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凤,就把那个黑衣服的,壮得跟头牛似的给弄出来,还给她!”
葛春对停住脚步的川凤说,态度十分坚决。
见葛春说了两遍她只同意林晚殊换走步择凡,林晚殊彻底死心了,她整个人都有些沮丧泄气。
不一会儿后,衣冠凌乱,满身尘垢的步择凡,就让川凤和一些小土匪给推搡着,送到了林晚殊面前。
川凤一刀划烂了绑在步择凡腿上的绳子,绿芒见状,也划破了陆英娘腿上的绳子。
然后,双方就基本在同一时间,把上半身还绑了好几圈绳子的步择凡和陆英娘,往对方的方向用力一推。
“林晚殊,后会无期。”
葛春说罢,带着自己浩浩荡荡的人马,快速移动着自己的宝座,往回走了。
步择凡走到这边之后,绿芒又顺势将他上半身的绳子给割破了,很快就掉了一地的短绳。
“晚殊,多谢相救。”
步择凡语气里满满感激,但林晚殊此刻是欲哭无泪,却还要努力保持礼貌的微笑:“没事,没事,择凡哥哥,你没事就好。”
应答完步择凡这句话之后,林晚殊就转过头,伸长着脖子,不停看向那个叫川凤的女土匪出来的地方,想看看那边会不会有晏传义的身影……
“晚殊,你这次为了救我,冒了这么大的险,我真是感激不尽。改日我一定上长公主府,哎呀,差点忘了——”步择凡脏兮兮的脸上,露出阳光爽朗的笑容,“你如今已是拥有一座大作坊的女当家了,我应该是上你们皎绫坊去,好好向你道谢。”
林晚殊忙着张望远处那可能并不存在的晏传义的身影,一时没反应过来步择凡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噢?”林晚殊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呆滞地看着步择凡,“择凡哥哥,不必,不必这么麻烦的。”
“晚殊啊,你没有把那个白衣小兄弟换回来,是因为你只有一个筹码,葛春也只允许你换一个是不是?”步择凡的笑容淡去,颇有忧色,“我知道这种事情也很无奈,毕竟跟葛春那样的匪头,也讲不了什么道理。这种情况下,你都把我救了出来,我怎么能不好好感谢你呢?”
林晚殊艰难苦涩地笑笑,一言不发。
“不过晚殊,有些话我还是必须得与你说一说——”
步择凡用力擦去了脸上又厚又黏的尘垢,让自己显得比较认真严肃。
“其实啊,从情理上讲,这次你应该换那个白衣小兄弟的。他细皮嫩肉身材削瘦的,看样子是个文弱书生,你让他在这匪窝留太久,对他身体伤害是很大的。我就好一些,毕竟北疆军营的条件,还未必比得上这匪窝呢!让我在这里关三个月,我都受得住。”
步择凡淡淡一笑,温柔友善。
“再说了,我是将士,哪怕是不穿戎装,不佩刀剑之时,也有守护百姓的责任。别说本来就被土匪抓着,就算原来没被土匪抓住,土匪说要用我去换他们手里原有的人质,我也不该有一句怨言。最后从划不划算来看,你也应该换他,你看你们皎绫坊,还有多少事儿需要他经手才行啊?而我是在休伤假,这个月什么事情都没有。”
是啊,晏传义被土匪抓走这几天,皎绫坊要少做好几单大生意,少赚好多好多钱啊。
林晚殊光是想一想,都想哭哭不出。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葛春只允许她换走不步择凡?
