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长公主府的众宾客已离去,偌大的庭院又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林晚殊让素娴先回房间休息,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母亲走进了她的房间。
“娘,今天晚上我要跟你一起睡。”林晚殊用撒娇的语气道。
“胡闹!”
长公主万分喜爱却佯装生气,拍了拍林晚殊洁白圆润的额头,视线落到了一处华丽巨大的精美屏风上。
“你给我好好看看你自己——是不是比你舅舅赐我的那个翡翠蓝石屏风还高了!我的床已经睡不下你了,你快回自己屋去睡吧。”
“不嘛。”林晚殊撒着娇表示反对,从背后紧紧拥抱长公主,“爹说了,我长再高再大,都是您和他的宝宝。只不过是从小宝宝,长成了大宝宝。”
“呀,你这宝宝还真是长不大,一直都这么调皮。”长公主轻轻点了点林晚殊的鼻尖,一起走到屏风后面,“来吧晚殊,一起看看大家今年都送了我一些什么……”
听到这个,林晚殊立刻兴奋了起来,她松开紧紧缠绕住长公主的双臂,像是快要跳了起来:“好呀!”
长公主走到被丫鬟们摆放整齐的礼物堆旁边,打量了片刻后,将视线聚集在了一个扁扁的红色木盒上。
“这应是我常与你提起过的胡巧竹,送我的酒心糕点,每一样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长公主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红色木盒,令人口齿生津的面团香味,就混着醇厚的酒香与新鲜的花香扑鼻而来,这香味如此让人印象深刻,
“巧竹姐姐又做新的酒心糕点啦?”林晚殊十分激动,从盒中拿出了一块,很快吃得嘴唇旁边全是面渣,在母亲面前的她却也一点形象都不顾及,继续大快朵颐着,让脸上的面渣越来越多,“好吃,真好吃。娘,您也吃!”
她这个样子,让长公主又无奈又喜爱地摇了摇头,用袖口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面渣:“你这小馋猫,真是吃起东西来什么都忘了。”
“没事儿,反正是在娘面前,没关系!”林晚殊的脸好不容易干净了,却还是要继续不顾形象地吃糕点,“不过若是在择凡哥哥面前,我就不会这样子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长公主佯装生气,“连你的亲娘,都比不上那择凡哥哥了?”
“哈哈哈,其实择凡哥哥也不会介意我吃东西吃成个大花猫的,”林晚殊呲牙笑笑,一口吃掉剩下大半块酒心糕点,往长公主怀里钻,“但我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这样子。”
“唉,步家那个大公子,其实我看着也一般,帝京里像他这样才貌俱佳、出身尚可的公子这么多,他真的不算特别出色的。难为你这么心悦他。”长公主充满疼爱地轻轻叹了一口。
“可是,娘,您不是说过我可以尽情爱我想爱的人嘛!既然可以随心而为,为什么还要在意出身?”原本放松撒娇的林晚殊,突然神色语气严肃,直视长公主,似乎在盼着她说一个能支持自己的答案。
“哎呀晚殊你别紧张呀,”看到林晚殊突然变得严肃,长公主似乎也有些招架不住,“娘没有说瞧不上那步家大公子的出身的意思,只是不管你是如何出身的女子,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好,是王侯将相的千金也罢。前者可以为了锦衣玉食去高攀,后者也可以为了美貌或情谊去下嫁。但在挑选郎君的时候,你们都应该格外重视那人对你的情谊才对,不然只会抱恨余生。”
长公主一席话,让还懵懂的林晚殊陷入了短暂的深思,良久之后,她才颇有些心虚地道:“娘,择凡哥哥的人品和情谊都没有问题!他家风优良,品性温和,不需要怀疑他。”
“好吧,”长公主收住心中那一抹淡淡的无奈,充满疼爱地笑道,“晚殊,你是长公主与宰相的女儿,你可以放开手脚去爱你想爱的男子。”
在林晚殊从思考中走出来之前,长公主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晚殊,今天好像还有你认识的人,趁着这时候,给你送了礼物,也让我看看吧。”
林晚殊眨巴了一下被浓浓睫毛包围的大眼睛,从严肃的心情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摆放礼物的台子上走,第一个就挑了晏传义送的首饰收纳盒,将其抱在怀里,快快乐乐地一路小跑,奔向了长公主。
“呀?是缠金铺那个巧手丫头的作品,这礼物选得好啊。”长公主惊讶微笑,“这东西虽然不算贵重,是帝京的平常人家稍微攒点钱就能买的东西,但胜在其巧夺天工,送给你这宰相千金也不算寒酸。”
“哈哈哈,这个盒子可好玩了,给娘展示一下!”
