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过后的课间,若菲坐在课桌前盯着眼前的教科书,可是她实在是看不进去。她扭头看了看周围,自从班主任说了11月中旬要进行期中考试也就是第一次滚动考试之后,班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之前课间三五成群聊天的人不见了,现在大部分人在趴着休息,小部分人像她身边的岑岩峰一样在做题,还有些人一下课就不见了。
此刻的若菲也想趴着休息,因为这天早上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三个月不见的黑眼圈又回来找她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若菲的黑眼圈就和她形影不离。
自从四年级若菲一家四口搬来新楼房之后,都是在楼下的门面房吃饭。
若菲早上不吃早饭,午饭吃店里卖的早餐,晚上七八点放学之后直接回到二楼的家里,这时候她的爸爸妈妈通常都还在补觉。等到天黑了,差不多九点半左右的时候,补完觉的若菲爸爸下楼做饭,10点多钟他敲管子,若菲和弟弟还有妈妈就下楼吃饭。
二楼的小厨房是若菲的书房,那里只能放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小厨房窗户的玻璃上有一个事先预留好的抽烟机排风口的洞,一到冬天就往里灌冷风,夏天则是灌热风,所以若菲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她更喜欢坐在自己的床上趴在两个小床中间的那张长桌子上写作业,可是她每天放学回去的时候,正是补觉的爸爸妈妈呼噜声此起彼伏的时候,而且她妈妈就在另一张小床上睡觉,所以若菲每次回到家里都是先看电视,等到吃完饭了再回到楼上写作业。
若菲上初中之后,1126团陆陆续续开始有新的工程项目,来了很多外地的工人,再加上平时务农会从外地来大量的零工,她家里的店晚上也开始对外营业了,并不卖小炒,只卖些汤面炒面拌面和馄饨饺子之类比较简单的食物。
在发现有人逃单之后,若菲妈妈让若菲和弟弟每天吃了晚饭后别再直接上楼了,她让他们坐在店里的第一张桌子前边写作业边盯着那些吃饭的人。弟弟要是困了就自己上楼睡觉,若菲则一直要等到吃饭的人少了才能走。
没过几天若菲就发现在这个环境里写作业根本就不现实。一是因为吃饭的人总是大声地聊天,二是因为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最要命的是那些客人都抽烟,满房子的烟味总是让她的鼻子痒得不得了,她只好搬着凳子坐到外面。
外面虽然空气好但是并没有灯,她也写不了作业。从那以后她都是等到店里忙完了再上楼写作业。
初一的时候作业不算多,她觉得这个方法很好用。
进到初二若菲发现她写完作业的时间越来越晚,于是她放学后就先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写一部分的作业,等到晚上店里忙完之后再上楼继续写剩下的。
初二下学期,若菲同班的一个女生每天晚上10点多钟都会往若菲家里打电话问她数学题的解法。电话号码是那个女生从若菲家店铺招牌上看来的,那个女生并不知道那个时间点若菲刚吃完晚饭,离上楼写数学作业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有一次,当那个女生在晚上11点第三次打来电话问若菲作业题的时候,还没上楼的若菲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她告诉那个女生等五分钟再打来,接着她跑上楼拿着自己的数学辅导书下楼,在电话里直接对着那个女生念着书上写的答案,她一边念一边在脑子里快速地理解着题目和解题步骤,再详细地说给她听。挂掉电话又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可以上楼写作业了。
那时候的若菲白天在课间给班里的其他女同学讲题,晚上通过电话给那个女生讲题。经过了一段时间这种非她本意的训练,若菲发现她的数学有了突飞猛进地进步,她的数学成绩已经是班里的第一名了,总成绩也到了年级的前五名,她的座位很快就被老师调到了第一排。
从那以后为了能尽早地写完作业,冬天若菲也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写作业,虽然冷风会吹进来,但冷了就不困了。
只是每天她写完作业后都已经过了2点了,黑眼圈就这样赖上了若菲。
晚上2点多睡觉早上8点一刻起床,顶着黑眼圈去上学的若菲经常被班里的一些人阴阳怪气地说“肯定又熬夜刻苦学习呢。”,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熬夜只是写作业而已。
