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此人,其实并不太操子女的闲心。她不是闲来无事的中年妇人,更没有怡儿弄孙的爱好,就安心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当一个称职的贵妇人。
大儿子南书,和大女儿南茶,也都是懂事自立的性子,早早的成了家,无需她的操心。
她从未奢望过南缨,会像南茶一样懂事。却没能想到,她就是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雷区,每每惹事,都留下一地狼藉。
而此刻,她有些倨傲的扬起下巴,对她说:
“起来。”
挡在她身前的苏黎,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眸光复杂,说:
“阿姨,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用不着隔空喊话。南缨昨天受了惊吓,还需要休息。”
“休息?”,温星河笑出了声,“我看到的,是她完好无损,还在全国的观众面前,演了出可歌可泣的爱情片!”
“用这样的方式让您得知,我很抱歉。”苏黎说,“但于恋情本身,我们似乎没做错什么。”
“你们?”,她有些嘲讽:“我才是南缨的母亲,比你更了解她。她才不是在追寻什么莫须有的爱情,不过是觉得无聊,想找些刺激罢了。只可惜这回闹得太大,现在所有媒体的娱乐版块,头版头条可都是她。”
“所以呢?”,南缨揉着太阳穴,冷冷地反问:“我给公司带来了曝光量,省下了几千万的广告费。您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南缨”,温母顿了一下,语气软了下来,“从前你还小,对很多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你需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并承担相应的责任。收收心吧,别玩儿了。”
“阿姨,我想您对南缨,的确有些误会。”,苏黎淡淡的出声:“她在很努力的生活,也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感情。我想真正让您生气的,不是媒体的娱乐头条,而是我的身份,对吗?”
“对”,温母点了点头,毫不避讳:“若不是江南提醒我,我可能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于公,我敬重军人这个职业。但于私,你跟南缨的生活是南辕北辙,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我想,现在可能不是解释的时机。”苏黎说,“我会再登门拜访,届时您有什么疑问,可以一一道来。”
此时,一直隔岸观火的江南,终于上前扶住了温母的胳膊,浅笑着劝道:
“妈,您先消消气。你看现在……”,他冲床的方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说:“现在的确不是好时机……”
“你给我闭嘴!”,南缨忍不住吼出声,“江南,你别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我谈个恋爱,到底做错什么了?倒是你不请自来,这样合适吗?”
温母皱了皱眉,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南缨,不许这么跟你二哥说话。”
她又打量了苏黎一圈,摇了摇头,冷淡的转身,说:
“算了南缨,你自己反省一下吧。这事,我会跟你父亲沟通一下的。”
南缨一脸冰霜的坐在床上,目光死死盯着床头灯,没有答话。苏黎上前,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头,才去客厅替温母打开门,姿态得体的作出相送的手势:
“您慢走。”
温母又看了苏黎一眼,他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自卑畏缩。只是那眼神里泾渭分明,一半是对南缨的维护,一半是对她这个母亲的警惕。
温母不由得在心底冷笑,她见过太多想攀龙附凤的青年了,他们都气度不凡,但本性实在丑陋,都是想走捷径,以此免去数十年的奋斗。
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段位颇高,隐藏得很深。但她坚信自己的直觉和社会阅历,对苏黎,她只有抗拒。
而这个灰扑扑的、冷冰冰的家,温母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江南走得落后了几步,看着温母拐进了电梯间,他却笑着回过身,对苏黎说了一句:“你跟她上床了?”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许,饶有所思的说:
“我也上过。”
而苏黎一手扶着木门,淡淡的‘哦’了一声,反问道:
“那又怎样?”
说完,他便甩上了门。
江南悻悻然的摸了下鼻子,旋即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
有意思……他这样想着,丹凤眼微微眯起,又慢条斯理的走了。
……
房间里很静,针落可闻。
苏黎去厨房,重新倒了杯温水。还没待转身,却听到卧室传来巨大的声响。瓷器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像绝望的抗议。
南缨已经穿好了衣服,赤脚站在卧室里。正面无表情的,拿起一样样东西,毫不迟疑地往地上砸去。
但她的房间本就没多少装饰,能砸的都砸完了,她竟随手拿起一副油画,重重的向墙上掷去。
“南缨”,苏黎捉住她的胳膊,试探的叫了一声。
南缨木木的回头,眼神里,竟然是一片空洞。猛地看去,那神情还有些阴森,冰冷、骇人。
但苏黎并不怕,他想了一下,觉得让她发泄下情绪,也无可厚非。只是瓷器之类的太过危险,所以犹豫了片刻,竟递过去两本杂志,说:
“要不砸这个?”
南缨似乎愣住了,视线停留在杂志的封面上。那是两本艺术类的月刊,封面是颜色柔和的水彩,似是弥漫的彩色水雾。她看到蒸汽在眼前聚集、凝结,本是一片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她眨了两下眼睛,眼神逐渐有了焦距。又缓缓地抬起头,看到苏黎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侧开了脸,说:
“对不起。”
还好,她找回理智的时间,比苏黎预想的要短。于是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不过下次别砸瓷器了,容易划伤自己。”
南缨不禁皱了下眉,诧异地抬头望着他:
“你不害怕吗?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有时候生气,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苏黎伸手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我只是觉得,你如果都憋在心里,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别害怕了南缨,晚上我陪你回家。你若不开心,可以一直不说话,我代你回答。”
“不”,南缨的肩膀有些紧绷:“我不回去,我都能想到他们要说什么!你也别去,真的对不起,我妈她……”
“别跟我道歉。”,苏黎的语调有些严厉:“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家人。你可以依赖我、对我发脾气,但不许再跟我道歉。”
“为什么?”,南缨有些失态的捂住脸,“我真的一无是处,你如果聪明一点,就该早早的远离我。”
“我没那么聪明”,苏黎弯了弯嘴角,“咱俩已经绑在一条贼船上了。”
她已溺水,而他绝不远离。
……
当苏黎收拾完屋子,终于想起看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已经显示了十几条未接电话。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对南缨说:
“我有些事,需要去趟部队,晚上回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南缨抱着抱枕,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画会儿画,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你跟我吃晚饭吗?”
