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秀结束,嘉宾们移步去往一处私人庄园参加庆功晚宴。
因为这场秀在城堡内举办,一砖一瓦都有历史沉淀,所以候场区是工作人员提前在t台正后方宽绰的平地搭建起来的简易棚。
这种简易棚便于拆卸,用支架撑起结构,外面覆盖上一层纯白的防水布就成型了,缺点是缺乏私密性,尤其隔音效果,基本是没有的。
单结香等池翾做完一个简单的采访,带她去和林歌雅认识,刚走到主棚外,只听里面爆发激烈的争执,有好几个人交替叫骂,带着很浓的地方口音,嘴里嚷嚷着‘只当你是生子工具而已你还把自己当回事了’、‘下九流的戏子’、‘嫁进我们家之前早就不干净了’、‘离婚可以,孩子必须留下’这些侮辱性的话语……
姐妹二人齐齐止步,茫然对视。
还没向对方印证自己的猜测,棚内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紧跟着是小孩惨兮兮的嚎啕,还有更加凶狠的叫骂声……乱起来了。
“他们不是吧?”单结香盯着棚里晃动的人影,直接傻眼了。
万臻珍的前婆婆带着儿子女儿来抢龙凤胎?!
“当心!”帐篷里有人冲了出来,池翾眼疾手快把单结香拉到一边。
外面光线昏暗,工作人员还在频繁来往着收拾现场,有两人拉扯冲了出来。
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是个男人,他跟正面走来的端木星愿撞在一起,借着那份冲击力,他猛地往后拐胳膊,扯着他不放的女人被狠推一把,狼狈的跌到在地。
端木星愿也被撞厉害了,痛呼着往后仰倒,多亏苏和瑀捞住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往上提起来,不然脑袋准得磕到花坛装饰石墩上。
年轻男人个头很高,穿得很潮,怀里还抱着个小家伙,是龙凤胎里的弟弟!
刚才那一撞,他手上力道泄了大半,小家伙斜着身子从他臂弯里往下滑,快要触及地面时,又被他扯手扯脚的捞回来。
而被他蛮力摆脱的女人,正是万臻珍。
池翾见状,下意识要去扶人,单结香反手握住池翾的手腕,凑到耳边轻声:“那是庄肃,万臻珍的前小舅子,年纪轻轻都二进宫了,才刚保释出来,是个混不吝的,要当心些。”
意思就是让她别多管闲事,看看就好了。
怎么可能不管?
“你才是别管了。”池翾趁她不注意,手腕一旋,挣开了就快步去到万臻珍跟前,将人扶起来。
这里是国外,刚结束的秀场后台,他们今天是六个人一起来的,每个人都要完好无损的回去。
今天之前,单结香还真不知道表妹那么热血,所以说环境造就人啊……
她确实是管不住了,站在原地,勉强做个策应。
棚里接二连三的涌出人来,设计师林歌雅、她的团队,还有时尚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见到这一幕都吃惊非常。
唯独庄母和她女儿庄芸不当一回事,他们只是来要自家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城堡方的安保人员把庄肃围起,又因他怀里还抱着小孩不敢轻举妄动,说是已经报警了,还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遗憾他根本听不懂也没在听。
池翾找了一圈,没看到龙凤胎里的姐姐,小声问:“姐姐呢?”
“宁凝带她去上卫生间了。”万臻珍勉强站稳了,颤抖的冲庄肃吼,“把我儿子还给我!”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裙摆不规则的裸臂连衣短裙,露出的左手手臂擦破了大片,加上之前在棚里已经有过一番推搡,她头发乱了,脸颊上还有指印,定是被扇了耳光,形势逼得她两眼通红,像一只被夺了幼崽,徘徊在崩溃边缘的雌兽。
庄母一脸的理所应当:“你儿子?小寻明明是我孙子!”
庄芸也附和道:“万臻珍,你都已经被我们家扫地出门了,懂点廉耻好不好?劝你快点把觅觅交出来,别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你可是公众人物。”
说到末尾这句,庄芸洋洋得意的环视周遭,仿佛大家看的是万臻珍的笑话,与她们无关。
万臻珍郁结又自责,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庄严那个缩头乌龟王八蛋!