若菲合上书拿出了董瑞雪在上午大课间给她送来的两封信。
那是若菲的两个初中同学写给若菲的信,她们的第一封信是由若菲班里的住校生帮忙拿过来的。这两个同学来信的内容都差不多,先是为若菲考上一中感到高兴,然后是感谢若菲初中对她们的帮助,接着说了她们不太适应各自所在的团场高中的生活。若菲给她们的回信内容也差不多,先写了和她们在初中的回忆,然后说了她高中的情况,又根据她们各自不同的情况说了几句建议,最后鼓励她们好好学习。
高一还没有分科,每天放学回去若菲感觉她光是写各科目的作业都精疲力尽了,为了期中考试她现在每天还要复习那些不擅长的科目,再加上给她的两个初中同学写回信,若菲感觉她就要撑不住了。
“第一封的回信还装在书包里没寄走呢,这第二封又来了,我真的没有时间再回信了啊。”想到这里若菲叹了一口气,扭过头面朝墙趴在了左胳膊上。
“这次期中滚动,如果被滚动下去了会不会好一些呢?考进一中还进入了尖子班已经花光了我的运气,可能平行班才是我应该待着的地方。”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了,要放平心态,以后依旧好好听课,好好写作业,同学的信也照常回,如果考试还是不过关,那就去平行班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若菲起身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沐雨送给她的小录音机,拿出一只耳机放进了左耳朵,又面朝墙趴在了左胳膊上。
听完《江南》的第一小段,若菲感觉到有人在拿笔戳她的背,立刻从座位上弹坐了起来扭头看着那个罪魁祸首。
岑岩峰被若菲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先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耳机,用手擦了擦灰后,小声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我只是想问问你在听什么?”
若菲也小声地回道:“我以为老师来了。”
“你听的东西怕被老师知道吗?”说着岑岩峰就拿着那只左边的耳机往耳朵塞。
若菲想伸手去抢,怕引起更大的围观,便只好坐在原位扭头看着他。
岑岩峰听了一会儿之后,小声说道:“原来是在听歌啊,怪不得你怕老师知道。”
若菲侧过身子看了看四周,发现前后排的人都在趴着休息,便直接伸出了右手直勾勾地看着岑岩峰,想让他把耳机还给自己。
岑岩峰看了看若菲又看了看她伸出来的手,接着他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她的手。
若菲愣了两秒,赶紧抽手,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终于抽出来了,可是力气太大,她的手背碰到了课桌的桌子边。
低沉的一声“砰”后,痛感从若菲的右手手背传了过来,若菲感觉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赶忙甩了甩手。
还好没碰到关节。
若菲用左手揉了揉右手背,一条粉色的粗粗的线慢慢地出现在了她白白的手背上。
岑岩峰见状赶忙拿掉了耳机,“你没事吧?”,说着就伸出了右手。
若菲赶忙把右手放在了身后,又伸出了左手,“耳机还我。”生怕再次被他抓住,又收回了左手,“麻烦把我耳机放在桌洞里。”
岑岩峰照做后,若菲伸右手进桌洞关掉了录音机,在按下停止键的那一刻,她的手背又更疼了一下。
这时班里的前后门开始陆陆续续地进人,他们前排坐着的两个同学还扭头看了他俩一眼。
很快上课铃就响了,岑岩峰在老师进来前又小声问道“你没事吧?”,若菲没有回答。
上课没多久,一张上面写着“你的手没事吧?”的字条从左边传了过来。
若菲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没有回复,继续看着黑板。
这节课是化学课,是目前让若菲觉得头疼的科目之一,她晚上没时间再单独补化学了,上课一定要好好听课。
但令她分神的纸条还在连续不断地传过来。
-“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会受伤。”
看着那几张纸条,若菲觉得如果不回复他一下,他能打扰她一整节课,便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张字条,在上面写了“听课”两个字,又画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递了回去。
总算清净了。
课间若菲看着书上那些被她快速抄完的笔记,确定以后可以看懂后,合上了化学书。
耳边又传来了岑岩峰小声说话的声音:“你手没事吧?”
