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出去没多久,营外就想起了两道脆生生的鞭子抽打声,却无一声叫喊声。
凌时疾端着药,走进裴稚的营帐,他还是担心的紧。
裴稚虚弱的躺在塌上,面色苍白,少去了平日的生气,凌时疾一瞧,立即放下手中的药,侧坐在床塌上。
用手轻轻贴了贴裴稚的额头,她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细的一层薄汗,嘴里还念念有词。
凌时疾皱了皱眉,这一会儿就发起烧了,他派人去叫季医官。
“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裴稚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凌时疾轻轻的扶着她的肩膀,温柔的靠在自己怀里,顺手端去了放在一旁的药。
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喂进裴稚嘴里。
但并不顺利,喂一口,几乎全淌了出来,没进去多少。
凌时疾只好放下药,从袖口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去了淌出来的药。
“少主!季医官来了”凌风来通报,恰好撞见这一幕,他瞬间低下了头。
季医官进来一见,也有些愣,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替裴稚诊脉。
搁着一层蚕丝帕,季医官脸色有些不好,他抬头看了一眼凌时疾,退下来禀报。
“回将军,少女君疲劳过度,心神不宁,做起了噩梦,才致使发起了烧来”季医官不敢怠慢。
凌时疾心疼的看了眼裴稚,将她放下,掖好被子,示意出去说。
“她何时能醒?”凌时疾转头盯着季医官。
季医官被盯的直冒冷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少女君好好歇息一番,按时服药,一日能醒”
“辛苦你了”
季医官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凌风跟在凌时疾身后,很想提醒一下他的伤。
“我的伤没事,你拿些药酒来便好”凌时疾率先开了口。
凌风一愣,“是”
裴珩与岑谙领完军鞭正强撑着过来,凌时疾只罚了岑谙一人,裴珩是自愿领罚。
裴珩跌跌撞撞就要进去看裴稚,就被凌时疾栏了下来。
“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伤吧,你这样进去是想吓死她?”凌时疾一针见血。
裴稚脚步一顿,这话说的也并无道理,于是他又转身处理伤口去了。
岑谙跪在凌时疾面前,正想说些什么。
“你不必再去苗疆了,这么多年,这不过是执念,该放下了,你日后便好好照料裴娘子”凌时疾叹了口气。
岑谙跪在地上明显一震,少主这是想通了吗……他看着凌时疾离开的背影,暗暗发问。
凌风赶紧扶起岑谙,带他去处理伤口。
“殿下,裴娘子如今在城外的军营中,据说还未清醒”莫然禀告。
赵官泽没有明显的反应,心中却默默担心些,“凌时疾在,她不会有事,我们先回京,应当将此事报给皇叔父才是”
他的神情令人琢磨不透,就知道那常忠延蠢。
将近第二日傍晚,裴稚还是没有醒,凌时疾却是在塌边坐了整整一日。
他瞧见桌正瞧有药酒,那就顺便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了。
他穿着常服,直接解开了衣带,脱去了大半的上衣,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正要打开药酒瓶子,裴稚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凌时疾就这样映入了她的眼帘。
本还迷糊着的裴稚,瞬间瞪大了双眼,她皱着眉看着凌时疾后背上道道狰狞的伤痕,还有一道血红色的长痕斜跨在健硕的背上,像是新伤。