“当然。”,苏黎上前,微微弯腰,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不过别做饭了。约上张博他们,撸串儿去?”
他深知南缨的性格,会把太多的话憋在心里。与其让她在家将愤怒发酵,还不如出去走走,跟别人说说话。
而南缨答应完,忽然一脸震惊的跑去了浴室,语气惊慌:“呀!我居然忘化妆了!你快走吧,我收拾一下。”
“好。”苏黎直起了腰,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凝重。
……
在北京某军区的办公室里,苏文正在签着公文。
他是陆军,中校军衔。年纪虽轻,但神情刚毅,不怒自威。这世上有种人,见面的时候,会让你忽略他的年龄和长相,唯一的感觉,就只剩下强烈的威压。
苏文正是这样的人,手下的人经常来汇报工作,却依然会觉得紧张害怕。
“报告!武警中队队长苏黎,前来报到!”
苏文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啪’的合上了文件夹,冲门口笑骂道:
“滚进来吧!跟我还来这套!”
苏黎敬完军礼,便爽朗一笑,带上了门。
“坐吧。”,苏文随手抄了个茶缸,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热茶。家里的老爷子,倒是喜欢摆弄些茶道,但他没那个功夫,也懒得多费心神。就常年备着一大壶红茶,泡得酽酽的,喝一口就提神醒脑。
苏黎看着那药汤一样的茶,苦笑着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却许多年没有喝过了。
“哥,你叫我来,有何指示?”
“哪儿敢指示你呀!”,苏文坐在椅子上,摇头失笑,“不过是叫你来说说话,兄弟俩的知心话!”
苏黎眼神一闪,已约莫猜出他要说些什么,便放下了茶缸,抢先一步说道:
“跟你汇报一下,我谈恋爱了,对象叫南缨,是个画家。”
“我知道。”,苏文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手指敲了两下桌面,目光探究的盯着苏黎。
常人被这样盯了,脑门儿上定是要吓出虚汗的。但苏黎早习惯了家里的这种气氛,心里巍然不动,面上云淡风轻。
苏文不欲与他废话,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别怪大哥调查她。现在虽然是自由恋爱的年代,但我们这种家庭,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苏黎毫不意外,利落地合上了那份文件夹,连看都没看一眼。
见此,苏文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这个习惯性动作,倒和苏黎有些相似了。其实,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并不像。苏文随了父亲,面容刚正、浓眉深目,不笑的时候,嘴唇会紧紧抿着,有些严肃。
而苏黎更像母亲,小时候精致得有些过分,常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儿,还是混血的那种。后来大了些,又因常年在家‘军训’,皮肤粗粝了、眼神凌厉了,身上的气势便逐渐向兄长靠拢了。只是笑起来的话,却像在海边长大的少年,笑里掺了阳光与沙。
兄弟二人,一个是天之骄子,前途光明。一个经历坎坷,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家里的老爷子,对苏黎多少有些不满意,虽还没到吹胡子瞪眼的级别……但比较起来,他显然更欣赏大儿子苏文。
而苏文,却一直秉持着不同的意见。他总觉得自己的发展太过中规中矩,上学从军,均是循着家里的意思,按照应有轨迹。但苏黎却有股狠劲儿,他能拼、敢拼,却也有着底线,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他一直对苏黎很放心,直到这次拿到南缨的资料,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做事一向认真,这个女孩儿……你决定了?”
“对”,苏黎慎重的点了点头,说:“她是我选定的,不会动摇。”
“你了解她吗?”,苏文的目光带着审视:“你应该知道她的家世、性格,但其他的呢?我建议你还是看看这份资料。咱们家,可以接受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儿,却绝不能接受一个劣迹斑斑的,甚至人品有问题的!”
说到最后一句,苏文的声音已经十分严厉了。手背敲着红木桌面,重重的三下,不多不少。
苏黎却说:“哥,一个人的出身、过往经历,甚至于别人眼中的她,可能都不是真正的‘她’。你了解我的性格,也应该相信我对一个人的判断!南缨的家庭比较特殊,她从小缺失亲情,并极度缺乏安全感。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引导,以至于走了弯路。但她的本心向善,单这一点,就强过许多表里不一的人了。”
“本心?一颗长歪的树,把斜杈给砍了,但刀口还在,无法弥补!”,苏文又重新打开了文件夹,指着上面的某处,说:“抽烟、酗酒、拜金,在国外花钱大手大脚,还和一个臭名昭著的留学生团体厮混……这些,你要非说她改了,那我就姑且信了。可这条呢?你自己看看!”
苏文敲了下那行铅字,努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怒意,压低了声音说:
“她辍学去国外的原因,是因为在大四那年,被发现和自己的继兄有染!这种品行,让人如何相信她有改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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