紧去扶那个刚刚被扔出来的人。
这人长相清秀,发髻微乱,一身衣裳皆由绢布裁成,但由于滚下台阶时似乎被石子刮了几下,肘部和胸口处的绢丝已经磨损地被勾了起来。
他刚被江月桥扶起来,便立刻对着紧闭的大门高声呼喊起来,声声断肠:“漱然!你为何不愿见我?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漱然!”
言及此处,这人还欲冲上去敲门。
“等等等等!!”阿明眼疾手快拽住这人,好意提醒道,“这位兄台别激动,据我所观察,你就算敲开门也无济于事啊。”
看着眼前人狼狈不堪,神色凄然,同为男子的阿明异常不解:“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何如此对你?”
一旁刚擦把鞋面擦干净的叶知秋起身替这男子解答道:“这还看不出来怎么回事儿?这户人家棒打鸳鸯呗!”
江月桥鼓起勇气试探性道:“此处人来人往,说话也不是很方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
阿明自来熟地搂着对方的肩往前走去:“对,这位兄台,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走,我们一起去酒楼吃个饭再聊一聊。”
半个时辰后,三人坐在酒楼的雅间内,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完全。
面前的男子叫做曲蓬舟,家里是开医馆的,半年前他前往庐江置办药材,回家途中救下了迷路于荒郊野外的石家小姐石漱然,于是顺路将其送回家后便悄悄离开了。
但这位石家小姐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她通过多方打听便很快找到了曲蓬舟所在的医馆。
后来石漱然几乎每日都带着各色点心或亲手熬制的汤水前来看望曲蓬舟,正值大好年华的一男一女日日相对,两月有余便已情愫暗生互通心意。
可没想到此事被石漱然的父母知晓,二人极力反对,将石漱然锁在闺阁之中多番劝阻,甚至为了打消曲蓬舟的念头,私下替石漱然与江夏有名的世家少爷冷青松订下婚约。
起初,石漱然还绝食明志,甚至让她的丫鬟偷偷送出信件以安曲蓬舟之心,可后来不知为何她竟悄无声息地没了音讯。
曲蓬舟惶恐不安,生怕石漱然一时想不开。可正当自己寝食难安之际,他突然听闻石漱然已与冷青松合了庚帖,二人甚至一同游山玩水。
一开始曲蓬舟还不愿相信,结果竟亲眼得见石漱然同冷家少爷于府前依依惜别。
他想问清楚,是不是她的父母逼迫至此,亦或是冷家抓住了她什么把柄。
可当他出现在石漱然面前时,那个往日里温柔贤淑的女子却低垂着双眼快步绕进大门,甚至唤来一群小厮手持棍棒将他拦在门外。
曲蓬舟希望石漱然回心转意,奈何多番寻至石府,石漱然依旧避而不见。今日他意外听见石漱然即将成亲的消息,于是拼死闯进了石府,最后双拳难敌四手被打了出来。
叶知秋还未咽下口中的菜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一边大声咳嗽一边震惊道:“喜新厌旧?移情别恋?见异思迁?!这小姐也太过分了吧!!!”
曲蓬舟毫无生气地佝偻着身子,低声道:“不是她的错,是我做的不够好……”
叶知秋清了清有些不适的嗓子,提高了声音愤愤不平:“曲兄你何必如此善良?她分明就是欺骗你的感情!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间有很多好姑娘的,何必对一个伤你至深的女子念念不忘?!”
曲蓬舟抬起头激动地反驳:“不是的!漱然是个好姑娘!”
“别激动,别激动……”阿明赶紧劝解,“那事到如今,曲兄待如何?”
曲蓬舟深呼吸一口气,坚定道:“我还是想见她一面。”
叶知秋摆摆手,努嘴道:“难,太难了,你若有机会见到她早就见到了。”
气氛急转直下,曲蓬舟的脑袋更低了。
一旁的阿明沉思半晌,打破了平静:“不然,我们替你想办法。”
三道目光如电光般“唰”一下投向阿明。
曲蓬舟把桌上的杯子挪来挪去,坐立不安似的:“你们真的肯帮我?为什么?”
阿明眯着眼笑嘻嘻且大言不惭道:“咱们能在此处相遇,这就是缘分!我们又在你遇到困难时出现,这就是天意!同为中原儿女,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好!”叶知秋手一拍桌子,满眼都是钦佩,“想不到啊窜天猴,你竟如此乐于助人!就凭这句话,我一定交你这个朋友!”