她的头还是有些昏,撑住了床塌,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正瞧让凌时疾转了身。
凌时疾也有些意外,就这样出现在了裴稚面前,他有些歉意,起身离床塌远了些,顺手撩起一件内衬披在身上。
“抱歉裴娘子如此唐突,可有哪里不舒服?”凌时疾率先开口,他更多的是高兴。
“凌将军,无碍……”裴稚还是偷偷摸了摸肚子。
这点小动作已经被凌时疾看穿,他忍不住笑了笑。
“凌将军,你是要上药吗?”裴稚想起正事来,她也看了眼一旁的药酒。
“是”凌时疾也不隐瞒。
“你这?擦的到吗?”裴稚发现凌时疾的伤在背上,他自己根本看不着。
凌时疾先是一愣,随即又一笑。
“还真是擦不到”说着还流露出一番委屈的样子。
裴稚早就看了一圈,这是凌字营的军营,那这些天都是凌时疾在照顾自己,定该好好报答,现凌将军有困难,当然要帮。
“凌将军,若你不嫌,还是我来替你擦”裴稚一幅坚定。
凌时疾等来了想要的结果,却还是狡猾的推脱了一番。
“裴娘子一介女娘子…这样替在下上药,怕是有些不妥…”
“这有何?”说着裴稚便扶着床塌边下了床,拿起一旁的药酒。
“凌将军,坐!”裴稚示意凌时疾坐。
凌时疾眉头一皱,但还是乖乖笔直的半跪着。
裴稚倒了些药酒在手心,又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就小心的抹在了那到血红的伤口上。
裴稚一边抹,一边又看着其他狰狞的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她的心狠狠震了一下。
她的手法很细腻又温和,凌时疾觉得很舒服,但裴稚还是总忍不住问他痛不痛,他一遍又一遍的摇头。
好不容易擦完了药,裴稚心里多了几分对凌时疾的敬畏。
“麻烦裴娘子了”凌时疾穿好了衣服,笑颜淡淡的对裴稚说。
“应是多谢将军几日来的照顾”裴稚忍不住又咳嗽了几下。
凌时疾想上前帮裴稚顺顺,但最终还是没有。
“郝云郡内已处理好了,你身子还有些弱,不如等你好些了再回京?”他温淡的询问她。
裴稚一听可不行,“我好了,明日就可启程回京!”
凌时疾当然不会拒绝她,只是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一回主帐,他便吩咐下去,明日启程回京。
第二日。
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唯一束淡淡明亮的光透过营帐映在裴稚的俏脸上。
裴稚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坐起身子,快速的梳妆。
岑谙端着早膳站在裴稚的营帐外,“少女君,用早膳了”
“你进来吧”裴稚招呼着。
岑谙端着早膳放在了桌案上,便站在了一旁待命。
吃早膳吃的正香的裴稚转头一看岑谙还站在那里,不禁幽幽的发问。
“这位大人…你还不走吗?”
面对直白的发问,岑谙稍稍一呆,便回答着,“将军还有些事未料理完,属下特率兵护送少女君回京”
“好,我知道了,你吃早膳了吗?一起吃?”裴稚实在是自来熟的很。
“属下吃过了,劳少女君关心”岑谙得回答很生硬,但他确实没吃过。
裴稚当然看出来他没吃,死活拉着他坐下吃,岑谙实在是拒绝不了了。
“怎么称呼你?”裴稚捧着一碗粥。
“岑谙”
“你为何蒙的如此严实?”裴稚的大眼睛眨呀眨。
“脸上有伤,遮丑”岑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题。
“方便让我瞧瞧吗?”裴稚大胆提议。
岑谙倒是一震,犀利的双眼看了眼裴稚,有些犹豫。
“不方便也无妨,我只是有些好奇,裴珩总和我说他以前做了后悔的事,就是在人脸上划了一道大疤”裴稚吃完了早膳,拖着腮看岑谙。
岑谙皱了皱眉,听到这话,又惊了一下,毫不犹豫的扯下了蒙脸布。
一道长长的疤痕斜跨在他的脸上,他暗暗的低着头苦笑一声。
裴稚看着岑谙脸上的疤,脑海里又浮现了凌时疾身上的道道疤痕。
“哪丑?明是天妒英才!你很好看”裴稚说的确实是实话。
