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绣品堆旁边发生的事情,想来也还是心有余悸。
倘若这么多姑娘看到了韩庭露本人都想极力隐藏的另一面,造成一个这么大的尴尬,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皎绫坊的经营问题。
幸好晏传义和那个姑娘足够机智,演技足够好,让韩庭露相信了只有一个男孩看到了绣品。
深夜,晏传义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再看一遍那些绣品。
这上面的男主角啊,有几个还真的挺像年轻版的谢虑远的。
只是有些绣品毕竟是韩庭露少年时期所作,那时她还没有特别炉火纯青的刺绣技艺,自然就没有在这布匹之上,用针线作出谢虑远十分之一的帅气。
但有些绣品上面的谢虑远,就更精致一些。
——
晏传义虽然人在皎绫坊,但远醇坊的一些事情,还是只能他来干,因为小驰刚学会算账,很多业务都不熟练。
这天,他处理外远醇坊的订单之后,回到皎绫坊。
一进门就看到,林晚殊和素娴正在堆积如山的纸册中埋头苦干着。
“小姐,我算材料支出账,你算人工支出账,然后我再叫个人来收拾这些地契。”
素娴艰难地从纸做的的山里爬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了晏传义。
“什么账?我来看看……”
“你?”素娴见到他竟有些惊讶,“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面对不同的生意要做怎么不同的账本。而且我可比你们会算账多了。”
“呵?是吗?”素娴轻蔑一笑,尝试打击他的自信,“可是我们不缺算账的人哦。你可懂那些用地的律法?我们建造‘皎绫坊’用了许多人的地,有的原来是种粮食的,有的原来是养鱼的池塘,还有的是果林,或者无人使用的荒地。按照律法,我们使用这些有主之地,既要和原主人商量,又要过问官府,但无主之地就只用过问官府。这些你都懂吗?”
看到晏传义一脸茫然,素娴开始得意洋洋:“哈哈,就知道你不懂这些,我去找别人了。你还是去帮小姐算材料支出账吧!”
素娴打算出门而去,突然被林晚殊叫住了:“素娴,你回来!我这有几件韩姨娘的高徒做的上好衣裳,你给择凡的母亲和婶娘送去,我有闲暇了会上门拜访她们。”
“好的小姐。”
素娴跑到林晚殊身边,拿走了好几个整齐叠在一起的扁扁的精美木盒,看起来虽艰难,这丫头的脸上却写满了开心。
而林晚殊,在有这么多要处理的工作的情况下,依然在那儿自作多情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藏着盒中的惊喜。最近事情太多了,都不能去找他相会,他会怎么想呢?”
晏传义在心疼之余,想到师兄手札上说的似无情而有情,就收住了脸上的表情,很平常地走近林晚殊:“有什么要我看的账本吗?”
晏传义陪着林晚殊,用尽自己的全力去算这一本账,然而还是直到夕阳落山,账也刚算完不到三分之一本,更别说近一步的对账了。
可就是只算了这么一点点账,林晚殊也真诚地向他道谢:“传义兄,多谢你帮我算账,我才能这么点时辰,就算完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账。”
可是,因为晏传义感觉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很不理想,他一时间都在疑惑林晚殊的道谢,到底是真的还是客气话。
到了晚上,夜风袭来,哪怕是屋子里,也有几分寒意。
上次,林晚殊问他自己该如何称呼他,他说就像远醇坊的兄弟们那样,比他大就“传义弟”,比他小就“传义兄”。
然后,林晚殊便问他的生辰。
难道回答她公元1996年?
他愣了许久,道:“我与林小姐是同一年的,但远醇坊可是差一日也叫‘兄’或者‘弟’,我是五月初七出生的,林小姐呢?”
“那小你不少日子,我是腊月生的,基本与你差了半岁了。那以后就称你为‘传义兄’了。”
从那以后,林晚殊就和远醇坊的一半多兄弟这么称呼他,连她的语调、语气,都和远醇坊的兄弟不能说没有差别,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林晚殊才能像爱得很深、却要掩饰爱意的陶薰,带着满目柔情地呼唤“云逸”那样呼唤他呢?