儿子被庄肃牢牢箍在铜墙铁壁般的手臂里,小孩子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住大人这样的力道?呜咽着要妈妈,害怕极了。
万臻珍心痛难当,按捺着跟庄母讲道理:“马上就要开庭了,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知道吗?”
庄肃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少吓唬我妈!我咨询律师了,法官还没判之前,孩子跟谁都可以!”
“小孩想跟你们走吗?”端木星愿探长了脖子,口沫横飞的骂,“分明是你们欺人太甚!假借看秀的名义来抢孩子,还让外国人看笑话,记者没走完呢,要不我现在把他们叫回来给你们拍几张特写,微博上爆几个热搜,你看到时候法官怎么判?”
庄肃讲不过道理就耍混:“我才不管那么多,反正今天龙凤胎必须带走!”
他还破脏水:“你这个不入流的小网红想趁机蹭热度才是真的,我们家的事你少管!”
比吵架,端木星愿从小到大没输过机会,“哇,我是不入流的小网红,请问你是哪位?二进宫的败家子吗?”
庄肃五官都扭曲了:“臭婊/子你说什么?”
要不是他还抱着庄寻,肯定要上前把端木星愿揍一顿,嚣张没边了。
苏和瑀抬起手把端木星愿往身后护了一下,“嘴别那么脏。”
“别跟他们废话,今天先带小寻走!”庄母一声令下,好不威风。
“你们走得了吗?”池翾冷声道,“林小姐的服装发布会刚结束,这里还是重要的公共场合,对标国内,相当于海城博物馆吧。你们这样闹,且不说影响孩子抚养权的官司,单说城堡方面就不会轻易算了。”
庄肃早就注意到一旁身着西装制服的安保了,人均配枪,都是真家伙!
国外和国内不一样,安保人员认定你是危险人物,爆你的头那叫合法行使权力,庄肃留学多年,学位没混出来,生存法则还是了解得很清楚的。
“别伤到孩子,一切好说。”池翾说着,用眼神暗示林歌雅。
林歌雅反应够快,“我可以替你们做担保,只要你们放下孩子马上离开,城堡方面绝不会向你们追究责任。”
做完保证,她用意大利语和管理人员交涉,对方虽然持续怀疑的望着庄肃,到最后,还是勉强点了头,现场其他的安保也都在头头的示意下撤回随时拔枪的动作。
到这里,只要庄家母子三人肯后退一步,事情应该就能平息下去。
谁知这个时候,远处行来一大一小。
夜色浓郁,光线沉暗,宁凝牵着庄觅的小手,聊着我们共同喜欢的周砚寒向这里走来。
至近处,大的那个总算发现不对劲,气氛很紧迫啊怎么回事……
晚了,庄觅看到满身狼藉的妈妈,还有哭成花脸猫的弟弟,小人儿怔忡着抖了一抖,再糯声糯气的喊声‘妈妈’,从宁凝的手里挣脱出来,迈开小腿往万臻珍这处跑。
这可把庄母刺激厉害了,弯着腰伸出手去哄孙女,“觅觅乖,到奶奶这儿来,奶奶带你回家,我们回家找爸爸好不好?”
庄芸动作比她妈还迅速,几乎是小跑上前。
与此同时,原本还哭得泪眼模糊的庄寻抓住空隙,使出吃奶的劲儿用手指戳庄肃的眼睛!
庄肃‘哎哟’一声松开手,庄寻拿无良小叔当爬杆顺着滑到地上,哪儿都不去,闷头跑进身材高大还配有枪的安保堆里!
万臻珍不愿意让庄家母女接触到女儿,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冲过去,一手推开庄母,一手扯住庄芸,完全是凭本能在护自己的孩子。
场面重新陷入混乱,安保们齐齐傻了眼,摸鱼大半生,知道能来看秀的大多非富即贵,不会轻易开枪,却从没见过如此生猛的有钱人,一时不知道该顾哪边。
池翾见万臻珍被庄家母女摁在地上二打一,余光扫视周围竟然没有人上前去拉架,好吧,都遇上了,万姐护崽是把她震撼到位的,她认栽,想着先把人拉开,打来打去多不好看……
持续着频繁的心理活动,又还觉着到这地步总还少了点儿什么?