当不再谈论步择凡了,林晚殊就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少女,一个会变形的盒子,也能让她开心一晚上。
接下来,林晚殊给长公主展示了这个首饰盒从一个普通的女子闺房,变成一座坐落于山间的茶坊,看到那个在窗边梳妆完毕的女子,一下变成茶坊里做事的女掌柜,满园不见动物的花草乔木,一下走出了几个栩栩如生的店小二和喝茶客。
“这个盒子还真有趣,花几两银子就能买到,我都觉得有些对不起那手艺人。”长公主满意一笑,目光不舍得从这个如此精妙的盒子上挪开。
“娘这么喜欢的话,可以拿去用啊,我的首饰不多,连两个普通的首饰盒子也装不满。这个这么大,最适合用来放娘的那些步摇了。”林晚殊甜甜一笑,一双大大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曲线。
“这怎么行?这是你认识的人,给你送的礼物,你却转手给别人用,这不好的。”
“娘才不是别人,娘就是可以用我的朋友精心给我挑选的礼物。”林晚殊把首饰盒子,推得离长公主更近一些,自己也跟首饰盒一起,像只懒洋洋的猫一般靠近长公主。
“好吧,娘收下了。”长公主轻轻将手掌盖在首饰盒上,温柔看着林晚殊,“这是你哪个朋友送的?是那个会变声演男角的灿儿姐,还是你跟素娴交换礼物?”
“都不是,是那个我叫来给灿儿姐当参考的男子送的。他从外貌到仪态,都比较接近书里的黄康,我就把他叫来给灿儿姐当模子。”林晚殊傻里傻气地笑道。
“哪位公子是谁?”长公主兴趣突来,“怎么和帝京里的美男子们如此不相同?是住在山上的隐士墨客吗?”
“不,他是远醇坊的卖酒人,远醇坊本质是个造酒卖酒的作坊。但他和他的兄弟都在盘翠群山上生活,那里风景秀丽,好山好水,养出了这么多别样俊美的男子。”
长公主刮了刮林晚殊的额头:“那小子看起来不错,你可以与他为友。”
“这盒子我就放在我房里用了,晚殊,你早点会自己房里休息吧。”
长公主牵起林晚殊还沾着糕点外层细粉的手,带着她往门那边走。
“娘,我走了。咱们明儿见。”离开这房子的屋檐前,林晚殊甜甜笑着,抱了抱母亲。
林晚殊走远之后,长公主回到了刚才与她交谈的那处屏风后面,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仆来到她的身后,开始在铜镜之前,为她摘下头上一个个珍贵华丽的钗环珠饰。
“殿下,原来那几个盒子装不下这些新的了,奴婢放这个新的木艺盒里吧。”
那中年女子见长公主的梳妆台上,还有个看摆放位置就知道是随手一放的木艺首饰盒子,便轻轻推到了铜镜旁来,和原来那几个金玉雕成的精美盒子平行摆放。
“明笙,你自己的女儿,可否到了恋慕男子的年纪?”
“殿下,奴婢与亡夫未育有女儿,但奴婢的家兄有一独女,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小晚殊小姐一岁半。”明笙摘下长公主发间的最后一支金钗,“这丫头深知自己出身贫寒,打小就会看人脸色,一直安分守己,从不做逾规越矩之事,谁见了她,都说矜持得不得了。只有奴婢和家兄知道,她身份卑微却自小在这帝京生活,谁都不敢恋慕罢了。”
“听你这描述,你这侄女的心智,定比晚殊成熟许多。”长公主苦苦一笑,视线落在变成了一座茶坊的首饰盒子上面,“明笙,这盒子是今日那个白衣翩翩的俊公子送给晚殊的。”
作为长公主身边的老姐妹型仆从,明笙自是清楚林晚殊爱慕步家大公子步择凡多年的事情,听到还有别个公子给林晚殊送首饰盒这样的物品,也是大为震惊,却又强装规矩镇定。
“殿下,这……”明笙挤出爽朗的笑,“殿下,这事不稀罕啊。光凭晚殊小姐美貌出众,古灵精怪讨人爱,就够一众俊公子踏破门槛了。”
“听晚殊说了,这人只是远醇坊中一负责卖酒的寻常青年,不过是托了盘翠群山的福,长了一幅帝京贵公子没有的山中仙般的好容貌。若论身份,怕是还比不过步家大公子。”
“那这小子还真是……”明笙颇有些惶恐地顿了顿,“不知天高地厚。步家那个大公子,都不过是小姐心智尚未成熟时才会喜欢的男人。他这种连身份都没有,只有一张皮囊的黄毛小子,怎能配得上小姐?”