已经很晚的时候,素娴还是没有回来,晏传义都听到林晚殊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当然也听到了自己的。
林晚殊早已无力算账,她时不时盯向这间房的门,希望看到素娴的身影。
“传义兄,我之所以现在还不用晚膳,都是因为我想等等素娴。可是她这个点都还没回来,八成是步大人的妻子,也就是择凡的婶娘留她吃饭了。你有什么喜好与忌口?我去拿些吃食来。”
看到林晚殊友好甜美的微笑,晏传义痴醉了一会儿,憨憨答:“我无什么忌口的,葱花香菜都吃。这儿有啥我便吃啥。”
他说罢,林晚殊便起身走出门去,晏传义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对她喊道:“呃,林小姐?”
“怎么了?”
“我们,我们……”晏传义环顾了这个堆满各类文书的房间一圈,“我们在书房重地用餐,不大好吧?万一油渍落在了什么重要文书上面,那可担待不起。”
“呀?你这还真是提醒我了。”林晚殊赞同道,“那我们去饭堂用膳!韩姨娘当初与我一起布置皎绫坊时,最看重的地方之一便是饭堂。毕竟谁出来干活都是为了吃上一顿好饭,所以我们在修饭堂的时候一点不敢马虎。虽然不比步夫人的手艺,但也干净健康,我们快去吧。”
“步夫人?她很厉害吗?你见识过?”
“嗯。她是步经涵步大人的妻子,择凡哥哥的婶娘,厨艺十分精湛,最擅长硬菜。我有幸尝过她做的醋鱼和猪蹄,都是人间美味。素娴这小妮子啊,此时肯定在大饱口福。等稍微闲暇了,我去找择凡哥哥的时候,传义兄可以和我一起去领略步夫人的厨艺……”
林晚殊甜甜笑着,目前在她看来,晏传义就和朋友兄弟一样,可以带去喜欢的男生的亲戚家里。
晏传义心中百感交集,嘴上只有尴尬一笑:“那倒是不必麻烦。我身份卑微,也非林小姐亲信,怎配吃官员夫人做的佳肴呢?”
然而,林晚殊却仿佛没心没肺地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好好表现,争取成为谢当家的亲信,就能吃到步夫人做的美味硬菜了。因为谢当家与步大人交情甚好。”
“嗯,与林小姐共勉。”
这尴尬无奈的聊天结束,二人也已经走到了饭堂,决定用食物结束这尴尬的对话。
唉,晏传义如今都要在皎绫坊干活,根本就成为不了谢虑远的亲信,最多成为韩庭露的亲信。
可是韩庭露嘛,呃,可是这步经涵年轻时也追过韩庭露啊,难道步夫人还愿意做饭给她吃?
有时候晏传义就真的想不明白,同样是追一个心中只有事业没有男人的女人,为何步经涵及时止损,娶了个贤惠传统的妻子,谢虑远就单身到现在呢?
虽然韩庭露眼睛不瞎,知道谢虑远很好看,但她不照样狠狠地拒绝了谢虑远吗?
算了,不管这俩了,干饭要紧。
晏传义停止了这无意义的八卦,将脸埋进了盘子里。
——
接下来的几日,晏传义一边在远醇坊旗下门店学习他们如何记账,一边帮助林晚殊算皎绫坊的账。
突然有一天,林晚殊的母亲,照岳长公主光临此地,还带来了一则重要的消息。
“晚殊啊,你舅舅那边,已经派吏部和礼部着手准备女官的选拔比赛了。这则消息过几天才会传遍多个都城,但咱们是皇亲国戚,消息得到得早。你就多准备一些时日,听到了没有?”
“娘,我们得到的消息全不全?”
长公主喜爱地敲了敲林晚殊脑壳:“你这是在问什么?信不过你的皇帝舅舅?”