岑谙确实不丑,只是那道疤让他狰狞起来,看着凶狠。
岑谙一愣,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他的心得到了安慰,少主眼光果真毒辣。
“多谢少女君安慰属下”岑谙心情不错。
等裴稚吃完了早膳,就准备了马车回京城了,裴珩虽然很不待见岑谙,但也默许了他的护送。
郝云郡城上,一道不舍的目光直戳着裴稚的马车,一言不发。
“少主,少了阿岑会不会有些不妥?”凌烨发问。
“这是他失职的惩罚”凌时疾脆生生的回答。
“走吧,速去速回,三日”凌时疾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转身下城。
“是”凌风凌烨异口同声。
他们这是要走一趟苗疆。
“岑谙,凌将军不是说城内已经完善了吗?还有什么事吗”裴稚在马车里一边啃着桂花糕。
“属下不知,将军只派属下护送少女君回京,直到将军过来”岑谙还是没有说的很明确。
“哦……好吧辛苦”管他呢。
“裴娘子!!”一道喊声由远及近。
裴稚叹出窗子往后看,“明?将军?”她不太确定。
明星辰带领大部队跟着了步伐,刚处理好城中百姓,便速速带人赶上来。
岑谙与裴珩先后行李。
“一同回京”明星辰解释。
回京一路上都很顺利,仅仅只用了一日就顺利抵达了京城,另一边的凌时疾也日夜兼程赶到了苗疆。
“少主,按照阿岑的消息就是这里了”凌烨下马。
凌时疾只是直直的立着,苗疆一带平原,草原广布,这便是如沐春风吧。
阵阵微风扬起了凌时疾的披风,他伸手抚触春风,几年未来,依旧心底亲切。
一个中年男子正骑马停下,看到凌时疾的脸,兴奋起来,“凌将军!”
凌时疾回过神,“斛律将军”
“怎么突然到访了!还没个准备,走走走!随我一同喝一杯!”斛律恒很热情。
凌时疾解释一番,斛律恒的脸色有些凝重,随即回答。
“十余年前,是有过这么一个女子到苗疆,那时天伦可汗也说,这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却是东方相,年纪倒看不出,那张脸,秀丽绝俗,不过也仅仅在此常驻了六载余”斛律恒越说越来劲儿,干脆拉着凌时疾在雪河边坐下慢慢谈。
“我见过那女子几面,虽仅六载,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又很热心肠,苗疆的子民都很喜爱她,天伦可汗也想留她下来,但她还是走了,可汗派人寻她去向,唯可知,她的去向是北朝”
“她时常身袭蓝颜色的衣裙,她穿着很有韵味,她身旁还带着一个小少年,年纪不算大,能看出挺俊俏,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但她对苗疆的子民说,可以称她为湄娘”
凌时疾就静静地听着斛律恒说,也在暗中对信息,都恰恰能对上,他的眼中闪过了丝丝忧伤。
小少年?北朝?
凌时疾正打算告别,斛律恒叫住他。
“凌将军,当时湄娘还留下一物,说是定会有人来寻”斛律恒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凌时疾小心的接过匕首,匕柄处刻着“勿念”
他更能确定,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凌时疾看着匕首,肉眼可见的的欣喜,眼角却滑落了一滴清冷的泪。
他向斛律恒告别,飞身上马回京。
凌风凌烨显然少见自家少主落泪场面,虽然很快被抹掉,却还是被他们看见了,那应该就是大夫人的东西了。
京城。
裴稚好好的歇息了一番,准备进宫面圣。
“哎呀,杍杍你说你,刚从郝云郡回来,不再歇息歇息?”裴程一脸的担忧坐在一旁。
“阿父!自是面圣重要!”裴稚正准备走出门。
“杍杍很有出息了,听闻还替子济出谋”裴照影徐徐的走来,一副春风得意。
“那是,这方面我还不算差呢”裴稚朝裴照影嘻嘻的笑
“不着急,怎么出去一趟多带一人回来”裴照影认出了岑谙。
“凌时疾让他护送我回来的”裴稚实话实说。
“大兄只是没想到,他还能和裴珩这么和平待在一处”裴照影笑笑。
裴稚稍微思考一下,关裴珩什么事??
