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崔一涵推开门，走在前面，钟意欢紧跟在后面。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一扇极小的窗子能透进光来。
杂乱的茶几摆在房间正中间，上面堆满了化妆品和各类空酒瓶。
双人沙发套着棕灰色的布罩，零零散散的配饰斜搭在沙发扶手上，地面虽然是粗糙的水泥地，但也被铺上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毯。
不算大的房间里，摆了一张单人床，而毛倩这会儿正趴在床上。
钟意欢上前拍了拍毛倩的肩，一靠近就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像是泡在酒缸里几天几夜似的，难闻极了。
“走，拉她去里面，里面有淋浴头。”
崔一涵说着就上了手，钟意欢只好跟着一起把她架起来。
好不容易把毛倩架到浴室，钟意欢刚想侧身关门，就被门框的倒刺把手划了。
“嘶——”钟意欢低头一看，已经划出血了。
“没事吧？”崔一涵不放心的问着。
钟意欢摇头，伸手就近拿过了淋浴头，递给崔一涵。
崔一涵是她们三个里面最成熟的一个，钟意欢是最迷糊的那个，而毛倩则是最随性的那个。
她从没想过，毛倩会醉成这样。
以前的毛倩，似乎从不会让自己喝醉。
崔一涵打开淋浴，从头给毛倩浇了下去。
看着毛倩逐渐清醒，钟意欢不由得有些心疼。
毛倩一边挣着身子，一边甩头，试图甩开这烦人的水柱。
“毛毛……”钟意欢哑着声音叫她。
毛倩似乎听到了，只是愣了一下，又用力地甩开了胳膊。
钟意欢没站住，一下子被甩到了一旁，后腰还撞在了洗手池上。
她吃痛的皱眉，弯了弯身子，差点儿蹲了下去。
见状，崔一涵也有些生气了，一把扔掉淋浴头，扯着毛倩的衣服就说：“够了啊！我们来找你，不是看你在这儿耍酒疯！”
毛倩向后靠在墙壁上说：“我又没让你们来看我。”
“你！”崔一涵捡起淋浴头，对着毛倩就冲了起来。
“你有病啊——”毛倩骂骂咧咧地推搡着。
冰凉的水冲在她身上，她抱着两只手臂，缩成一团。
崔一涵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指着她说：“出了这种事，你电话不接，人搞失踪，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毛倩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描述的情绪，侧过身子，冷声说：“以后都别管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崔一涵说着就要拉扯她。
钟意欢赶忙上前拦住，“好了一涵，我们等她醒酒之后再说吧。”
崔一涵气得背过身去。
钟意欢找来浴巾，刚想给毛倩披上，就被毛倩一把扯掉了。
“别对我这么好，我觉得恶心。”
闻声，钟意欢愣住了。
毛倩自顾自裹上浴巾，绕开她们，走到沙发旁坐下了。
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拿过不知何时剩下的啤酒，仰头就喝了起来。
崔一涵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打掉酒瓶，“毛倩，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谁欠你的吗？”
毛倩靠在沙发上，瞥见钟意欢从浴室里走出来，她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你们也看到了，我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和你们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反正我也懒得装了，你们赶紧走吧。”
钟意欢上前拉住崔一涵，心里憋了一口气，但还是问出了口：“你和何安哲是什么关系？热搜虽然撤下去了，但是我们担心之后会……”
“上/床的关系咯，”毛倩自嘲的耸肩，“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毛倩，你干嘛非要这样说话？我们是来帮你的，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们好不好？”
钟意欢也有些生气了，气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毛倩笑了，擦了擦嘴角，“拜托，你俩可不可以别再我眼前出现了，走吧！”
崔一涵朝她扔了个抱枕，认为她还在说酒话，索性拉着钟意欢：“咱俩给她收拾一下，我带她去我家住。”
钟意欢点头，也跟着开始收拾。
谁知，毛倩起身一把推开了钟意欢，尖叫道：“你俩够了！别在这儿当救世主了，我毛倩不要你们施舍我，我想过自己的生活，不可以吗？”
“这算是什么生活？”崔一涵指着这房间每个角落，“又黑又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有这楼下，这周围，这是你要的生活吗？”
毛倩沉默了。
钟意欢走上前，轻声说：“毛毛，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我和一涵一定尽我们所能帮你，如果你不想去一涵家住，你可以跟我一起住，你不是说特别喜欢我公寓的浴缸嘛，到时候我们……”
“得了。”毛倩打断了钟意欢的‘美好想法’。
毛倩看看自己这个又小又破，阳光只能挤着缝进来，她不禁笑红了眼。
“既然你们都找到这了，我也不怕坦白给你们讲，我从小到大就是住这样的屋子，甚至比这儿还差。”
毛倩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用着陌生的语气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看到这种地方，肯定很难受吧？但我不一样，我习惯了。”
“考上大学后，我就告诉自己，我得知道包装自己才行，因为没人会喜欢一个没有爸妈管，从小蹭饭借人篱下，穿别人剩下的衣服，用别人不要的东西……没人会想和我做朋友的。”
