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虑远对晏传义说,他应该回皎绫坊,将原本自己的工作,都好好与那边的姐妹交接一下。
但考虑到晏传义原来在皎绫坊负责的事务很多,谢虑远就在时间上给他宽限,对他说还可以在皎绫坊住一会儿,不用急,要好好与姐妹们交接,不能出问题。
谈话结束之后,晏传义想也没想就下山了,来到了弄檀金街的皎绫坊铺面,正好他这段时间也不想见到谢虑远。
回去之后,晏传义就把自己之前复杂的账本,都交给了素娴,并教了她一些快速计算的小诀窍。至于平时他喜欢抢着干的活儿,这回林晚殊都没让他去干。
皎绫坊是决定打造一些目标群体为达官贵人的奢侈品的,所以需要有特色的原材料。
于是,林晚殊托了许多人,才从遥远的西国,求来一种独特的植物种子。
但全京城只有一个脾气很暴的老太婆屯了足够多的这种种子,她听说林晚殊想要,就叫她亲自来买,不准叫手下来,不然就是不尊重她这个老太婆。
而且,这种作物的播种方式还比较独特,需要老太婆亲自教她们。
但安全起见,林晚殊和素娴,就带着几个皎绫坊的年轻姑娘一同前去老太婆的住所了。
收了林晚殊一大盒银子后,老太婆的表情终于友好了一些,给所有女孩发了一幅白色的手套,拿着种子走向泥地。
“姑娘们看好了,要学着我种的样子,如果手法不对,吃亏的可是你们自己。”
老太婆虽然体态苍老,但声音倒是很洪亮。
“你们看,这个种子虽然圆圆的,但是在这条小小的细缝处,有一个小小的刺。这个刺其实是芽,但扎到了人还是很疼的,所以要小心地拿着,千万不要被扎到了手。然后种下去的时候,这个尖尖的芽一定要完整地露出土面,不然就白费了一颗这么昂贵的种子。”
看到姑娘们都能用正确的方法种好一排种子,老太婆放心地与她们道别了。
回到皎绫坊的时候,林晚殊和姐妹们都很开心,因为很难买的奇异种子,终于成功买回来了。
听老太婆说,这个种子最好赶在早春全部播种,其它时节种下去的,长出的作物质量没那么好。
所以林晚殊就和姐妹们加班加点,在一天之内,让所有的种子,都进入了泥土。
然而,次日清晨,林晚殊突发不适,全身无力,说话虚弱,头脑奇痛。
然而别的种了一天种子的姐妹,都没有她这种情况。
无奈只得叫来郎中一看,郎中发现,在林晚殊的手腕与手肘之间,有条被什么尖锐之物划出的小小血痂,但所结的血痂竟然是很奇怪的青绿色,十分可怕瘆人。
“小姐是被什么奇怪之物给扎上了,想必此物有奇毒。”
“呃?可是,我昨天戴着手套种的啊,也非常小心翼翼。”林晚殊一脸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是小姐昨日穿的衣服袖子太短了,手套没有遮到这个部位来,那锐物也并非受力深深扎入的,而是轻轻划破小姐肌肤的,所以这道细痕十分浅,但其毒素也够发作。”
“那么大夫,此毒该如何解?”
“小姐大可放心,中了此毒的人不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会全身无力,头脑奇痛,全身软瘫而痛苦。而且毒一日不解,这症状就是一直持续。解这种毒的方法有三种,一种是西国的沙漠铃铛草,这种植物盛夏才会成熟,如今是初春,可要等待多日,用此物解毒自然是很划不来。
“一种是长在盘翠群山的问神沼泽的火蛇果,但那地方可是盘翠群山的禁地,除了嫌命长的,没人愿意去那地方。盘翠群山虽近,但这问神沼泽确实危险。
“还有一种是靠一些常见药物调制的,但此法虽原料易得,但调制方法不是寻常医者可掌握的。例如在下就完全不会,需要一些技艺出彩的高人才行。”
郎中在房里和林晚殊说这些的时候,晏传义正万分担心地靠在窗边听,郎中说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西国太远,且只有盛夏才有,不行。
用常见药物调的解药,这个郎中做不出来。
盘翠群山就在他工作的地方,虽然那个问神沼泽确实传闻很可怕,大当家也在每个人进入远醇坊那天,就多次强调不得去问神沼泽。
去问神沼泽的路,晏传义是知道走的,虽然他从未走过,但经常看到这条路的地图,基本就不会错了。
只是,虽然他熟悉此路,但山里毕竟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的,很消耗时间。
所以走到那个明显比别处寒冷许多的问神沼泽时,已是傍晚时分。
晏传义举着一根较粗的火把,虽然很沉重,但确实明亮又暖和。
郎中说的那个火蛇果的样子,他在远醇坊的藏书上看到过,是一种矮小的株类草本植物,其根茎、叶子和果实都小小的,若不是果实的颜色是很鲜艳的红,根本不会注意到其存在。
晏传义换着自己的左右手举火把,但手臂的肌肉还是在发疼。
借着自己的火把和皎洁的月光,晏传义在天黑了很久之后,终于看到在一个长满了各类植物的小池塘边,有几颗鲜红的小果实很是惹眼。
想必这就是火蛇果了。
晏传义瞬间不疲惫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小池塘,火蛇果的枝叶根茎与其它的植物盘错在一起,他回忆了一下郎中说的话,应该是只要果实就行了。
所以他再靠近那鲜红的小果实一点——扑腾!