来到扭打的三个女人跟前,自觉还算温和抓住庄母的手臂,试图将人扶起来,扶远一些。
池翾敢发毒誓,她没耍小聪明,更没挑人!
和她有相同想法的端木星愿晚来一步,就去拉了庄芸。
庄肃不小心放跑了小的,不敢与安保刚正面,扭头看到老母和二姐危了!爆喝一声,顺手抄起一把折叠椅加入战斗,去的方向正对着池翾!
巨大的阴影从身后笼来,池翾后知后觉,在单结香慌乱的喊声里回头一看,泛着金属冷光的折叠椅朝她的脑袋盖下来,她瞬间透心凉,脑中就一个声音——这回死定了。
椅子落下来的前一刻,时间之神故意施了慢镜头的魔法,池翾能感受心脏的每次强而有力的跳动,敏锐捕捉在场每个人倒抽凉气的声音,还有她急促的呼吸……
空气从她鼻腔里吸入,自气管灌进身体,带来极其强烈的、身临危险境遇的灭顶之感。
她不敢想象那一下会有多痛……
然后,周砚寒出现了。
像一场及时雨,毫不犹豫的挡在她和折叠椅之间,替她承受下那一记要命的重击。
那一刻,池翾眼里全是他。
放大的五官,近得可以清楚他脸上紧致细微的毛孔,还有他紧绷得让她想要笑场的眸色……
池翾见过周砚寒的很多面,冷淡的、无所谓的、吊儿郎当的、暴躁的、失控的、放肆的……唯独没见过这样极度克制的。
她忽然意识到,阿砚真的成熟了好多。
万千情绪中,心底深处还有个声音在说:原来从刚才一直觉得少了的是周砚寒啊,这下破案了。
他出现了,她也安心了。
椅子砸在周砚寒的背上,他身形轻微晃动了下便稳稳的直立起来,转身一眼把庄肃威慑住。
鲜血自他发中流出,在额角上拉出一道狰狞血痕,阴鸷的眼神和那抹红相互成就,古堡的夜色里,他是吃人的鬼。
“对女人下狠手?”周砚寒低声询问。
庄肃自己都觉得这下着实是狠了,还担心闹出人命来着,没想到这家伙跟没事人似的,踏马哪儿来的未来战士,那么猛啊?!
他口张开半天,支支吾吾的:“不是、我……”
周砚寒不想听他废话,一拳把他砸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安保总算醒过神,把闹事的庄家母子制住,万臻珍将两个宝贝搂在怀里哭成一团,苏和瑀几人围到周砚寒身边——
“寒哥!你没事吧?”
“老周的身子骨可以的!”
“寒哥你好帅,就是这血……”
周砚寒有点儿懵,阴沉沉的盯着端木星愿问:“什么?”
他流血了?哪里?
“头被砸破了,出了一点血,但是不多。”池翾来到他面前,沉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救护车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头先低下来,我看看伤口。”
周砚寒又转望着她的脸,好像在消化她这番话的意思,又好像在打量她这个人。
那目光太专注、独占意味太强,天然呆的宁凝都近乎看出点儿什么……
池翾古怪的笑笑:“怎么表情傻傻的?疼得厉害?”