但步择凡显然没有想过还有这个可能。
至于葛春为什么不让她换走晏传义,林晚殊并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因为步择凡人高马大,武功高强,吃得又比较多,又不好控制,相比之下,文弱清秀的晏传义就好控制多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换了,晚殊你就也没必要去懊恼自己考虑不周。”步择凡这会儿像一个语重心长地教育林晚殊的长辈,“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把那个白衣小兄弟给救出来……”
步择凡努力回忆了一下,一起被关在匪窝的这段日子,晏传义有哪些值得说道一番的表现。
在步择凡的印象里,晏传义不喜欢和他说话,倒是很喜欢对所有能交流的土匪说,林晚殊是多么的机智勇敢有能力,一定会让他们这群土匪知道厉害,而且还特别疼爱他,肯定很快就会把他救出去,带他吃丰盛美味的大餐。
“晚殊,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我感觉那白衣小兄弟对你十分信任。一直坚信你马上就会把他救出去,你这回考虑得不够全面,把我给先换了出来,他多少会有些难过的……”
林晚殊一脸疲惫的苦涩,无力地深叹了一口。
“不过这一个坎已经过去了,晚殊你就不要再难过了,等我们把他救出来了,你日后好好待他便是。”步择凡继续夹安慰夹教育的,“我看他穿着远醇坊的衣服,应该不是空有美貌和小聪明,肯定是个很务实的男子。你若心中有意,当好好珍惜。要不我带你去兵部,与帝京的精兵良将,好好商量营救那白衣小兄弟的事情吧?”
林晚殊不知道步择凡说这句话,是安慰她还是真的为官这么久,都还不清楚朝廷的不成文规定。
葛春不是一般土匪,她的势力神秘而令人忌惮,在帝京周围的多座城池盘踞多年,连林晚殊的皇帝舅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下文书围剿她。兵部又怎么会因为晏传义一人,而对葛春有所行动。
“择凡哥哥,此事我们应智取而非硬来,更没必要兴师动众。传义兄的事情,我会上心。要不你快去找如梦姐姐吧?她这些天很担心你,今日天还没亮就爬到山上来找我们皎绫坊,你快跟我回去让她看看吧,别再让她担心了。”
和步择凡一起回皎绫坊的路上,林晚殊一行人经过了许多炊烟袅袅的小村,村民们或炙烤或蒸煮或爆炒,飘在流云仙雾之间带着香味的炊烟,足以勾起每个人的馋虫。
“传义兄,在匪窝吃不到好东西吧?我一定要把你从那里救出来,让你陪我们去吃好吃的……”
路过一户在屋外吃着烤全羊的人家时,林晚殊看着那鲜嫩多汁,皮酥肉嫩的羊腿,喃喃道。
——
傍晚。
雷虎寨关押晏传义的柴房。
“老天啊,我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更新账本了,还有娟儿姐、刘三姨、陈大叔在我这里订的床单、窗帘和水囊,我也都还没有给人家送过去,人家会生气的撒,生气就不会再买我们皎绫坊的东西了,会去买隔壁华锦阁的。”
晏传义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已经有了一圈大大的黑眼圈。
尽管他已疲惫不堪,但一想到自己没干完的活儿,就格外有精神头儿。
这会儿,他正瞪圆着自己的熊猫眼,看着远处那根本看不着的皎绫坊。
“还有,我这两天本来可以带几个小姐妹,去对面山脚下那几个镇子里,看看有没有潜在客户的。可我被她们关在了这里,这些潜在客户都要被隔壁华锦阁抢走了啦……妈妈呀!”
一想到这些,晏传义的五脏六腑都仿佛开始闷痛了。
痛到不能再痛时,女土匪川凤带着一盘子还算丰盛的美食,打开了柴房的门。
“你的难兄难弟走了,现在你可以独享一整只烧鸡,和一大碗青菜猪肉粥了。”
川凤将盘子平稳地放在竹床上,用腰间佩着的短刀,划破了晏传义手上的绳子。
这让晏传义很是疑惑。
“你那难兄难弟一看就武艺超群的样子,有他在真是多捆几根麻绳都不放心。但你这么弱不禁风的,少绑一条绳子也无所谓,所以你以后都可以自己吃饭了。”
晏传义手上的绳子零零碎碎落到地上后,川凤将盘子给他端了过来,他随手拿起流着肥腻肉汁的烧鸡,只是为了生存地吃了起来。
“你最信任的林小姐,拿我们大当家的表妹换走了她的择凡哥哥,而不是你。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川凤故意隐瞒一部分真相,玩味地挑起眉,打趣晏传义道。
“是你们只让换步择凡吧?”
