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区的情况,真是令人讶异。
要晏传义描述的话,原来古代的卷王也是有这般威力的,而且这回皎绫坊还吃了地利不足的亏。
在慨州和帝京的交界处,这条即将被命名为“紫客步行街”的商业大街,明明十分宽敞,却因为人头攒动,货物堆满,而变得有些拥挤。
慨州盛产木材,这条街的每一家铺子此时都还是统一的大小、统一的规格与装潢,店铺里简约的木梁与木墙,都有着很大的设计潜力。
那些激情旺盛的商户,不仅比她们更早地来了,而且还带上了一些货物,想试着在空荡荡的毛坯里摆一摆,看看适不适合。
所以,这条还未正式运营的街上,此刻就充满了有谋有划的商户,和他们用木箱装着的、用红色麻绳捆着的各类货物。
“卷王失策了啊……”
晏传义心里云,看到这些试着在还是毛坯的店铺里,认真摆放自家货物的商户,不禁发出无限感慨——怎么我就没想到也带着货物来比一比呢?
“传义兄,我们皎绫坊离这里并不算近,如果带着货物来的话,在下月十五日之前又不能摆放,还要带过来又带回去的,十分麻烦。”林晚殊看向一脸失落的晏传义,“我们直接拿自己当衣架子,看看在一家常规铺子里面,大概能挂几件成品服饰。”
“对对对,小姐说得不错。”素娴一脸灿烂俏皮的笑容,看向她崇拜的林晚殊,“小姐与我们皎绫坊的姐姐们都这么好看,生得又这般标致,不就是可以当衣架子用吗?”
呼,上天若将素娴生成男儿身,这抹了蜜的小嘴还真是能俘获一群姑娘的芳心。
此话一出口,把平时再不苟言笑的姑娘们,都给逗乐了,其中还有——
那个年纪轻轻却自带城府感的绿芒,长公主安排在皎绫坊监督晏传义的线人。
本次紫客街寻店任务,她也跟着出来了,素娴一番甜言蜜语,她也就跟着乐呵,让整个气氛显得轻松欢快。
“行了,都别在这儿叽叽喳喳聊天浪费时间了——”晏传义假装不耐烦的样子,指了指还没被别家商户盯上的空店,“赶紧去选铺子!这里的铺子都是慨州官府直接收税,跟从房东手里租来的比划算方便不少,晚了可就真的抢不着了!”
自己努力制造的愉悦气氛,被煞风景的晏传义一句话给搅乱,素娴生气得很,鼓起了可爱的腮帮子:“你这个嘴不会说话能不能好好闭着?你这种不解风情还说话气人的家伙,长再俊都不会有姑娘看上你的。”
素娴骂完的时候,晏传义已经一个箭步,闪到了一家空铺子的门口,这家铺子的左邻右舍,都已经有人在里面认真地摆放货物,热热闹闹的了。
林晚殊示意素娴,说现在不是拌嘴逗乐的时候,然后领着姑娘们跟进了那家铺子。
“哎呀,小姐,这儿有点小,”素娴一进去,就张开手臂粗略参照了一下,又缩回双臂紧紧贴着林晚殊,“还没有华锦阁四分之一大!拿来卖成品服饰的话,好像有点儿不够,只适合卖卖布匹。”
“可是这条街上的每一个铺子都一样大诶,看来我们是不能在这里找到一家适合卖成品服饰的店了。”林晚殊牵着素娴靠近了墙壁,姐俩在这儿不那么紧挨地并排站着,就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面墙。
考虑到林晚殊的身型较寻常女子显得比较高大,她站的地方挤一挤的话大概够挂两件,也就是说,这店里一面墙顶多挂八件衣服用于向顾客展示。
“也不知道慨州的女子是喜欢买成衣,还是购置布匹自己裁……”
“小姐,慨州女子手很巧的,她们喜欢自己裁衣。”素娴激动抢答,“我姨母就是土生土长的慨州女子,她和她的姐妹们啊,不仅会把全家人的衣服给亲自做好,手里有闲钱的,还喜欢买布来举办裁衣比赛。
“不过也不能说慨州女子都是手巧善织之人,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和爱好都是不一样的,例如有些做生意的娘子就喜欢给全家人都买成衣。一来节省时间,二来借着买衣结识更多姐妹,方便自己做生意。但在我印象里吧,慨州还真有不少爱好就是刺绣裁衣的女子,她们也愿意在爱好上面花钱。
“小时候,姨母就给我寄过她参加制衣比赛时用的衣服,她和表姐的衣服够多了,家里的衣柜都塞不下了,就把参赛作品寄给我用。”
“很好!”林晚殊也激动起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得速战速决了,在这条街上多盘几家铺子用于卖布才是……”
与素娴交谈完,林晚殊清清嗓子,酝酿一番,对着姑娘们与晏传义喊道:“咱们没货,得留两到三个人在这里看着店,其余人随我去别处找找还有没有空余店铺。”
“林小姐,您是打算租下这家店了吗?”一个纺织女工问。
“是的。这条街地段不错,就是每家店都一样大,适合卖布,咱们皎绫坊需要多在这儿租几家。一个不够!”林晚殊看着那女工的眼睛答道。
“行。那我留下来看店吧。”那女工擦了擦额前的汗,爽朗一笑。
“可以。”林晚殊看向众姑娘,“还有谁想留下来看店?”