若菲扭过头也小声地说道:“我伸手是问你要耳机,你为什么要握住?”
“我以为你伸出手是想跟我握手,你手没事吧?
“哪个国家的握手是手心朝上的?”
“我以为是空间太小你胳膊伸不开才手心朝上的。你手没事吧?”
“那我甩开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
“握手至少要维持3秒,这是礼仪,你手没事吧?”
若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不知道握手的礼仪是什么,她从来没跟别人握过手。
见若菲不回答,岑岩峰又问了一遍:“你手没事吧?”
若菲抬起了右手,手背上那道红印子已经变得淡淡的了,但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到底下有些疼,“没事,没碰到关节。”
见岑岩峰的手又伸了过来,若菲急忙缩回了手抬头瞪着他说道:“你又想干嘛?”
岑岩峰失去了目标的手往左移了一下,摸了摸桌子边,“刚才你也撞到它了,它也很疼的。好了,你没事就行,我要去卫生间了,憋死我了。”
没等若菲反应过来岑岩峰就跑了出去,直到快上课了才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放学后若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着急地收拾书包。每次跟着人群下楼,她都担心会踩空趴到前面人的背上去,她一个人受伤也就算了,万一害得别人受伤了可怎么办。既然已经决定放平心态了,她就打算不再抢那几分钟的时间了。
等到值周生开始打扫卫生了若菲才出门。她一边扶着楼梯扶手,一边像《奥特曼》里面的怪兽那样左脚右脚一层一层地下着楼,下到三楼之后她开始小声给每一步配上了“咚”“哐”“咚”“哐”的音效。对若菲来说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配音游戏。
一直到下完最后一节台阶,若菲才停止了配音,出了教学楼大门后若菲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若菲,你等一下。”
若菲停了下来,转过身看见岑岩峰正朝她跑过来。
岑岩峰停在了离若菲一步之遥的对面。夕阳的余晖照在了他的脸上,若菲看着他的笑脸突然感觉这一幕很熟悉。
过了一会儿,岑岩峰先开口说道:“我可以叫你若菲吧。”
这时若菲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离得有些近,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嗯,可以。”
岑岩峰伸出左手拉住了若菲的右胳膊,“我们边走边说吧。”
见他又要抓她的胳膊,若菲急忙转过了身,一使劲儿,胳膊自由了,她低着头边走边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哦,那个,我想问问你白天听的那盘磁带。”
“问吧。”
“是林俊杰的吗?”
“嗯,是他的第二张专辑。”
“你喜欢林俊杰?”
“嗯。\"
“他一共出过几张专辑啊?”
“我也不清楚,他最新的磁带我还没有去买。”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没有很晚吧,只是比别人晚几分钟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一放学就回家,偏要晚上几分钟呢?”
“我不喜欢人多,这时候回去安静。”
“嗯,是挺安静的。要不然以后我和你一起都晚几分钟再回家吧。”
若菲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岑岩峰,他这是什么意思?
岑岩峰也停了下来,看着若菲笑了笑,“我跟你开玩笑呢。”
两人继续并排往前走着。
“你听过周杰伦的歌吗?”
“以前在点播台看过他的mv。”
“我家有周杰伦的专辑,你想听吗?”