他一只脚踩进了水里,火把也掉进了水里。
晏传义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原来他这只脚踩的地方竟然不是陆地,而是被一大片水生植物给盖得严严实实的池塘。
他把脚好不容易伸出水面后,摘走了所有足够红艳的火蛇果,想必红得鲜艳,就是果实成熟的标志。
摘好后,他可以回去了。
虽然没有了大火把,但他并不是没有带备用火种,他还带了很多很多长火柴,一根可以燃半炷香的时间,而他带了近百根,肯定可以撑到走出去这个诡异的沼泽。
只是,长火柴比较细,没有大火把那么明亮。
不过,反正这条路他都真的走过一遍了,原路返回有什么难度呢?
晏传义刚对自己提起了十二分的自信,他就因为长火柴不够亮,没有看清脚下,而掉进了一个人工挖好的坑里,一看就是用来捕猎大型野兽的——又大又深又宽。
“哎哟!”
晏传义一声惨叫划破了这黑暗里的寂静,他燃着的那根长火柴,也因为隔绝了氧气而熄灭了。
在这个漆黑无比的坑里,他摸索着点燃了另一根长火柴,看清了这个坑的样子,他的火蛇果也掉了一地。
但好在火蛇果不属于浆果,拥有厚而硬的果皮,且形状很小,所以这一摔对它们没有什么影响。
晏传义把火蛇果都捡回自己衣兜里,好好坐在坑里,打算等待附近的猎户来营救自己。
此时是夜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这种鬼地方,所以晏传义决定先保存体力,等天亮了再呼救。
还别说,这个坑里可比上头暖和多了,所以晏传义不打算浪费自己的长火柴了,就在黑夜中休息一晚吧。
就在他快要入睡时,坑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照得十分明亮,明亮到晃眼的那种。晏传义也被亮醒了,看到坑沿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来者应是个仪态优美,气质脱俗的帅哥。
“传义,传义,你在哪里啊?”
那帅哥举着火把在坑边徘徊了一圈,关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兄弟们说看到你往这边走了,你却这个点都还不回来休息,我猜你是遭遇不测了。传义,你在这附近吗?”
天啊!
听到帅哥的声音后,晏传义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谢老板,谢老板来找他了。
虽然晏传义心里是期待能有人来救自己的,但他最不希望是谢虑远。
来救自己的人,可以是皎绫坊的姐妹,也可以是远醇坊的八十多个甲方兄弟,甚至可以是绿芒或者冷暴力他的那五个队长,就是不想是谢虑远。
为了避免与谢虑远在这么尴尬的地方见面,晏传义选择在坑里一声不发,躲过谢虑远的搜寻,等明天来了个互相不认得的猎户或者樵夫,再向他求救。
谢虑远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坑旁边,仔细瞅了几眼,晏传义赶紧悄悄拿野草什么的遮住自己。
没在坑里看到人,谢虑远又走远了,正当晏传义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却又折回来了。
“传义,我知道你就在这个用来捕野猪的坑里。”谢虑远在坑沿蹲了下来,温柔真诚的目光投向晏传义,“这里没有别的兄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快和我说说,说清楚就带你上来。”
到这个时候,晏传义依然没有放下警惕,他继续一声不吭,尝试在谢虑远面前隐身。
“这个坑可一点儿都不浅啊!”谢虑远感叹一句,“你肯定摔伤了,郎中要早看早好。另外,你要是再一声不吭的话,我不仅不救你,就算你自己回来了,我也要扣你八个月的工钱。谁让你不仅擅闯禁地,还无视我的命令呢?肯定要罪加一等!”
