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生涯的涯底满是灰褐色的焦土,纷乱的焦土之下则掩埋着零零碎碎的白骨,植根于骨缝的断厄邪树的枝干直耸入云霄,两三只翅边生有血色的阴鸦独立于一侧的枝桠,它们以尖锐的鸟喙相互争抢着腐烂得近乎看不出形状的眼球。忽而少女踏叶的沙沙声惊扰了这群阴鸦
闻见动静,阴鸦们纷纷停止进食,扑动着翅膀朝她袭来。
落玉的衣裙本就在护山大阵中有所损毁,肩臂几处皆呈裸露之态,加以尚未愈合伤口所携带的浓郁血腥味,更是刺激了他们…那对乌黑、死沉的眼珠子流露出拟人的情感妖物非人,然她却清楚地自阴鸦的眼里看到了贪婪。
借以阴鸦贪婪所致的心神混沌,在它将将临近她肩侧几寸之距时,落玉以藏匿在掌心的瓷片快速横过它的脖颈,刹那间暗黑色的鲜血溅落于少女白皙的眼尾,刺目、灼热得如缀朱砂一般。
以凡躯杀灭一只妖已然是难得,她的心神与体力濒临崩塌。幸在生长于邪戾之地的妖物开了些许的灵智,一只陨落于眼前,其余皆是僵持不动,然它们的视线从未自少女身上移走过,似乎是等待着什么机会,亦或者说是在试探。
趁着安定的间隙,落玉背倚骨堆目视着如雾一般散步的魔气,脑海中竟然幻生出吸收魔气而转为魔修的方法。
这简直离谱得可怕,常人皆知若引魔气轻则筋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无论怎样都难以承受的痛苦,然而这些于她又何妨呢?若不修魔她活不下去的。
思及至此,她顺着法诀运行,汹涌的魔气自她周身荡漾开来,鲜红的血自雪白的肌肤寸寸沁出,少女娇俏的眉眼染上略深的绯色,媚骨殊丽。不消片刻,灰雾一般的魔气骤然不存,落玉缓然起身以指尖随意拾起一片轻薄的树叶,进而递至唇边,悠扬的驭兽之音自她唇边回荡在涯底的每一处角落。
霎时间,数以万计的妖物纷纷向着断生涯的结界撞去,一时之间,结界的边缘堆满小山一样高的尸体,弥漫出的血色烟雾气亦是迟迟不肯消退。施法数次之后,结界上青色的护障光芒逐渐黯淡,落玉自其缺口缓然走出。
她以为结界外等待着她的是可怖法阵,毕竟断生涯封印着大量的魔魂,宗门定会加大看守力度,然入目的却是枝桠青翠的木犀树,那是她刚至音阁最喜欢待的地方,落玉墨色的眸内生起一丝惊异,但又随即而逝,仿佛风拂过湖面那般不着痕迹。
记忆里柔和若月华的人总会温柔地揉着她的发对她说,我必护佑你的一生。而今木犀树上悬挂着的结契时专程采备的红绸当真是对她极大的讽刺
她死里逃生,音阁之内却满目欢腾之象。
胸腔内的半颗心如蚁撕咬,咽喉恍若被一双大手所扼住,犹如溺水一样的窒息扑面而来。
曲折回廊的檐下挂着大红色的竹制灯笼,它们在夜风的吹拂下来回摇曳,暖黄色的光晕染得庭院内冷色的白茶散去了些许霜雪的气息,然烛光照于她的周身有如一股寒流直窜入脊髓,随后流转至全身的血肉,最后冻结心脉。
正待她情绪翻涌之时,曼妙、悦耳的丝竹之音如水一般流泻入落玉的耳畔,她循着声抬眸望去,声乐动听之地灯火通明,宾客皆是尽欢,俨然一副欢悦之象。
修士们皆是推杯对盏,“听说了吗?音阁如今多出了一位掌门夫人,明日便是掌门的结契大典,想来宗门必会赐予法器给真传弟子。”
“我还以为无情道的修士不会有道侣呢,未想竟真有。之前那被逐出的弟子百般纠缠掌门,却落得个身入断生崖的下场,当真是活该,本就是一介凡人孤女,竟然妄想获得九天之上仙人的垂爱,可真是不自量力。”
身形消瘦的修士随意地说到,语气极尽贬低之意。
“可不是么,听说掌门明日便会亲手诛杀那妖女。”
周围的人附和说到,恍若于他们而言杀死一个人宛若碾死一只蚂蚁那般轻松。
落玉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随手取下月桂枝头坠着的风铃。玉制的风铃没入指尖是微凉的触感,风铃内侧镌刻着她与他的名字,皆是以他融灵而成原来,至始至终,他给予她的从来都不是家。
落玉苦笑着将握于掌心的风铃随意抛掷于地,顷刻间灵玉皲裂化为漫天的荧光点燃了暗沉的夜色,她旋即踏出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地界。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余下夜风刮过的呼呼声落玉逃也似的朝山下而去,不知是因为秋夜的寒意或是害怕这如焰色的红会灼伤她的眼。她不敢回头,哪怕这山上的荆棘灌木会刺破她的肌肤,她也不曾停下过脚步。
她曾想过若是他结契自己会怎样痛苦,然而当这一切演变为真实时,胸腔内却未有半点想象中的疼痛,只不过是颇觉空荡荡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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