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均知音阁掌门皆是以无情道寻觅长生,亦是杀灭至亲之人,断绝亲缘斩情绝欲,孑然一生。无情道一脉固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必须舍去所有的情感既是馈赠,又是诅咒。
镇魄灯内已然灼烧了历届掌门的情丝。
洛离情端坐于房间的幽暗处,一半的侧颜融入阴影,琉璃般清透的眸内闪烁着幽幽的烛光,精致而又邪戾,恰似爬出炼狱的妖鬼,他以指腹随意拭去血色,“云溪,你可知晓这灯盏源于何处?”
声音清幽回转,却掀起一股寒意。
明艳的焰火散发着点点荧光显然不是寻常之物,似是与修士的情丝之光极为相似,然谁又会灼烧自己的情丝呢?云溪抿唇道,“我不知,掌门。”
随之话语一落,强大的灵压骤然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脊柱被压得弯折,内府亦是同时湮灭,咸腥的血液急促上涌,灌入气道之内,云溪以双手捂住脖颈猛然呛咳了起来。
洛离情掩去眸内的阴翳,“你去吧。”
冷酷而果决的手段却是悯然的语气。
他莹莹如玉的指尖落在灯盏的纹理上,眼底遮掩着别样的情绪使人捉摸不透。
云溪全身灵气溃散,修为归于虚无,鲜血自她口中咳吐而出瞬时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时至如今,她方清楚的了解到眼前光风霁月之人,其心有多恨厉妄她还以为能打动这样的人,果真是她愚钝了。
淡漠的目光瞥过门扉前气息虚弱的人,洛离情瞳孔微缩,随着光线折射入潭水一般的眸子,死寂的碧眸内泛起月色的清辉。
“其中烛火以我之情丝为燃饵,你可是知晓了?”
他以极其温和的语气陈诉着这句话。
情丝是何等重要,他竟然告知她他的弱点,云溪茫然了。不过沉默一时,她还是躬身行礼道,“掌门,是我打扰了。”
若他不救她亦会去救小姐。
自她前脚走,面容清冷的女子自屋内角落的阴影缓缓走出,她凝着眉,满脸疑惑,“你为何将这些告知于她?你不怕”
不怕她们杀了你吗?她不敢说,只得欲言又止。
洛离情碧色的眸中映着灼热的烛火,他抚着灯盏,面部的轮廓柔和了几分…如春雪消融那般,薄唇内随意吐出了几个字眼,“那便杀了她。”
话语一出,空气冷凝了些许。
暮雁丽拧着眉往退后了几步,她掩饰着自己紧张和恐惧,“那我的药…”
若无药引她根本无法存活,她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屋内的烛火瞬间被冰霜留住了艳丽的形态,它们失去了本该拥有的温度,房梁亦是垂下了冰柱。
洛离情沉默片刻,语速放缓了些许,“现如今不可。”
落玉本就是为她培养的祭品,本就该为她去死…她竟然在他的口中听到,不能杀祭品。当真可笑,无情道的道子何时变得如此仁善。
暮雁离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与那双碧若琉璃的眼眸对上,“有何不可?难不成你喜欢她…所以不忍她死。”
灯盏的烛火顿时熄灭,薄如蝉翼的剑转瞬之间抵在了她纤白的脖颈上,泛着寒光的剑刃刺破了细嫩的肌肤,流出一道血痕。目光移至衣襟处暮雁离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里的恐惧再无法掩饰…她呐呐道,“是我之错,可若没有她的心头血,我恐是活不过三日。”
说着,她神情紧张地盯着他。
之前她不懂无情道之人会残忍到如此地步…如今她再不会与他随意交谈,他们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修士的悲悯之心。
未曾想脖颈前的剑未移动分毫,暮雁离呼吸急促,“你想背弃你的道吗?”
剔透若霜雪的剑化为光点消散,洛离情眸中的暗色沉到了眼底,丝毫未见之前杀意浓郁之态。
“记住你为何而生。”
他又恢复了神明悲悯的姿态,清冷而又不可渎泄。
“自是记得…亦会履行,你可会…”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
她生来便是道子的天梯,会陪道子一同飞升。
剜心之后若是取其心头血会损伤其寿,但即便如此他亦是作下了决断。他完全不在乎那个为他寻找鲛珠差点失去性命的少女,不在意视他为救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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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斥着烛光的屋子内透着丝丝暖意,少女细白的手指攥着碧色的瓷瓶,唇边泛起一抹浅笑。
又是这副呆愣的模样,云溪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语气轻松地说到:“我还以为掌门当真如此狠心,还好小姐无事。”
他只是废了自己的内府,只要小姐无事,她都不会去追究。只要他对小姐好,哪怕他要夺去她的性命也是可以的。
落玉眉眼含笑,抬手揉了揉云溪柔软的发,“掌门一向心软,又怎么可能真的伤害我呢,是你多虑了。”
他护佑着这世间的生灵,有着最仁善的心肠。
云溪抿了一下唇,神情不似往日那般稀松,“小姐你要记住我今日所言,万不可信任掌门,若是他要杀了你我自会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那日她去求掌门,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冷得不似真人。
落玉皱着眉将她推开,语气慌乱,好似在欺瞒着自己,“不会的他心中定然是喜爱我的,他怎会伤害我。”
“你看。”
说着,她摊开了掌心的青色瓷瓶。
若是要害她又怎会赠药呢?
