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冬末的寒风还未彻底离开。
中央舞台上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皙的指尖流出一首首轻缓的钢琴曲，混合着周遭杂乱又带着笑意的话语，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肆意流窜。
不显眼的角落里，穿着绿色吊带裙的女人单手撑着下巴，清冷的目光流转，白皙柔嫩的皮肤在衣服的映衬下更加显眼，另一只手随意地摇晃酒杯，头顶明亮的灯光落到她的瞳孔里，映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有不知情的男人端着酒杯凑上前去，刚靠近，女人便轻飘飘抬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烁晃眼，瞬间就劝退了一批人。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几个脸皮厚如城墙的男人殷勤地往她身边靠近。
就在女人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眼看着就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发飙之时，远处一声清冷的呼喊彻底打碎了那些人自信心过重的憧憬。
“沈昭。”
穿着白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向女人招手，旁人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宋家的大公子宋煜，献殷情的表情瞬间变化。
和宋家人相识，又能参加沈氏董事长沈书裕的八十大寿，稍微想一下也能明白面前这个女人身份没那么简单。
最起码，肯定不是他们这群人招惹得起的。
更别提一年前宋家二公子和沈家唯一的继承人联姻，虽然婚礼自始自终没向外曝光，更没公开女方的相貌，但沈昭这个名字可是在葵市的金融八卦报上出现了很多次。
综合下来，眼前这个女人是沈书裕那个在外留学好几年的亲孙女这件事，几乎可以是百分百确定的了。
这样一想，原本献殷勤的男人一半惶恐一半却又带着窃喜。
“原来是沈家的小姐，我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有沈小姐这样的美貌呢。”
“沈小姐是近日才回国的吗？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公司合作……”
“听说沈小姐是学画画的，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观摩一下小姐的大作……”
“……”
“各位，可以先让我和沈小姐说几句吗？”
眼见簇拥的人群殷勤越献越猛，宋煜不免走近了几步，出声替她拦下了那些人。
葵市的商业巨头除了沈家就是宋家，这样的公众场合肯定是不能当面作对。果然，宋煜话刚说完，那几个人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人群再度交错。
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沈昭抬手敬了旁边站着的男人一杯，轻笑道：“谢谢。”
“不必。”宋煜冷淡应声，低垂的眼角在她手里的酒杯上停了几秒，问道：“你回来没跟人说吗？刚爷爷在楼上还生气着，说你早几个星期就跑回来了。”
“爷爷知道了？”沈昭抬头看他，原本平淡冷静的眼神这下才有了点波动。
“嗯。”宋煜点头：“所以才让我下来找你。”
沈昭闻言撇了下嘴，眉间不耐烦的情绪再度上涌，连手中的酒杯都懒得再晃动了，干脆放到桌面上。
“是你漏的口风？”想着唯一知情人明冉和宋煜的关系，沈昭不免内心怀疑，直接忽视了刚刚宋煜的话。
“我今天才知道。”宋煜斜眼看她，冷漠解释。
半晌见她抿紧嘴唇，补充道：“你也不用再想其他人，爷爷有自己的人脉和能力，就你那点小心机，根本瞒不住他。”
沈书裕对沈昭的要求向来严格。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昭才会选择一直在国外留学，几年都不曾回来。
更不用提一年前，她为了坚持画画这件事，选择答应了沈书裕安排的娃娃亲，直接把后半辈子的人生放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身上。
本来以为这样能换回几分喘|息的机会，可现在她才刚回国，这种被束缚的状态就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困得她根本喘不过气。
-
上二楼的过程中，沈昭意外接到了明冉的电话。
“小昭昭～明天出来喝酒不？”耳边熟悉的嗓音清甜又悦耳，但仍旧去除不了沈昭现在内心的郁闷情绪。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漆黑如墨的卷发随意遮住半边脸颊：“估计过不去了，现在正等着挨训呢。”
“挨训？你怎么了？”
沈昭闻言愤懑地咬了咬下嘴唇：“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偷偷回来的事情被发现了。”
明冉对此有些吃惊：“可你现在都二十五了……”
“多大都一样。”沈昭对此无可奈何，低声解释：“只要我一天是他的亲孙女，我就一天不可能不受他管教。毕竟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沈家的脸面。”
所以即便是面对他人的示好，她也不能随便拒绝。
明冉心疼她的遭遇，但毕竟和她家境不同，不好替她说话，想了想，只能问道：“那你那个便宜老公呢？他不帮你说话吗？”
“他？”沈昭闷哼一声：“商业联姻罢了，能有什么感情。”
从结婚到现在，两个人见面的次数用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这里面还要包括上|床的两次。
结婚前夕沈昭才回国，结婚只两天后，沈昭就又飞去了国外。所以这一年来两人基本毫无联系，唯一一次，还是因为沈书裕生病，宋漓去照看时给她拨了一个电话。