“我试着挤到你们的圈子里，做你们做的事情，也是沾你们的光才有了好多资源、朋友……但我每天回到这种地方，我才清醒知道，其实这才是我。”
“毛毛……”
“听我说完，”毛倩抓了抓浴巾的一角，偏头看了她一眼，“意欢，我谢谢你一直对我的好，给我介绍工作，帮我拉人脉，可是有些事情，我又很讨厌你。”
闻声，钟意欢不禁抿起了嘴角，安静听她说着。
“我讨厌你有优越的家庭却还不以为傲，我讨厌你说想要自己出来打拼不靠家里，因为这是我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
“我讨厌你总是那么幸运，有好的收入，好的异性缘，甚至连何安哲都喜欢你。”
“你误会了，我和何安哲没有什么……”钟意欢忍不住解释。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这更让我讨厌你了，因为我好喜欢他，好喜欢……”毛倩说着不自觉地抱着膝盖，低声说：“那次你来探班，我就知道他对你有好感了。我很吃醋很生气，但我也很庆幸，因为有你，我才能接近他。”
崔一涵下意识看向钟意欢，两人对视，没有说话。
毛倩突然起身，走到钟意欢面前，“我看到热搜的时候，我急疯了，我怕影响他、也怕网上对你们有过多猜想，我根本受不了。”
“所以我给他打了电话，我以为我们发生过关系，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
毛倩低头苦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他在电话里说，是我犯贱勾引他，他不仅不喜欢我，还让我别出现，最好是永远消失。”
说到最后，毛倩的声音带着哭腔。
钟意欢抬手轻拍她的肩，“毛毛，你先冷静一下。”
毛倩摇着头，后退一步，看着她说：“你看到了，我就这样不堪的一个人，我利用你，一次又一次，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好了别再说了，”钟意欢打断她的话，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还把我们当朋友，就别再提这些了好吗？”
“别说了什么朋友了！”毛倩突然吼道。
“你们知不知道，我跟你们做朋友很累啊！我要伪装自己过得很好，还要想方设法去迎合你们，我从来不敢在你们面前表现出没钱，我怕你们背后笑话我，我甚至怕你们知道我住在这样的地方，所以我从来不跟你们说我家在哪里……”
“你们，一个是高知家庭工作说辞就辞，出国留学说走就走了，一个明明是有钱人家，非要搞什么独立，你们不用考虑租金水电，从来不穿a货，出席场合都是高定，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着，毛倩就扫掉了茶几上的东西，酒瓶应声掉在地上，从地毯滚到了角落。
“那你想我们怎么做？”崔一涵开口问着。
毛倩站在一旁，冷声说着：“离开这里，离开我的生活，再也别联系我了。”
钟意欢还想说什么，却被崔一涵拦住了。
“我们走。”
钟意欢被崔一涵带出房间。
门外的高朗显然是听到了所有对话。
直到走出这个破旧厂房，崔一涵才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别再管她了。”
钟意欢眼眶有些泛红，但还是忍住了，转身看了看，正巧看见桑琳拎着一打啤酒回来。
钟意欢下意识走上前，“可不可以麻烦你，别再让她喝酒了。”
桑琳怒了怒唇钉，笑着说：“我姐妹儿需要酒精，她需要发泄。”
“可是……”
“别跟她说了。”崔一涵示意钟意欢别管了。
桑琳站在卷帘门下，把三个人好好打量了一番，最后说道：“我劝你们别再找毛倩了，她和你们不一样，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她轻松多了。”
说完，桑琳拉下卷帘门，‘哗啦’一声，将他们隔绝在外。
钟意欢被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她低下头，任眼泪流下来。
高朗走上前，将她拥到怀里，没有说话。
她再也忍不住了，额头抵着高朗的胸膛，还是哭了出来。
崔一涵忍着摸了摸鼻子，从包里拿出纸巾，一边帮钟意欢擦去手指上的血，一边说：“高律师，她手这里划破了，记得给她涂点碘酒。”
“嗯。”高朗轻声应着，低头看了眼那道伤口，不算深。
崔一涵独自开车离开，而钟意欢则是坐高朗的车回家，许久没有说话。
眼泪像是剪不断似的，噼里啪啦掉了好久。
她不是个爱哭鬼，只是觉得伤心和无助。
车子靠边停下，高朗去药店买了创口贴和消毒碘酒。
高朗帮她涂着，淡声问：“疼吗？”
钟意欢摇头。
这会儿她胸口又疼又闷，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般。
她冷不丁问道：“是不是我的问题？是我忽略了毛倩的感受，我都不知道她这些事情……”
高朗帮她包好创口贴，很认真的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她选择了这样，选择隐瞒、选择利用，所以一定会有爆发的这一天，只不过话太难听，把你们这么多年的友情说得一文不值。”
钟意欢抿了抿嘴角，听了进去。
“或许正如她朋友说的那样，过了今天，她会轻松很多。”
钟意欢抬头看他，似乎还有千万个问题是未解的。
高朗揉了揉她的发顶，瞥见了什么，突然说：“等我一下。”
“嗯？”
只见高朗下车，快步走到了街对面。
一刻钟后，高朗拎着大包小包回来，钟意欢下意识问道：“你去哪儿了？”
话音一落，钟意欢就闻到了炸鸡的味道。
高朗把买来的东西递给钟意欢，“炸鸡和可乐，还买了些老板推荐的炒年糕。”
钟意欢低头看了看，眨着眼问他：“买这么多啊？”
高朗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他们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炸鸡可以改变情绪。”
这是之前陈子辉告诉他的，他索性照搬用起来。
“可是炸鸡要配啤酒诶……”钟意欢咽着口水，小声说着。
“我去买。”
钟意欢一把拉住他，“我家有！”
坦白讲，家里的啤酒还是上次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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