“看店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交给气场强大、看着不好惹的人咯!”晏传义故意卖关子,吸引大家伙的注意,然后大家的注视中看向绿芒,“这位姐姐,您当之无愧是我们当中最霸气的人。如今啊,有些老家伙就是喜欢倚老卖老,喜欢利用小姑娘的尊老爱幼之心给自己谋私利。但是绿芒姐您这样的女子往这里一站啊,那些老家伙就不敢上前!”
绿芒知道晏传义早已发现了她是线人,见在场的姑娘们也被晏传义一席话说服了,便露出明明轻松却依然充满威慑力的一笑,爽快应允:“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有气场,本来我还想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她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留下来看店吧,毕竟眼下留住店铺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啊。”
“那就两位姐姐跟我一起看店吧,我是男人,咱们做个最坏的打算——万一遇到那种为了一家店不惜动手动脚的,我就跟他们打一架。”
晏传义用真诚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希望有姐妹能附和自己。
绿芒还真是没有想到,他在把自己留下来看店后,竟然还会搞这么一出,她本来以为晏传义只是单纯想支开她呢,原来还想不和林晚殊待在一起。
她心想,难道是有自己这个目光自带威慑的女子在,晏传义不好发挥?若是如此的话,那她还真应该配合晏传义,给他多多创造和林晚殊在一起的机会。
于是绿芒从发间取下一个铜钗,一面与大家说笑,一面生生用两根手指,将铜钗轻松弄变形了:“传义小公子啊,你毕竟在名义上还是远醇坊的人,若你和别人打架受伤了,也会给我们皎绫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你还是不要看店了吧,留我们两个看店,已经够了。”
绿芒那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果然不是没有任何基础的。
她原来是个女武神。
——
没有绿芒在旁边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晏传义感觉轻松了很多。
可是,这紫客街越发拥挤热闹了,想找到一家空店,还真是像大海捞针一般难。
找来找去,终于看到有几个商户,正在把他们的货物搬出一家店,脸上带着不怎么满意的神色。
机!会!来!了!
晏传义眼疾腿快,趁林晚殊她们都还没注意到这家店,就跑了过去,上一群商户的货物,都还没有尽数搬完。
可几乎与他同时踏进这家铺子门槛的,还有一个身材瘦小却灵活无比的小男孩,这小男孩看上去大概才十岁左右的样子,跑起来身轻如燕,敏捷如猴。
在两只脚都踏入门槛的那一刻,晏传义与小男孩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小男孩不理会有点茫然的晏传义,直接跑到了店铺最里边的那面墙紧紧靠着,挥舞着双臂:“奶奶,奶奶。”
不久后,林晚殊她们没有进来,倒有一个头发花白,穿戴整齐讲究,面色红润的老太太,运筹帷幄势在必得地走了进来。
老太背上背着一个颜色漂亮的大包袱,双手各提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袱,正用想要吃了他一般的目光,打量着晏传义。
“这位老夫人,麻烦让一让。多谢。”之前那群商户要进来搬走最后一批货物,老太太的身体在礼让他们,眼睛却还在狠狠瞪着晏传义。
作为打小长着一张帅脸的男生,晏传义这辈子从未被一个女性长辈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真的有些怕了……
“卷王不能说害怕!”
晏传义默默给自己鼓励道。
“老夫人,不好意思,这家店我们先看上了。”晏传义主动出击。
“啊呸,死小子。”老太太一脸厌恶,把身上的包袱在地上展开,好像是在划分自己的领地,“哟?是远醇坊的啊?这铺子左边是卖胭脂的,右边是卖小孩衣服玩具的,你最好带着你们那破酒滚远点儿,别薰坏了姑娘,带坏了小孩。”
“谁说我们是卖酒的?我们是来这儿卖布的。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家店是我们先看上的,我们卖的东西也不影响左邻右舍,凭什么赶我们走?”
“奶奶,他胡说。明明是我比他更早一步进来。”小男孩用可爱的童声与愤怒的语气道。
“小孩子不会骗人的,这家店是我们先看到的。”老太太继续怒目看向晏传义。“死小子快给我滚,我这一袋子都是值钱的金银细软,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对话进行到这里,林晚殊她们也进来了。
“传义兄,这家店……”林晚殊看到老太太和满地的包袱后,把剩下半句话吃进去了,不解地看看铺子里的每个人,每个物。
老太太见林晚殊穿戴精致,长相明艳大方,还有一群丫鬟跟着,心想她定是身份尊贵、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就不能用对晏传义的方法,对付她了……
只见老太太悲伤地眨了眨眼,抱住小男孩带着哭腔道:“我这老太婆命苦啊!二十多岁就守寡,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上了媳妇,如今儿子儿媳都不再了,又要一个人拉扯孙子……
“我一个马上就进棺材的老太婆受点苦没什么,”老太太一边哭嚎,一边疼爱地抚摸小男孩,“只是我这孙子,本就没爹没娘的,我这老太婆若不趁着手脚还利索,多挣点钱,我的小孙子该怎么办啊?”