“不用了。”
“你听听吧,真的挺好听的。”
“真不用了。”
“就当是我害你受伤的赔礼吧,我明天拿周杰伦专辑给你啊,我先回家了。”说罢岑岩峰就跑向了前方的大门。
出了学校大门后,若菲穿过马路买了一碗面打包回了出租屋。今天是若菲的生日,她没有对任何人说。
国庆两天假,钱凤去了市里的姑姑家,若菲去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回家了,家里的爸爸给若菲打了100块钱让她在生日这天买点好吃的。可是若菲不舍得吃饭店里的菜,那些菜都很贵,她打算留着钱买她喜欢的零食或者是新磁带。
刚推开出租屋的门若菲就听见了钱凤的声音,“若菲你才回来啊?”
“嗯,我去买了份饭回来。可能有味道,我去阳台吃。”
她和钱凤租的这间屋子其实是一间有门的客厅。
“没事,你就在你桌子上吃就行了,窗户不是打开透着气呢吗?”
“好。”
若菲收拾好东西刚在桌前坐好吃了一口她的长寿排骨面又听见了钱凤的声音,
“对了若菲,我之前忘记问你了,你为什么要跟一中初中部的‘风流才子’坐在一起啊?”
若菲被‘风流才子’这四个字吓得呛到了,咳嗽了几下之后,赶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转身看着钱凤问道:“谁?”
“就是你同桌啊,岑岩峰。”
若菲又喝了一口水,终于把堵在嗓子里的饭咽下去了,“谁说他是风流才子的?”
“军训的时候在女生宿舍里她们原来一中初中部的都在说,你没听见吗?”
若菲想了想当时的情景,“没听见啊,我那会儿可能在看书吧。”
“怪不得呢。我就说如果你听见了的话肯定不会坐他旁边的。今天下午课间他是不是欺负你来着?”
“也不算欺负吧。”若菲把筷子放在了碗上又转向了钱凤,她打算结束了这段对话后再继续吃。
“若菲你以后要小心点,估计那个风流才子看你长得不错,对你居心叵测。”
听见钱凤的话,若菲哈哈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说我长得不错。”
二人相视一笑,钱凤走过来靠在了若菲的桌子上,接着说道:“你真的长得挺好看的,跟市里的女学生在一起也看不出来是团场来的,脸也白白的,皮肤也好。”
若菲又转向了她的桌子,“脸白皮肤好就叫长得好看了呀,我觉得咱们班漂亮的女生可多了,她们长得跟电视上的女明星一样。”。
“是有些市里生源的女生很漂亮,可是你看看她们的摸底成绩,我觉得期中滚动她们可能就去平行班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若菲拿筷子戳了一下那碗面,里面的汤越来越少了,可是很明显身边的人还不想结束这段谈话。
此刻的钱凤依旧靠在若菲桌子边,她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边说道:“咱们跟她们不一样,她们家里条件好,还多才多艺的,我听说还有些人会乐器呢。咱们别说学乐器了,你还记得咱们勤工俭学拾棉花吗?”
“嗯。”
“每年都是我妈帮我的,她说让我只操心学习,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可是她还总说因为我少挣了很多钱。好不容易来到一中上学,咱们得以学习为重,不能让谈恋爱这种事情分心的。”钱凤摸了摸她的短头发,“咱们要是不好好学习万一考不上大学,以后再回去团场种地或者当零工,那得多丢人啊。”
若菲打算主动结束这个话题,“只要能正大光明地养活自己,我觉得干什么都可以吧,凭自己本事吃饭没什么丢人的。好了,你快去写作业吧。”说完若菲就开始吃那碗已经有些坨了的长寿面。
钱凤见状知趣地回到了她自己的桌子前。
若菲越来越觉得她和钱凤没有共同话题了,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干体力活有什么丢人的,她的爸爸妈妈就是用体力劳动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小学的时候班里经常有同学嘲笑她爸妈的职业,但是到了初中就没有人再当着她的面说过那些话了,没想到现在都已经上了高中了钱凤还是看不起劳动人民。
正吃着面,若菲又想到了钱凤那句岑岩峰对她居心叵测。
“岑岩峰喜欢我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喜欢一个人应该对她很好才对,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岑岩峰只是喜欢动手动脚而已,怪不得他会被人叫做风流才子,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跟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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