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曾熙然将情况一一说明后,楚玟斌站起身,又为他添上一杯水:“说了这么久,也该渴了吧。太医署器重你,这采集标本的事情确实很重要。交给你来办,上面也放心。”
陈项容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讲了好久,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开口道:“熙然兄,你不是还有东西要给他吗?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结……哦对对,三叠结!”
他离了家不受约束,慢慢活跃起来,一口一个“熙然兄”,很是亲切。
楚玟斌的眼睛瞪大了,“三叠结!这不是——”
后半句还没说完,曾熙然就打断了他,“嗯,一样一样来吧。这个包裹,是你父母亲托我带给你的。”
曾熙然在身旁的椅子上取过蓝色棉布包裹,双手举着递给楚玟斌。他临行前专程去看望了楚焱,对方拜托他给自己孩子带点东西。
“哎,谢谢熙然。有劳了。”楚玟斌伸手接过,顿时觉得双臂一沉,看样子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好奇地解开,里面是一包牛肉干和一坛酒。
这正是楚家自己制作的牛肉干和“碧澜轩”招牌美酒“三勒浆”。此酒选自庵摩勒、毗梨勒、呵梨勒三种果实酿制而成,具有西域滋味的好酒。
“这第二件事,就是请你帮我解开这本子上的绳结。”曾熙然袖子一挥,变戏法似的变出了那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牛皮小本。
“这,你打的?”楚玟斌用手摸索着本子,向曾熙然扬了扬下巴。
“可不嘛,这熙然兄可说了,只有你才能解开这绳结!”陈项容见曾熙然不说话,自己替他答了。
心里倒是直犯嘀咕:这曾家郎中好奇怪,刚刚在路上还和我有说有笑的,自打进了门,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哦,也不对,他在小巷子里那会就不高兴……
“当真啊,那你看好了。”楚玟斌狡黠地笑了笑,眯起眼,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咔嚓几下,将这一串绳结连根剪断。
这把剪刀倒是造型独特,顶端端圆钝不说,刀刃比寻常的剪刀厚了很多。但最为独特的,便是一侧的刀刃上出现了一处凹口,凹口处光滑平整,像是工匠有意而为之。
“就,就这样?”陈项容频频摇头,内心也暗暗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这楚玟斌真是位奇人,谁承想对方直接拿一把怪异的剪刀给“暴力”破坏了。
曾熙然终于沉不住气了,蹙着眉头,略有几分愠色:“我向让你解开这结,让项容公子开开眼。你,你怎么给它剪了呢?”
他说完这话,负气地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索性闭上了眼睛,不看楚玟斌。
“等等,玟斌兄,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这剪刀?”陈项容眼睛尖,一下子就认出这不是一把寻常的剪刀。
“当然,项容公子真是识货!请看——”楚玟斌颇有几分得意,宝贝一般地将剪刀递了过去。眼神止不住地往曾熙然方向飘去。
他见曾熙然闭目养神,慢慢吐了口气,有些失落地想着:他为什么不看我呀,好像有点,不高兴?唉,一定是我刚刚为了故意逗他,剪断了绳子,反倒是害得他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下不来台。
“你还别说,这剪刀真是别致!熙然兄,你快看,这刀刃上面还有豁口呢!”陈项容惊喜地喊道,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曾熙然的胳膊。
“嗯,是吗?我看看。”曾熙然本来还带着气,眼下也不好当着陈项容的面发作。只得睁开眼睛,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向剪刀看去。
“行啊,线剪,特意请人定制的?”曾熙然眼睛睁大了,杏眼圆圆的注视着楚玟斌。
他心里明白了不少,这正是外科手术拆线时的“拆线剪”,凹口可以固定住要拆的手术缝线。
此外,手术进行中也会用到线剪,刀刃处不带凹口。若是剪刀口顶端圆钝,一般负责深部切口的剪线;若是顶部尖锐,便是作为浅部切口的剪线工具。手术器械是外科医生的心头宝,看来这楚玟斌为了在景国继续行医,下了不少功夫。
“当然,还有尖头的呢。”楚玟斌见曾熙然的愠怒消了几分,便向前探去身子,紧紧盯牢对方的眼睛。
曾熙然这一双明媚的眸子里碧波荡漾,澄澈见底,楚玟斌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渐渐地,像是起了一阵柔美的微风,吹散了自己在水中的身影。这一潭碧波起了波痕,缓缓地旋转搅动起来。他觉得自己好似陷进去了一样,天旋地转起来,被水波裹挟着转向远方。
“哎哎哎,你俩干吗呢!熙然兄,我知道你不高兴。你们有话好好说嘛,可千万别动手。”陈项容将手上的剪刀研究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将它放置于桌上。