一阵血气上涌,云溪胸腔生起一股刺痛,“咳咳”
一大滩血咳吐而出,不过一息之间她犹如秋日落叶般苍白、枯槁,面上无一丝血色。
落玉赶忙上前扶住云溪肩膀,她面露担忧,“是我不好,我不该生气,你不要吓我。”
或是觉得自己能帮她,落玉取出碧色瓷瓶里的丹药,并用手指递送到云溪的唇边。未想云溪直接拂开丹药,她的眼底一片哀伤,“没用的,你救不了我这亦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
她已经无法再修行,又怎舍得浪费小姐的丹药。
落玉再也顾不上与她谈话,她一把抓过云溪的手腕,似在检测些什么遂面色逐渐凝重,嗓子里的话语梗塞了好一会儿,终是艰涩道,“紫府灵台尽毁,修为流失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她治不好她了,落玉哑然,看向云溪的目光眸闪烁不定。
见小姐不安,云溪逐渐用双手捧起落玉的脸颊,“小姐,我不过是失去了修为而已您不必如此自责。”
她为小姐修为尽废,那是她自己自愿的又怎能让小姐烦忧呢?
落玉的言语时断时继,“我会恢复你的修为,掌门向来心善,他不会不管你的。”
话罢,她走得格外急促,似乎不敢看那个时常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鬟,也似在躲避着什么。
云溪几步上前用手指拽住了落玉的衣袖,她敛下了眸自嘲道,“不值得,我不过是奴婢罢了,您又何必如此。”
她不想要身前心如冰雪的人知道真相
落玉不顾云溪所言,直接推门而出,不想却与那张姿容潋滟的容颜相对。咫尺之距,檀香与冷香混合在呼吸之间,她甚至可以数得清洛离情眼睑上的鸦色睫羽,少女耳尖渐渐泛起绯色。
“治愈心疾需要一味药引,你可愿献出心头血。”
他的声音清冷若叶上初雪,好听得紧,话语之间甚至带着春夜里风的柔意却也赋予了最残忍的意思。
这世间何人不知失去心头血意味着什么然而在他的话语中,似是描述着芳华院的花开了一般。
落玉凝视着眼前清绝出尘的人,似是在瞬间熟悉之感尽数褪去,她突然感觉好陌生,亦或者说她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少女淡樱色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黑白分明的杏眸瞪大了几分里面蕴含着无尽的震惊和悲痛,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在碎裂的风声中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想取我的心头血,对么?”
她微微颔首,衣袖下的手指攥成一团,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洛离情仿若毫不在意雪夜中少女的脆弱之姿,他薄唇轻启,“是。”
那人立在软糯如絮的雪中,如仙人沾染了尘埃般比往日更加亲和,然而落在落玉只有彻骨的寒意,温热的泪在她眼眶中即将决堤,落玉强忍着这股自心脏而散发出的酸涩感,仰头直视他。
“为何可是为了她。”
少女眼圈周围绯红,眸子亮得惊人。
若她从前还可以自欺欺人,而今却是一夜之间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见他沉默不语,落玉垂眸不再看他,少女的嗓音坚定了几分,“答应我若取了我的心头血,替我治好云溪。”
“不要求他,小姐。”
云溪凝着眉走到她跟前,神情中似乎有着难以言表的东西。
察觉到异色之时,落玉的面色突然之间变得苍白,她颤抖着泛白的唇瓣道,“是你,对吗?”
他既然知道云溪对自己的重要性,又怎会伤她至此。
果然,是她连累了云溪。
洛离情眸中寒意更甚,说出的话语冷意直入她的心扉,“我不该留她的。”
言辞厉色的人,隔空扼住了云溪的脖颈,云溪额头的青筋溢出面皮,清丽的面容变得格外狰狞。
“我求你…放了她!”
落玉神色慌乱,语言无措。
她在整个宗门什么也没有了,唯有云溪一个人而已,他怎能剥夺唯一对她真心相待的人。
她以灵气聚集成厉刃穿破了血肉接触到那半颗残缺的心,进而引出一条血线。不多时,少女额头浮起一层薄汗,她的声音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够吹散。
“可是够了?”
她忍着胸口的剧痛与疲惫将承装着自己心头血的瓷瓶递出。
雪中苍白的少女宛若秋日里的雾一般,轻薄得仿佛阳光一照射就会消逝,触之她的视线,洛离情微微蹙眉。
“可是少了?”
见他未有动作,落玉继续道。
一股陌生的情绪扩散开来,洛离情冷眼看向她,“你做了什么?”
他脸色转变之快,落玉一时愣在那里,不等她思考清楚,一股强大的灵压卷席而来,顿时,她胸腔内血气翻涌。
“咳咳”
她皱着眉,捂住胸口匍匐在地上喘着气。
他刚才竟然险些杀了自己。
落玉的视线落到他清冷的面容之上,她的眸色透出了光,“你以后会为她杀我吗?”
洛离情看着雪中如雾一般飘渺的少女,沉默了。
然而这沉默亦是她心中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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