“可也是夫妻啊。”
明冉在对面轻声嘟囔，沈昭此刻却已经走上了二楼。
柔软的地毯淹没了她的脚步声，她不经意抬眼，便看到了站在包间门口的男人。
“便宜老公来了。”
她轻哼几声，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男人的样貌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就径直走到门边打算推门。
“沈昭。”他轻声叫住她，平静的语调里并无半分被忽视的愤怒，伸手把一件黑色西装外套递给她：“把衣服披上吧，二楼空调坏了，室内会有点冷。”
所以脾气还是这么好。
她看着那件衣服想。
这件事沈昭从结婚那天起就发现了。
和传闻里阴沉腹黑的宋二公子一点不一样，在她面前的宋漓，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温温柔柔的。除了偶尔话多唠叨，其他一点性格上的缺点都没有。
可明明结婚前她刻意找人问过，宋漓自幼父母离异，因为双方都不怎么关心他，导致他性格上有点孤僻难搞。
为此她还后悔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结婚后，事情却和她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宋漓不仅温柔爱笑，对她的关怀肉眼可见，床事上更是极尽温柔，完全感受不到是商业联姻应该有的态度。
所以为什么呢？
沈昭为此想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后只能认为宋漓是事业心比较重，对待工作相关的很负责。
比如商业联姻。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好，周围不时有冷风溜进。
她感觉到了裸露的胳膊上流窜的寒风，不受控制打了一个寒颤。抬头和宋漓对视了一眼，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外套披在身上。
管他为什么。
-
理论上来说，沈书裕脾气还可以；
理论上来说，爷孙属于隔辈亲；
理论上来说……
哪来那么多理论上，事实就是，作为爷爷的沈书裕对她的态度，比她自个的父母还要冷酷无情。
不管是从小到大的学业，还是后来的婚姻事业，几乎都要受到沈书裕的把控。
也正因为如此，沈昭自幼就怕他，每一次都是一边犯错一遍担心挨骂，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一些比较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比如翘课、比如翻墙、比如结婚第三天就跑路。
她当不了被安排人生的娃娃。
可是到头来，却还是被困在了被许多人都称为围城的婚姻里。
又有什么差别呢？
无端蔓延的低沉情绪随着进房间后沈书裕冷漠的眼神愈加严重，每当这个时候，沈昭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挨骂了。
宋漓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询问。
沈昭没抬头给他回应。
她只是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半晌张开手指，面上又恢复成了一片自然。
“爷爷。”
她对着主位上的老人叫到，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严厉训诫。
可结果却是，沈书裕还没开口，身侧的男人却是提前一步开了口：“爷爷，昭昭刚回来水土不服，前两天便有头晕的迹象，这会儿又吹了点风，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沈书裕哼了一声：“那她还偷偷回来几十天不跟家里人说？万一被小报新闻的人拍到了什么不体面的照片怎么办？”
又是如此。
沈昭不知道这话已经听了多少遍。
本以为宋漓这样替她解释一下就算了，结果没想到他紧跟着又开了口：“爷爷，昭昭不是偷偷回来的，是我带她回来的。”
沈昭闻言瞬间愣住，连忙抬头看他。
在他的解释里，她回来是为了能给爷爷一个惊喜，但因为下飞机后水土不服，宋漓工作忙又不能照料她，只好让她待在朋友家休息了一段时间。
在爷爷面前撒谎吗？
这是沈昭梦想过多少次却没实现的事情。
宋漓居然做到了。
而且还能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一瞬间的欣喜闪过脑中，这让沈昭顿时不后悔选择结婚的想法了。
她昂头看向他，眸光明亮，眼神里的惊喜混合着喜悦，反倒让宋漓有几分不自在，别过脸去躲避掉了她的视线。
一场原本会发生的争执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见如此，沈书裕也只能故作严厉地警告了她一下，以后做什么事都成熟点，不要搞什么惊喜，随后便起身离去了。
包间里。
宋漓的一只手还紧紧牵着她，温热的感觉顺着掌心传来。沈昭回过神来，眼睫轻轻颤动，像是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涌动了起来。
她连忙收回手，柔声道：“谢谢。”
宋漓轻轻摇头：“没什么。”
明亮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
-
回去的路上，沈昭无意问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明冉那的。
宋漓眼神暗了暗，半晌轻声解释：“宋煜告诉我的。”
“哦。”
“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他突然说：“我比宋煜的嘴更严，而且……”
他不自然停顿了几秒，随后才继续说：“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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