“哎呀大兄,我进宫啦!!”裴稚急忙跑出去,甩掉裴照影。
“哎!杍杍!这么不着家!!”裴程叹了口气。
裴珩留在了府里,岑谙随裴稚进宫。
“臣女裴稚,见圣上安”裴稚行了跪拜礼。
大殿之上,靖帝一本正经的坐在座上,实则早就等着裴稚了。
“咳,辛苦扶桑君,朕听闻此番你也替子济出谋划策,此次完成不错!后殿给你留了吃食!去吧!”靖帝一说话便是一副不太正经的模样。
裴稚一听有吃的,立马来了精神,直接告退。
靖帝又看了看岑谙,立马问起来。
“哎?岑谙?你怎么与扶桑君在一块?子济呢,怎未见子济啊”靖帝满眼的子济。
“回陛下,少主还有些事未处理妥当,去了苗疆”岑谙不好隐瞒。
靖帝一下就从座上跳起来,“什么!竖子啊,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岑谙没接话,
“罢了罢了,子济此行是否有受伤?对了还有那对平安扣,你可知去处”靖帝耳朵竖的如树干般。
“回陛下,少主确实受了些小伤,涂抹了药,已无大碍,平安扣…”岑谙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受伤!他受哪了,怎么受的”靖帝的表情紧张起来。
“是为救少…扶桑君受的,背上,无碍了”岑谙一字不差的汇报。
靖帝松了一口气,“什么?救扶桑君?”他又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他很快反应过来,“哎继续说,平安扣呢”
岑谙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回陛下,下官听凌风说,平安扣…”
“你但说无妨!”靖帝也急切的想知道,这可是关乎未来将军夫人。
“少主自己留了一只,另一只送给了…扶桑君”岑谙终于说出来,也松了口气。
靖帝立即来了兴趣,两三步蹦到岑谙面前,“扶桑君?是裴家三娘子裴稚是吧,没错吧”
“是”岑谙回答。
靖帝也不管岑谙了,火急火燎的去后殿了。
后殿,裴稚正吃着香,燕后还在一旁笑着看她。
靖帝的笑容与太阳肩并肩。
他瞧了瞧裴稚的腰间,果真挂着那只平安扣,顿时笑出来声。
“陛下”裴稚听到声礼貌的问好。
“好好好,你慢慢吃啊”靖帝又一路笑着走去偏殿。
北朝兰陵王府。
“母亲,您怎么又在刺绣”一偏偏少年端着茶水递给正刺绣的女子。
“阿肃?你怎么得空回来一趟?”蓝如湄笑眼盈盈放下绣布,接过茶水。
“北朝风平浪静,有的是时间陪母亲。
蓝如湄笑了笑,细细的看了看高肃。
“阿肃越发英气了”蓝如湄慈爱的笑着。
当年的小少年,已出落得仪表堂堂。
他一身白衣,临风而立,眉目清俊,清风吹来,衣袂飘逸如风。
“母亲说笑了”高肃坐了下来。
蓝如湄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笑。
阿止与阿肃同龄,长得也一定像他阿父一样面如冠玉吧。
高肃并不是蓝如湄亲生,却待如亲子,当年迫不得已离开靖安时,正遇北朝战乱,皇室一女子将阿肃交付于她,她便抚养她长大。
不些年,高氏皇族重振旗鼓,高肃一身戎马装,驰骋战沙场,成为北朝最年轻最令人尊敬的郡王。
高肃看出蓝如湄有些心不在焉,“母亲是在想阿止?”
蓝如湄一愣,尴尬一笑。
“母亲这么多年为何从不去寻阿止?”高肃知道他是个养子,但早将蓝如湄当成亲生母亲。
“阿止也需要自己的生活”蓝如湄不知如何回答。
高肃对这个蓝如湄的亲子很是好奇。
“如果母亲想,阿肃可以带母亲去靖安寻阿止”高肃安慰到。
“好”蓝如湄欣慰的看着高肃。
“殿下,夫人,苗疆斛律将军派人来报,说您交予他的东西,已有人取走”高隐恭敬的汇报。
蓝如湄听了消息,顿了顿,阿止,一定是阿止。
高肃见蓝如湄这么高兴,也料到是阿止,也高兴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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