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
他重复了两遍，都觉得很难往下说，干脆改变询问的方式：“最后这个问题我想听你说，”他搓了搓腕上的链子，“顾方径，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啊？”
蚂蚁在咬噬心口一样，哪里都像被锤出伤痕似的在疼，顾方径仿佛定格在这时间里，等着接受即将来临的审判。
而一步就会判决，他是去天堂还是地狱。
“荒崽，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把问题甩回去，“其实我这样做无非就一种解释，但是你能问出来，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阮流荒定定看着他，也明白他的意思，可他仍然觉得荒谬。
“回去吧，我回寝室，他们那里你去说吧。”收回视线站起来，阮流荒提步往回走，并没有再理他。
他情绪本就来得快去得快，哭完了也就过去了。他真正放在心里的，是他不了解顾方径这个人。
就好像之前看见的人只是窥见了一个角，类似于别人在看他。
顾方径这次没追了，因为他知道，某个人的心里在纠结，可能经此一回问答，还会有乌龟缩回头的趋势。
他实在不宜再去人面前晃。
最后，顾方径独自去操场上和等待的众人解释，一方面他现在不适合回寝室，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阮流荒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连交的这些朋友都无所谓了，他也猜不到。
而场上只留下一部分人了，小群里的所有人都看见阮流荒刚刚从面前走过去但没理他们，瞧见顾方径从后面走来，才一窝蜂地上前询问。
“怎么样了呀顾哥？阮哥心情还好吧？”夏小米首当其冲。
方菲羽：“一看就知道还是不太好。”
白成浩也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啊，按理说小六儿发泄完情绪以后怎么都会和我说一声的，不可能这么冷默。”
顾方径怎么也不能坦白说，或许是是因为，他以为你们都是我用来预谋的筹码了吧。
他第二次觉得心里被压了石头般，上一次还是阮流荒和自己说起过去的经历时，两次都因为同一个人，他却半点不庆幸。
“没事，我之后回寝室再看看情况，就是今天的球局应该要取消了。”
冯巷渑打圆场：“行，那都回吧，看阮哥那样子，也是被气得狠了，贴吧最近都议论什么了？我记得好像只是……”
“停停停，”白成浩急忙叫住他，“我们回吧回吧，顾哥到时候有什么情况再和我们说。”
冯巷渑也才反应过来，顾方径本就不逛贴吧，根本不知道他们俩有个cp楼的事。
“啊对对对，有情况吱一声。”
望着顾方径越来越疑惑的表情，众人都识趣地没有再问，直接散伙了。但他们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因为愧疚留下来等待的周旻。
所以当顾方径不注意地瞥到他时，还没来得及过多思考，他嘴就替他着急了。
“那啥贴吧的事我知道一些，可以和你汇报。”
于是接下来，周旻图文并用地和他讲解了一番，让顾方径知道了，原来他在努力拉阮流荒融入这个世界时，别人都已经在嗑他们的cp了？
而阮流荒所说的贴吧议论他的事，周旻也一个都没错过，虽然被删的差不多了，但周旻还是能复述出一些来。
他也才知道，为什么某人会崩溃，都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主观臆测和客观八卦，都像是在掂量一件商品，没人希望被如此对待。帖子里的有些话也真的脏，纯属是在骂人发泄情绪。
虽然他在梁永那件事发生以后拜托过闲鱼帮他注意下贴吧里有关阮流荒的评论，但他失策的是，贴吧很像个公共场合，热帖完全能在别地刷到。
不止学校里不知情的人，连有些闲得没事干的网络吃瓜人和毕业生也会评论。
所以其实他没说错，评价总是相对的。不过突然知道了关于阮流荒在贴吧里两面倒的形象，他又觉得。
评价为什么要是相对的？他只希望阮流荒开心。
—
顾方径回到寝室的时候，某人罕见地并没有在床上躺着，而是趴在桌子上，貌似在当一个不会动的摆件。