“没有,没什么痛感?”他缓声回答,用了一个不确定的语气。
“周砚寒你今天好猛!你放心,这事要是上了热搜,我自掏腰包买通稿给你夸回来!”单结香从苏和瑀身后挤上前来,抬起手往他肩膀重重的拍了一记。
就是这一记,他低垂的眼皮回应的动了动,彻底合上的同时,整个人往后倒去,倒成一个死气沉沉的‘大’字。
周砚寒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独自走在一片没有尽头和边界的黑暗里,唯一的光源竟然来自他的身体。
就像一只人形萤火虫。
在他自己的上帝视角里,他觉得这是有些喜感的。
走着走着,身旁多出一个少女与他并肩。
她大约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纤细的手臂背在身后,他望她一眼,她便也藏着笑回他一眼。
她有一头过肩的长发,发尾有少许天生的自然卷。
她眼里有灵气,时而像繁星闪烁,时而像月华流动,许多的小心思。
她从不告诉他。
他们之间没有言语的交流,因为不需要。
周砚寒觉得,她是对自己感兴趣的,否则就不会陪他同行了。
而有了她的陪伴,再长的路,他都不会觉得无趣。
同行中,少女渐渐开始发生变化。
五官愈发清晰,眼中有了柔情似水的涟漪,个子也长高了一些,身体的曲线愈发玲珑有致,及脚踝的长裙只能到她膝盖下方。
于是周砚寒想起来了,她叫池翾。
“阿砚,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是问你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没想过?”
“你都十五岁了,得好好想想了。”
“这情书写得不错啊,关键是字好看,你们班的?”
“哦,隔壁九中的……招惹范围很广泛啊!”
“我们家在这方面很开明,不禁早恋!要是有心仪的女孩子,放心大胆的去恋!”
“老池不能有意见,就算有,阿姐给你兜着!”
“周砚寒你有病啊!我是叫你去喜欢女孩子不是叫你喜欢我!”
“我是你姐!”
“那天是我反应过激,毕竟我们住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对我……”
“你确定自己真的想清楚了?”
“不用说了,我不会给你机会,我们不合适。”
“早点断了这个念头,你会发现你喜欢的并不是我,只是一种感觉。”
“新歌很好听,恭喜大卖!”
“你什么时候唱唱自己写的歌,一定比他们唱得好。”
“我们家阿砚,才德兼备,品德俱佳,站出去谁不喜欢?”
你就不喜欢……
周砚寒心头怨念,转头望,身旁空无一人,他慌了,四下张望,朝着一个方向盲目的狂奔追去。
边跑边大声喊:池翾!你在哪儿?你能不能别躲我!
声音没有发出来,全堵死在胸腔里震动着,完成一次又一次无意义的剧烈共鸣。
他身体起了火,嗓子冒出烟,脚步沉重如被灌了铅,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
只是,无法停下来。
他又想,或许叫她池翾她是不高兴的,所以他妥协了,改口唤她:“阿姐,阿姐……你在哪儿?”
别丢下我。
凌晨两点,私家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池翾守在病床前,单手托着头颅,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周砚寒喊她‘阿姐’。
起初像在对她求救,这让她跳脱的想起初见那晚,缩在被窝里憋眼泪的倔强团子。
后来,那‘阿姐’就变了味。
几分恶劣,几分玩味,几分享受的独占,他就是不让她放松一刻。
她不愿意与他分享快乐那是她的事,他的痛苦可是要她一起承担的。
男人低哑成熟的嗓音,带着绝对的穿透力,直击她的心尖。
池翾惊醒过来,抬起头,周砚寒脑袋歪在枕头里,垂眼望她。
“你醒了。”她稍稍坐起来一些,疲倦的脸上浮出笑容,“你头上被砸出一条3厘米的伤口,还好不深,不用缝针。轻微脑震荡,要观察24小时。”
周砚寒静静的听她说完,问:“吓到你了?”
池翾表情很正:“当然。”
周砚寒闷声笑起来:“能不能别那么假。”
病房里就他两,他喊半天了,要是有第三人,早出现在他跟前对他嘘寒问暖。
如果那个人是苏和瑀,可能还会没下限的开几句玩笑。
池翾长舒一口气:“关心你是真的,知道你没事也是事实。”
他昏死过去以后,是她一路紧抓着他的手上了救护车,陪他做检查,跟医生了解情况,那种紧张,她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即便她不说,周砚寒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眼神隔空相触,互相传递一些有的没的,这种时刻也是要命的。
“我去叫医生。”池翾要站起来,被他抓住,只好座回椅子里。
“我刚才,做了一个有关你的梦。梦里,我叫你阿姐,被迫的。”周砚寒现在还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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