见晏传义还是一言不发,谢虑远在坑顶道:“传义呀,你看我也没带别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也可以跟我说。你要是把前因后果都说得足够清楚,我就当你没闯过问神沼泽。”
一想到谢虑远把他这棵韭菜分几茬割,还放任另外五个队长孤立他,晏传义就不想与他好声好气地说话。
但出于多年的好教养,晏传义还是抬头看向谢虑远,尽可能使用委婉的措辞,结果说出来还是语气有些冲:“为什么同样的工钱,却让我做这么多事情?为何明明是他们五个嫉贤妒能,我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我去主动缓和气氛?你作为大当家,也是对越出色的伙计,反而越苛刻吗?”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晏传义是在赌气,谢虑远思索片刻,浅笑道:“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公平?”
以前的话,晏传义可能生怕别人过度解读,然后加一串长长的补充,但这回他不这么做了:“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刚才说是我在因为你的优秀,而对你更加苛刻。其实一直以来,你能这般的出色,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你自己对自己足够苛刻呀。”
毕竟是多吃了几十年盐的人,谢虑远在面对质疑时,依然沉得住气:“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我的用心的,今晚就不要再与我争执了。下面又冷,虫子又多,你还是快上来吧。你还这么年轻,我当然是会允许你出一些小错误的,但你自己,可别对自己太苛刻啊。”
本来窝在角落里的晏传义,走到了这个坑的中央,方便谢虑远看到自己。
别看谢虑远年近五十,一手高举沉重的火把,一手用绳索把晏传义拉上来,都能依旧保持端正优美的身姿,真是教他们年轻人不得不佩服。
从坑里上来后,晏传义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笑问谢虑远:“大当家,同样是追求韩姨娘遭拒,为何步大人就早早娶妻,您却独身至今呢?除了您与步大人,当年应该还有不少人是在追求韩姨娘的,不过都被她拒绝了。但是在这么多人当中,都是或早或晚地另娶她人,只有模样最好,其它方面也不错的您,为她独身,这是为什么呢?”
“你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就把自己放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假如你在与这么多和你同样优秀的兄弟,一起追求同一个姑娘时,你最容易因为什么原因,而比别人更对她死心塌地。”
谢虑远知道这帮孩子一个个的,平时没事都在吃自己的瓜,就也并不生气。
晏传义转转眼珠,认真想了想:“一定是因为你用情最深!”
“不,你猜错了,再好好想一想。”
被谢虑远这般干脆地否定后,晏传义想了更久,不大确定地答道:“难道是因为韩姨娘对您表现出了,与别人更不一样的感情?”
在这之前,晏传义一直认为,韩庭露即使是也不打算与谢虑远在一起,对他有着一种异样的感情那也很正常,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谢虑远那张脸的啊。
“对!正是如此。”谢虑远欣慰一笑。
“可是,您这相貌,大家对您有些不同的感情,那不是很正常的吗?不至于为了这份特别,因她独身至今吧?”
“不,她对我有特殊的感情,绝对不是因为我的相貌,这一点我多年来一直都很确定。”
正当晏传义还想提出些什么疑问时,谢虑远略显急切地补充道:“你在皎绫坊这么久,可曾见过她的一些绣品,她应该是在人生的不同时期,都尝试过把我绣在各类材质的布匹上的。”
呃,这确实绣过。
就是绣出来的画面,不是这里可以发的。
“她不曾绣过别人。尽管许多人当年都说,她年轻技术尚未炉火纯青时,根本绣不出我的……”谢虑远不想说那个词,但要是不说,别人就会听不懂他说话,所以他轻轻带一句,就继续往下说,“风华绝代……但我觉得,她绣的第一个我,就很好了。”
晏传义回忆了一下自己压在箱底的那几幅绣品,不禁感叹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韩庭露早期绣的谢虑远,真的连三分美貌都没留下来。
“呃,嘿嘿。不过,人还是会越绣越好的嘛。哪怕是神童,也是要大了比小时候厉害,才比较好嘛!”
晏传义憨笑道,心情看来是比在坑底那会儿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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