将对主子动机不纯的人大踩一番,这是一个忠心而圆滑的仆从本能一般的反应,但长公主并非此意。
“哈哈,明笙,不必如此。”长公主哭笑不得,淡淡笑道,“作为一个母亲,一个是圣上亲姐的母亲,比起步家大公子,我还真宁愿晚殊心悦的,是这个来自远醇坊的寻常青年!”
“奴婢驽钝,不知殿下深意。”
明笙此时的不解,不像是一个仆从为了自保,而努力装作不知主子深处心思的样子,而就是不清楚长公主背后的用意,而自然而然产生的疑惑与惊讶。
“我和我的丈夫与弟弟,让晚殊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一批少女,但即使是这样,我的女儿一旦嫁人,就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
长公主猛地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直视着明笙的双眼:“晚殊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个子比大多数丫头高,心智却还不如你那比她更小的侄女成熟。她这样的丫头,爱上一个家世还算不错,又远比她有阅历有手段的男子,这不就是怀金的稚子,偏偏撞上了个鱼肉乡里数十载都依旧风光逍遥的地头蛇吗?
“稍微有些野心的年轻男子,就能做到为了有个宰相岳父,而假装很爱晚殊的样子。对于晚殊这种可以为了心爱男子抬酒下山的多情丫头,他们甚至不需要伎俩多高。所以呀,晚殊爱那步家大公子,还不如爱今日宾客席中那个长得像书里黄康的商坊卖酒青年,至少他这辈子基本没什么进入朝廷的可能,也自然就不需要高攀个宰相岳父。再加之他没有自己的家世作为后盾,他若敢负了晚殊,我们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付出代价!”
“可是,晚殊偏偏喜欢那个一旦有了野心,就会让我和她父亲都忌惮三分的潜力青年。真到那时候,我和她的父亲,也难以护她周全了。”
长公主略显疲惫,无力地倚靠在干瘦的红木椅子上,心情很是沉重。
明笙作为卑微的仆从,无法从深处去共情皇帝之姐这么尊贵的女子,仅能以母亲这个身份出发,去站在长公主的位置去思考一番。
“殿下,您别伤心,依奴婢拙见,姑娘一旦见世面多了,哪怕天生不算聪慧的,也不大容易被人骗了。”明笙在郑重神色中绽放出微笑,“如今这世道,多少女儿家出来给自己拼家业的啊?您那个忘年交胡巧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您平时要多让晚殊向她这样的姐姐学习。或者干脆让小姐去参加女官选拔考试,无论是成为朝廷女官,还是像胡姑娘那样经营自己的铺子,都会让小姐有所成长的。”
“明笙,你说得很对。这么做确实是怎么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但你也说了,如今厉害的女儿家不少,女官选拔考试也和男子参加的考试别无二致,都讲究一个任人唯贤,公平公正。晚殊论才干,哪里拼得过那些和巧竹一般的女子?我还是把巧竹叫过来,教晚殊如何经营商铺吧。”
“殿下,奴婢听家人说,那个胸怀人间大义,走南闯北教授贫寒女子刺绣技艺的大善人韩庭露,马上就要回帝京了。她如今年近知天命,经不起舟车劳顿,打算回帝京安居了,听说她打算效仿远醇坊的谢虑远谢当家,在帝京城郊张罗起一座只招无家可归的女子的纺织作坊。殿下不如去找她来带领小姐,这种名声极佳的姨娘,把女儿交给她,咱也放心啊。殿下可要早点联络,韩庭露名扬天下,帝京不少人都想加入她即将张罗的作坊呢!”
“明笙,你的主意真好。接下来与我一起盯着韩庭露的消息,她一回来,我们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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