抬头见曾、楚二人不语,相互“对峙”起来,连忙伸出双手在俩人中间使劲挥了挥。
陈项容心里却很是得意:这熙然兄脾气可真厉害,他不高兴,这眼睛里的怒火都快喷到楚玟斌脸上了。看吧,要不是我拦着,这两人非得打起来不可。想到这,又赶紧将胳膊放在桌子上,偷偷用衣袖盖住剪刀,生怕有人一时冲动,用剪刀伤人。
“啊?项容公子,你说熙然不高兴?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楚玟斌被陈项容这一打扰,即刻从曾熙然的眼眸里全身而退。他方才见曾熙然进门就怪怪的,但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没多想。
曾熙然赶忙别过头去,慌忙用袖子遮掩了茶杯,小口小口地饮着白水。这白皙的面部虽被衣袖遮了大半,反倒是这纤细的颈上,透出了微微的绯红色。红色顺着颈部向上,连带着整个耳根也泛红了。
半晌,曾熙然才放下茶杯,音色里听不出半点情绪:“项容公子说笑了,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一路劳累,加上不适用这南方的湿热,困倦罢了。”
陈项容眼睛转了转,心里想着:我可不傻,你刚刚在巷子里揍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劲的嘛。这曾熙然和楚玟斌里面肯定有误会,我得帮他们解开,不然这一趟不就白来了嘛。容我想想,对了,就是在璘儿姑娘出现时,曾熙然才生气的。之前他倒是一路和我有说有笑的……
想到这,陈项容突然嗖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大声说道:“玟斌兄,那个什么“璘”还是“琳”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呀?我方才与熙然兄过来,恰好看见她从门口出来。”
他说完,还别有用心地向曾熙然笑笑,心里很是开心:看吧,被我戳中没。
突然只觉左腿上传来一阵酸痛,低头一看,曾熙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偷偷用拳头在自己腿上狠狠砸了一捶!
“我才没有,你——闭嘴!”曾熙然很想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给陈项容看。但是身为内科医生,内敛正经惯了,这面部肌肉却很是僵硬,做不出大表情。
“嘶,我错了。我这不是想帮你嘛。”陈项容耷拉着眉,一边捶腿,一边道歉。
楚玟斌看他们俩折腾好半天,这才看出点眉目,眼看误会就要越来越深,赶紧开口解释:“那个姑娘,就是江璘儿。她来是给我派活的。”
陈项容与曾熙然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这才恍然大悟。
江璘儿,正是为救感染血吸虫病的哥哥,被豪强侯贵生欺负的那个女孩。楚玟斌挺身而出,帮她打抱不平,还悉心地寻来了医治药方。如此一番,便有了后面血吸虫整治、太医署编纂寄生虫医典一事。
曾熙然这才感觉胸口的气消了大半,神色里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派活?这话怎么说?”
楚玟斌仿佛换了一人似的,立刻端坐身子,收敛神色,眉目间满是凛冽。“你们都知道了,侯贵生来找我索要保护费无果后,就动手砸了‘芷杉轩’。但他其实说的也有些道理,没有官府的批文,我也没有行医身份,哪里敢和‘医’字沾边呢?这原本是要入狱的,多亏柳煜为我背后周旋,我才能侥幸逃过。也拜侯贵生所赐,我没了生计,清誉也败坏了。这鸠茨城内,人人都像见到瘟神一样躲避我,更别提向他们讨活糊口了。反倒是这江家兄妹,有情有义。”
说到这,楚玟斌突然止住话头,从墙边的五斗柜里取出一个布包。当着陈、曾二人的面打开,里面是纹着团花的锦缎,整整齐齐地叠着。工艺为经线显花,团花与十样小花交错相排,中间为花蕊,四出为花叶。【1】
“璘儿姑娘告诉我,绣坊的绣娘对‘软甲腿缚’很感兴趣,想要做成商品统一销售,盈利后和我三七分红。一周前,绣坊特意又做了几件腿缚,请我指点验收。她们的工艺虽然精湛,但腿缚的紧致弹力还是不够,线脚也太过柔软,穿上很容易开裂。我就拿过来,重新改了针脚再送回去。由绣坊统一售出,我便以此糊口。”楚玟斌一边说,一边将锦缎推给曾、陈两位,用手示意他们看。
“原来是这样,那你当时给刺史柳煜的软丝腿缚,质量如何?”曾熙然想了片刻,问道。
“柳大人那件是定制的,我出资,请璘儿姑娘添了好些金丝进去。不仅弹力够,质量也过关。但如果要统一大批量出售,就得做到物美价廉,我便想着法子在这针脚上下功夫。”楚玟斌又从柜中取出一系列的剪刀、针线,依次在桌上排开。
楚玟斌立刻穿针引线,手指上下翻飞,开口说道:“项容公子,再说回这‘三叠结’,特点就是格外牢固,防止松脱,一旦系上便不好打开。我虽然不能亲手解开,但我能演示打结给你看。”
曾熙然和陈项容听闻此言,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楚玟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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