而他开门的那刻，阮流荒其实听见了，但就是不想理罢了，他太乱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那些朋友他都很珍惜，但他不知道顾方径存了怎样的心思在里面。那问的一件件事情，他也都不在意，算计他也好，骗他也好，可他没遇见过对他这么好的人。
即便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阮流荒很理智，高二快结束的这一年，根本不适合想其它，他还想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至少得考虑到他的生活。
这样想开以后，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他和顾方径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不冷不热的冰点，他成天都陷在刷题的忙碌里，和顾方径的关系也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顾方径也明白他的意思，不再伸手在人周围，只是带饭带零食这样的小事，他一直都在做。
有些时候，阮流荒还能看见留在自己桌上的冰凉贴又或者是冰饮，而转头去看某人的时候，那人总是会在安静地做题。
日子紧凑地度过，期末考就来了，最后一门地理考完，学校又掉进了火热的回巢气氛中。
阮流荒最近都是一个人回寝室的，下午他也是先到的，这个月他连在群里说话都很少，活像是又回到了高一那种状态。
甚至在教室和顾方径做同桌时，他都会刻意保持距离。只有群里其他几个人来找他，他才会有和这个世界相连的气息。
最开始，顾方径还会担忧，但看见他只是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还会理其他人后，心也放宽了，只要感受到阮流荒有在好好活着，那就好了。
沉寂下来后，阮流荒也不会错过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人从之前的畏手畏脚到现在越来越无所谓，不免会有些失笑。
怎么感觉他们之间有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待在寝室的阮流荒并没有收拾行李，倒是在回忆这一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
最后闲的无聊，又去问了方菲羽一个问题。
ruan：【小菲亚，问你个事】
ruan：【你和小米之前找我聊天的契机是什么？】
方菲羽不太理解：【？？什么契机？】
ruan：【就是最开始你们不是不敢和我说话吗？为什么之后又敢来找我了？】
方菲羽：【噢，你问这个啊】
方菲羽：【这个我印象特别深，因为就是上学期开学典礼那天，那天顾哥不是才转过来吗？然后开学典礼结束你俩走一起来着】
方菲羽：【当时我和小米就看见了，毕竟一直在注意你，嗯……】
方菲羽：【然后就是，吃中午饭的时候你也是和顾哥一起的，你之前总是独来独往，看不出性格怎么样，但是和顾哥吃饭那次，我们就觉得你挺好相处的】
方菲羽：【可能是缘分吧，当时你们就坐我们附近，所以我和小米看见你和顾哥好像在聊什么，还一点架子都没有，可温柔了！】
方菲羽：【因为顾哥和你相处过，所以之后我就想着试着和你聊聊，说不定你会和我们做朋友的，然后还真的是，你那性子，对朋友果然好】
方菲羽：【也就白成浩是个例外了】
方菲羽：【无辜眨眼jpg】
一连串回复看得阮流荒也想笑，赶紧回了她，顺便还找着话题，尽量使自己这个问题看起来很自然。
话题越来越跑偏，逐渐损到白成浩身上时，寝室的门响了。
阮流荒聊得高兴的神色还没有收回去，转头就与人深色的眸子对上。
一刹那，两人都有些恍惚。
眼神交融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只能感觉到对方，那些才压回去的情意又涌现出来，让人意乱。
阮流荒急忙挪开眼睛，和微信上的方菲羽告别，又拿出柜子里的耳机堵上耳朵，也匆忙掩住一些红色。
顾方径也愣了，被那好久没见过的笑容迷了下才恢复如初，面色平静地往里走。