“是这样的,目前朝廷已经准备好的女官职位有四个,因为目前的这四个官职都是文职或者偏向文职,所以想要竞选女官的人必须通过书面考试、考官当面问答、资历审核、百姓选举等四个环节。
“其中书面考试的内容为诗词曲赋、名家名作、律法条例、算术、我朝官职设置以及小部分地理人文学识。书面考试为第一环节,只有合格者可进入考官问答环节,以此类推,只有通过考官问答者,才能进入资历审核阶段。资历审核是把自己的所有成就列个清单,呈交吏部,由吏部大人选出成就最突出者。
“但从资历审核到百姓选举不会筛除人选,成就略小者,可以靠票数更多来取胜。到时候你们每个竞选人的年纪和出身会写在告示里,供百姓们参考。此次选拔会严惩贿赂行为,何况也没有必要买通百姓,因为以后还会有更多女官职位,没有必要为了求快干这等不法之事。
“所以,百姓们基本会公平公正地选择。一般来说,年纪大一些的,百姓就会要求她作出更多成就,年纪小一些的,她就可以暂时没那么多成就。”
说完了这些关于考试的规则,照岳长公主期待地看着林晚殊:“晚殊啊,你如今与你那韩绣娘创办了这个‘皎绫坊’,光是这一点,就够你在第三轮的资质审核中脱颖而出了。所以啊,你最近把心思放在准备书面考试和考官提问上面,反正资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提高的,百姓选举也不是你自己可以控制的。”
“那么娘啊,这个书面考试,将在什么时日进行?”
“十一月五日。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七了,你先放下这皎绫坊的大小事务,快去把会考的东西也熟悉几遍。不然真的可能会被一轮淘汰,因为这书面考试全都是有固定答案的,买通考官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别人都在认真看书,就你还一边经营纺厂,你就悬了。”
林晚殊思考片刻,略带憨态:“娘,听您方才讲的规则,这第一轮的书面考试应该是有条合格线的,过者合格,不过者不合格。假设这合格线是八十分,那么考八十一分,就和考九十九分是一样的作用。那我一边经营皎绫坊,一边把容易考的东西看一遍,考个合格分就行,不用去做到优秀。”
长公主一听,十分心疼:“晚殊,不要让自己太累,同时做这么多事情会十分疲惫的。娘可不想看到你因疲致病……”
“娘,你刚才说了,地理人文只占小部分,那我就不看了,正好那也是我的弱项。我就只看律法条例、官职设置等一听就是重点的东西。所以,这个准备考试的过程不会太累,我可以一边经营皎绫坊。不然的话,我用来准备考试的时辰越多,这些时间的边际效益就会越小,我就越划不来。而且我还会失去一些机会成本……”
面对母亲的关心,林晚殊却在机灵地嬉皮笑脸,还说出了一些让母亲听不懂的话语。
“晚殊,你在说什么?娘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长公主有点生气,也有点茫然。
“根据一个叫边际效益理论的东西,我就是不能花太多心思在一个有合格线的考试上面,因为高出合格线的分都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还有个东西叫机会成本,它是一种看不见但很珍贵的东西,当我对皎绫坊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对于皎绫坊的机会成本。娘,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成本。”
虽然林晚殊的语气很是认真,但在长公主看来,她就是在胡言乱语。
长公主憋着一口愤怒:“什么边际效益?什么机会成本?这些没名堂的歪理,都是谁教的你?”
林晚殊在长公主面前狡黠一笑,晏传义在暗中狡黠一笑。
“娘,您别看这些道理听起来乱七八糟的,但其实还挺好用的,都是不错的经营之道。”
“行,你有不同的想法固然好。”长公主无奈地看着她,“但是,你若在第一轮就淘汰了,我与你爹,必然狠狠收拾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娘,要相信我的实力。”林晚殊甜美而自信地一笑。“我一定会让您和爹根本没有收拾我的机会!”
对付完长公主后,林晚殊在这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在长公主与她交谈的时候便来了,在一旁安静伫立了许久,好似在认真聆听她们母女二人的对话。
她与长公主的对话结束后,那人也静悄悄地离开了。
“择凡哥哥?”
“择凡哥哥!我知道是你来了,你找我有何要事?你别走啊!择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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