晏传义吃得满嘴油,抬眼狡黠地看向川凤。
“哎呀?”川凤没想到自己的把戏就这么被他识破了,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才说了啊——步择凡人高马大武艺高强的,哪怕给他用铁丝儿捆着,你们都有些忌惮。你们为了节省精力,肯定是先把他给扔出去,然后死死看住我,方便以后再威胁我们少当家……”
晏传义自信笑道,更加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烧鸡。
“我警告你们——别想离间我与我少当家之间的关系。你们越是执意留着我,就越说明其实你们也知道我对少当家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每一次离间,都是说不通的。”
“哎呀,你能帮着林晚殊把皎绫坊的生意做得又大又快,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川凤语气里有些淡淡的佩服,但仔细一品,会觉得更像阴阳怪气。
“不过我说句实话啊,我们大当家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土匪,根本看不上林晚殊那个纨绔千金手里的三瓜两枣——
“我们大当家留着你的原因,跟林晚殊没有半分关系。”
川凤激发晏传义的好奇心,却迟迟不告诉他到底是为何留着他,直到他吃完了一整只烧鸡。
“我们大当家,还要留着你,去约见那位俊美得不似人间的谢虑远。听说他在年近知天命时,也比你们这些年轻男子更加俊美,更让人沉醉,”川凤并没有见过谢虑远本人,但已经开始对着自己的想象犯花痴了,“我们大当家,也很早就想见一见如今的他了。你身上这件金丝雪衣,让我们觉着,你一定可以让谢虑远出面……”
在吃完最后一口烧鸡的时候,听到这样一句话,让晏传义突然背脊骨发凉——
这群土匪,不禁盯上了林晚殊的皎绫坊,还盯上了谢虑远的远醇坊。
真是存心不想让他们这些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好企业好好运转。真是太恶劣了。
“你们,你们还打算讹我们谢当家一笔?”晏传义语气颤抖。
“刚才都给你说过了——”川凤的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烦,“我们大当家不是普通匪头,根本看不上你们手里那些破铜烂铁,这次只是想要借着你,耽误谢当家一点点时间……”
不等晏传义思考清楚她这句话,川凤将那一盆,啊不一碗不再热气腾腾的青菜肉粥,快速到看不清移动线条地送到了晏传义面前。
“快把这粥喝了。我们大当家很早就知会了谢当家,谢当家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雷虎寨门口了。你最好别给我磨磨蹭蹭的,我们大当家的时间也宝贵得很!”