两个人都没有主动交流，气氛却是尴尬且冒着暧昧泡泡的。
好在顾方径哥哥的电话打破了这什么动静都没有的情况。看见人去阳台接电话，还说马上收拾好行李就离开的时候，阮流荒戴着装样子的耳机都被他摘了。
顾方径一进来，就看见他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内心难免有点触动，长久以来的冰点状态他想尝试去打破。
“荒……崽，你不回家吗？”
久违地再次听见这称呼，还听到里面有些犹豫的含义，阮流荒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理智地太过了？
“当然要回，我，我刚刚是在等你。”他摸摸有些燥热的耳朵，不好意思道。
霎时，顾方径希冀的目光就朝他看去。
“我这个月没怎么理你，不是在想疏远你，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就是……想理清楚一些东西，还有就是想沉浸式学习，找回我以前的状态。”
阮流荒提出自己的想法：“顾方径，我想好了，我想过好以后，所以我在拼命了。”他极为认真地看着人，“我总要拼一下才知道自己行不行。”
“……好，好的。”顾方径突然觉得声音都被卡在嗓子里，莫名其妙就沙了，“那你找回状态了吗？”
“找回来了，我跟你保证，这次期末我绝对又进步了，你教我的我都没有忘记。”阮流荒露出笑来。
顾方径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笑得很好看，至少他沉沦于其中了。
只能凭着本能说话：“那就好，加油。”
话少得阮流荒只想说他：“你话怎么还是只有这么点？顾方径，你鼓励别人的时候都只说个加油吗？”
“我没鼓励过别人，唯一几次的加油，也全在球场或者舞台了，单人性的你是第一个。”
阮流荒：“……”淦，一个月没和人好好聊天，上来就是这么撩人吗？
他捂唇假装咳了两下，忽而想到刚刚方菲羽同自己讲的契机问题，往下一深思，果然还是顾方径的手笔。
那么早？他突然有点疑惑，坐那沉默了起来。
顾方径看他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大气也不敢出，想着先去装行李等他哥的消息，结果一个脚步刚踏出去阮流荒就看向了他。
他被这一眼定住了。
但其实阮流荒只是突然回忆起某个片段，对他的深谋远虑表示佩服且想揍一顿来着。
所以看了不到半分钟，他也起身，开始拿自己的行李箱装东西。
顾方径这才放下心继续自己的动作。
“对了，顾方径！”
“嗯？”
阮流荒这激动的一嗓子又让他手僵硬了。
“暑假你要回b市吗？还是说就在c市待着？”阮流荒倒没感觉到，还兴致勃勃地问他。
这回，顾方径是真相信他从那个冰冷冷的状态里回来了，也松下来回答：“我暑假就在这边，暂时不过去了。”
“那你八月底的生日怎么办？”
“你记得我生日？”
顾方径撩撩眼皮，话里有着些忐忑。
他这一打岔让阮流荒刚转过来的愉悦都变得不安，眼神飘飘忽忽的不敢说话。
他总不能说我老是去翻你那朋友圈，才记得那么清楚吧，毕竟顾方径过生日发的那条朋友圈，算的上是最丰富的一条了。
所以他总喜欢去看这一条。
情急之下，他胡诌了个理由：“其实是我之前问了冯巷渑。”
“荒崽，你如实说是从我朋友圈翻到的也不丢人，我还会很高兴。”
顾方径随便一想就知道他从哪知道的了，他的朋友圈就那么几条，往下一滑就能看见他过生日那条。只是他没想到，阮流荒会记在心里。
恰在这时，顾方径哥哥来电话了。
阮流荒急忙赶人：“你走吧，回去微信联系。”
顾方径也不逗他，乖巧地和人说了再见，阮流荒摆摆手与他道别。
只是看着人快从大门口消失，他突然涌起种冲动，居然出声喊住：“顾方径！”
被呼唤的人转头，眼里带着困惑。
可疑问还没出声，下一秒就见人跑到自己面前，嗓音极其柔和：“来个拥抱礼呗，抱一下再走。”
他手虚虚穿过顾方径的腰，自然地把下巴垫在人肩上，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一个明明在离别却带着想念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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