真是吹牛都不打草稿,欺负别人不长眼睛啊!
这老太太和小男孩都穿戴考究,小男孩虽瘦了点儿,但一看就是因为比同龄人个子高显得,也生得白白嫩嫩,老太太自己也身材匀称,丰盈健康,还戴着精美的项链手镯,嘴唇上还抹了个很显气色的口红。
这样的一对祖孙,不可能有她说得那么命苦,即便是真的青年丧偶老年丧子,那也绝不可能是贫苦人家。
但林晚殊和素娴她们还是被老太太一番话打动,狠不下心要下这家店了。
“传义兄……”林晚殊抬眼,看向角落里的晏传义轻声道,像是在给他一个温柔的指令,又像是在与他商量,寻求他的意见。
“我们皎绫坊,也是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唯一的家,她们挣的每一文都是血汗钱。”晏传义转过头,不看林晚殊的双眼,而是继续与老太太说道,“你们祖孙可怜,我们皎绫坊的姑娘也可怜!”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老太太知道远醇坊的工人,都是在战乱灾荒中失去亲人的小男孩,“满嘴谎话欺负我这个老太婆!你家小姐这般美貌高贵,你说这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明明是个呼奴使婢的千金小姐。你可真是年纪轻轻就糊涂了。”
“你可真是老气横秋、倚老卖老啊!凭什么……”
“真是目无尊长啊!”
老太太打断他,还想要上前收拾晏传义。
“你这小浑子!”
老太太生猛地扯住了晏传义的衣领。
晏传义再想要得到这家店,也不至于跟一个老太太打架,所以就一直是在挨打。
“传、传义兄……”
林晚殊想要上前拉开晏传义和老太太,可是这老太太实在是生猛,根本不给林晚殊机会。
“邱知府到——”
争执之间,一群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聚集到了店门口。
为首的那个风度翩翩,俊面如玉,气质非凡,身穿最华丽的官服。
见着当官的来了,老太太赶紧放开了晏传义,收拾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并拉着孙子好好行礼。
“硕霖哥哥?”林晚殊一眼认出了来者是谁,激动微笑道,“听爹说今年是你当慨州知府的第三个年头了,你竟然就为慨州百姓打造了这么一条街,真是年轻有为。这一路来听到很多人,都夸你是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呢!”
“大小姐也打算经商了?恩师与长公主殿下,近来身体是否康健?”那男子客气微笑起来,显得更俊美更动人了,素娴和姑娘们看着他都不舍得眨眼睛,“最近慨州公务繁重,学生也难以脱身,找个合适的日子,去府上拜访恩师。”
“我爹娘身体可好了!硕霖哥哥没时间就别去了,我会替你转达你对他的挂念的。你和我爹都忙着为百姓做实事,这些琐碎礼节省了便省了,没什么必要的。”
晏传义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这个慨州知府,真是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看着就满腹经纶,一表人才,浅笑牵动万千游丝,回眸搅乱一湖春水,既有步择凡那样的男人味,又有他的这种亲切感。
卷王不能输!
他躲在老太太身后,整理了自己的冠发,和被老太太扯皱的衣角,最后把自己这狼狈的精神状态给整理好。
“晚殊妹妹也打算在这里经商?”
“嗯,我和韩姨娘创办了一家纺织作坊,和谢当家的远醇坊一样,只不过我的皎绫坊只招女工。”林晚殊娇憨又骄傲地道。
“此乃善举,晚殊妹妹真了不起,可否在我这紫客街上,看见什么满意的铺子?”
“已经看上了一个,但感觉紫客街这些一致大小的店铺吧,一个不够……”
林晚殊话音未落,老太太就义愤填膺地抢答道:“你都是宰相跟公主的女儿了,居然还跟我一个寡居多年、独自带幼孙的老太太抢一家能少交税的铺子?传出去都丢宰相和公主的脸哦……”
老太太没说完,晏传义就补了上去:“这家店对皎绫坊日夜劳作的姑娘们也很重要,林小姐是为了让无家可归的姑娘能有立足之地才开的纺织作坊。你一个有经验有积蓄有人脉的老太太,在哪卖首饰不是卖?我们皎绫坊多了一家店,就能让两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孩,有个可以糊口的归宿!难道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姑娘,不值得一个少交税的铺子吗?”
在知府面前,老太太不敢动手,只能憋着愤怒讲道理:“你个浑小子,你们小姐家底那么厚,这样的铺子一口气买十个都不带眨眼的。能养二十个爹娘不要的丫头!”
“传义兄,我们把这个铺子,让给这位老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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