川凤说完的时候,那装着好几斤粥的大碗碗沿,已经一点都不友好地贴到了晏传义嘴唇上,这架势就像没有耐心的大人给调皮淘气的小孩灌苦药。
晏传义赶忙自己托住碗底,开始咕噜咕噜地喝粥。
粥刚喝到一半的时候,川凤功力颇深的爪子,就狠狠地抓在了晏传义肩膀上,简直想把他像小鸡一样拎起来,另一手则紧紧握住了晏传义的胳膊……
看样子是要把他给生拉硬拽过去了。
“喂!你别碰我,我不想让别的女人……”
晏传义嘴唇边黏了一圈食物残渣,话还没说完,川凤就用大了力气,也加快了速度,把他往一个位未知的方向猛拽。
“别跟我废话……”
川凤下手更狠了,脚步更快了。
“我劝你学会怜香惜玉——”
晏传义艰难地清楚说完这句话之后,川凤将他带到了一个碧树倒塌、芳草凌乱的狼藉之地,这里刮过的风,都比川凤的爪劲儿更可怕。
脚下太多折断的树干与倒塌的树木,川凤不得不慢下脚步,却不肯放松手上用的那一股猛劲儿,继续拽着晏传义小心翼翼地迈过这些障碍物,良久后终于见到了别的人影儿……
“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如今的武艺这般令人叹为观止。”
晏传义远远看到,谢虑远疲惫地倚着他那牢牢立在土壤里的剑,喘着粗气道。
“不过是吃到了年轻力壮的甜头而已。”葛春把她的武器往远处潇洒一掷,看起来要比谢虑远轻松一些,“若与年轻时的您相比,应该还是差一些……”
看到自己深深佩服的谢当家,与这个女匪头比武竟然也占了下风,晏传义心里比自己连续一个月没更新账本还要害怕。
“谢伯父,这边请——”
葛春今晚居然格外恭敬礼貌,这跟晏传义之前认识的她简直截然不同。
她手下那帮小弟将地上的碎木落叶清扫到左右两侧,扫出一条平坦笔直的路来。
“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倒也不必款待,直接把传义带出来给我就行了……”
谢虑远此刻的呼吸均匀了许多。
“怎能让谢伯父夜里走山路呢?”
葛春礼貌友好笑道:“都知道谢伯父爱伙计如子,那个金丝雪衣的小公子,我一直吩咐手下人好好照顾。谢伯父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待到明日清晨山路清晰,再带着伙计走……”
呵,谢虑远还爱伙计如子?
这简直是晏传义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谢虑远恨不得榨取伙计的花样还能再多一些。
“喂,你听到了没有?连你们老大都说要对我好点儿,你给我撒手。我不跑!”
晏传义冲川凤大声喊道。
话音一落,川凤确实撒手了。
晏传义也获得了难得的瞬间清净。
但也就是只有一瞬间,川凤放手后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抓住了晏传义,往小弟们刚扫出来的那条路上迈着大步子走。
尽管川凤迈的步子很大,但晏传义的不配合还是让两人走得很慢,跟不上本就先走的谢虑远和葛春。
看来葛春真的很敬重谢虑远,这都快凌晨了,还专门命手下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美味、热气腾腾的盛宴。
晏传义和川凤到葛春设宴招待谢虑远的地方时,谢虑远都已经放下防备,状态轻松地,与葛春将话题聊到了深处——
以至于他这个传闻中“爱伙计如子”的好当家,居然连自己一心想从土匪窝里捞出来的伙计都没注意到。
晏传义在不远处入座时,谢虑远正慈祥地看着葛春,十分投入:“你一个女孩子,在家中兄弟夭折的夭折,出事的出事的情况下,居然能带着势力一路壮大,甚至直接将主要势力,扎在了距离帝京不过五百里路的雷虎山一带。不以立场来说的话,着实是能力过人,胆识绝世。
“我感觉,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不说让天下改回姓郑,从一个匪头变成像你祖父那样的藩王,还是很有可能的。如今再回想起你韩姨娘当年打算让你只做一个绣娘的事情,还真是会让人觉得她短浅至极。”
谢虑远轻轻松松说出口的话,足以让晏传义瞳孔地震。
天下改姓?
女匪头葛春,原来是前朝皇室后代,难怪她以匪头身份盘踞在雷虎山一带这么多年,林晚殊她舅都迟迟不下剿匪文书。
谢虑远怎么还认识身份如此危险的人物?
“伯父,夸我就夸我,别贬低韩姨娘。”葛春还有点调皮地笑道,却转瞬又严肃起来,“我走到今天所经历的艰辛,就不说出来徒添伯父的烦忧了……
“伯父还是与我说说,为何愿意为韩姨娘独身至今,如今是否还深爱着她,为何可以深爱她这么多年吧。让我这刀尖舐血的日子,稍微有几分温情……”
“哈哈,确实。”谢虑远笑出了几条明显的皱纹,“我与她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与父母那般,照顾了你好几年,却从未完整地与你说过与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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