“现在知道我是个好人了?”阿明得意洋洋地捋了一下马尾,而后重新看向曲蓬舟:“此事需认真计划商讨,曲兄莫要太过忧心。”
曲蓬舟惆怅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行了一礼:“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多谢公子姑娘肯相助于我,蓬舟感激不尽。”
对面三人见状也起身回礼。
“莫要客气,我叫阿明。”
“我叫叶知秋。”
江月桥一直未吭声,但出于礼貌她也不好继续沉默,于是轻声回应:“我叫小桥。”
阿明提议道:“曲兄,我送你回去。”
“不!”曲蓬舟突然提高了嗓音拒绝,望着对面三张不解的面容,他调整好表情与声调,“不劳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阿明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仍有些迟疑:“那日后我们去哪儿找你啊?”
曲蓬舟立刻回答:“若要寻我,可到此街百草医馆。对了,蓬舟还有一事相求,请各位不要贸然同漱然相见,不然我怕……”
叶知秋摆摆手:“我们也不想见她。”
“留步。”曲蓬舟点头致意,而后转身掀开雅间的帘子,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叶知秋身体前倾跃跃欲试:“哎!你们住在哪家客栈啊?”
阿明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原原本本回答道:“归园客栈,怎么了?”
“我现在立刻回去收拾行李,然后搬到你们这儿!这样方便我们商讨事宜,就这么决定了!”叶知秋摩拳擦掌一口气说完,紧接着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气氛再次归于安静,阿明终于回身去看江月桥,满眼复杂:“从坐到这儿开始你就没说过一句话,怎么回事儿?”
江月桥抬起眼,刚准备说些什么,瞬间被阿明堵了回去:“你可别说什么胆小不敢交流这种话,我不信。”
江月桥刚张开的嘴再次合上了,半晌她鼓起勇气望向阿明眼底:“你为什么要帮曲公子?”
阿明一怔,抱着胳膊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帮人家一个忙相当于多了个朋友,万一以后我也需要人家帮忙呢?”
听着耳熟的回答,江月桥有些无语,软声喃喃道来:“你少学我,你就装吧,我知道你是觉得曲公子被人家小姐舍弃,丢了你们男人的脸,所以想帮他找回面子。”
阿明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刚才一直不说话,到底想什么呢?”
江月桥心下知晓阿明不愿承认,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她犹豫不决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阿明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好奇:“何出此言?”
江月桥娓娓道来:“冷家少爷可是江夏有名的翩翩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果石家小姐真是喜新厌旧之人,那当初在得知父母为她订下婚约后,为何还要绝食?甚至让丫鬟替自己送去书信给曲公子呢?”
“此事若是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对于石小姐和石府百害而无一利。这种既伤身又无异于把自己逼上不归路的行为,她大可不必做出来。”
阿明蹙了蹙眉,思考半晌犹豫道:“那万一她只是做做样子呢?她只是想保全自己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抛弃的单纯形象呢?”
江月桥不赞成道:“你所猜想的意思是女子将最好的形象表现给男子希望以此得到他的垂怜,可若是石小姐同曲公子之事传遍大街小巷才是真的完蛋了,对于女孩子而言,名声比形象更重要。”
阿明不屑地“切”了一声:“你说她不在乎在男子心中的形象?那我现在要是把这事儿传出去,她的形象和名声一样完蛋!你看她到时候在不在意!对啊,街上都没人议论,一看就是被压下去了!”
江月桥气红了脸:“你……你这明明是在找茬!”
“懒得和你说!”阿明翻了个白眼,转身一口喝掉手边酒杯里的桑落酒准备离开。
酒杯被阿明重重放在了桌边上,下一瞬酒杯不稳地打了个转,顺着桌边跌落下去。
“杯子!!!”江月桥惊呼一声,忙伸手去接。
阿明闻声望去,头皮一麻立刻往前冲,先江月桥一步稳稳接住了酒杯。
一颗心还未落地,眼见阿明左脚绊到了右脚,然后他整个人身子一歪,顺手抓了一下触手可及的桌布帘。
一时间,瓷器被砸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炸得人快要耳鸣。
紧接着楼下有急迫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帘子被掀开。
江月桥紧捂着耳朵,瑟缩地从角落缓慢起身。
阿明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小酒杯,望着一地的碗盘碎片还有混作一团的菜肴佳酿罕见地发起呆来。
江月桥一颗心跌入深渊,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它每次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
对面的酒楼老板似乎是回过了神,眼见他嘴角抽搐了两下,而后青着脸挤出一个要吃人的微笑:“您应该带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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