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照揉揉眼睛,冷着脸来到马厩,正如李元谋所说,骏马虽好,却早已被去势,是匹六根不全的阉马。
“本以为这马性格温顺是经过太子精挑细选,天赋秉异,想想还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太子殿下太欺负人,王爷不如把这匹马……”
乔照怒极反笑,“本王何必去跟一匹畜生计较,虽然他们做的不地道,本王的归一也死了,不如就勉强收下,好歹是匹产自大食的汗血宝马。”
两军交战时,马从来都是最为重要的物资。之前楚军在南缅叛军面前节节败退,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军队中战马老化,速度力量均不如人。而北羯铁骑的加入,能恰到好处扭转战局恰好也是因为这一点。
唐廷跟在乔照身后,白了李元谋一眼。这小子性格太过锋芒毕露,一点就着,再这样下去难免惹出祸事来。
“郡主呢?”乔照回过神,焦急地问。
“太子走后,郡主就告辞了。”红豆声如蚊蚋,“王爷您牵挂着这边的汗血马,都没回应她。”
乔照心一沉,糟糕,慧无的事……
次日一早,他就带上唐廷出门了。趁慧无法师还未抵达,二人直奔国公府,与守夜的轩云撞了个正着。
“襄王?”轩云带着困倦,难以置信的盯着乔照,“郡主还未晨起呢。”
“无妨。”乔照潇洒地笑道,“牵挂你家小公爷的情况就过来看看。”
他微微闪身,唐廷笑嘻嘻地上前半步,对轩云行了礼。
“慧无法师听说了这事,自告奋勇前来要为小公爷诊治。盛情难却之下,郡主也就应承下来。”轩云清了清嗓子,“唐先生乃杏林神手,留下来一起吧。”
此时才过四更,秋风凛冽,寒气阴森,廊前大理石地面上都凝结了一层薄霜。唐廷生气的用力摇着纸扇,凉风都抵不过他心底的怒意。
“我不信那秃驴会治病。”白衣士子不屑的撇撇嘴,“念几句经文哄人也就罢了,行医乃性命关天之事,岂能任由这贼秃驴草菅人命。”
乔照微微颔首,“小公爷乃千金贵体,此事却需慎重。本王也觉得蹊跷,堂堂皇家寺院的方丈,不安分守己在庙里敲木鱼念经也就罢了,主动前往国公府,生怕燕都的王公贵族不嚼舌根。”
“无事献殷勤。”唐廷总结道。
轩云冷眼瞧了二人好久,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请二位移步,末将命小厨房多准备些糕饼粥汤,一块儿用早膳吧。”
宋宣娆起床时已得到禀报,乔照已在府内等候多时。
“郡主,奴婢觉得襄王对您格外殷勤。”竹音边替自家主子梳妆,边小心翼翼道。
“非奸即盗。”宋宣娆柳眉轻蹙遮掩道,“今天装扮需简单些,毕竟要见佛门之人。”
“襄王似乎不喜欢慧无法师。”竹音咳嗽几下,“尤其是上次在寺中遭遇歹人之后,他对法师的态度就大变样了。之前虽不至于像郡主这般恭敬,却也愿意在大庭广众面前给法师一个面子,可如今见到法师,脸神情都倨傲很多。”
“襄王殿下是个有主意的人。”宋宣娆卸下原本簪好的金钗,换上支颜色清淡的羊脂白玉扁方,“待会儿在法师面前,咱们只遵循一般待客之礼就好。”
宋宣娆心知肚明,此次慧无法师亲自登门,名义上是给身陷病榻的宋砚诊治,内里的目的,却谁都说不清楚。反倒是乔照的到来让她心安了不少,至少她能肯定,乔照既然能在狼口下舍身而出救自己一次,眼下有意外发生也不会放任不管。
这就够了。
宋宣娆心不在焉地草草吃了几口东西,便轻轻放下了筷子。此时有侍女前来通报,慧无法师的车驾已经到了门口。
“这贼秃驴来的可真早。”乔照冷笑着甩了甩袖子,“若郡主不介意,本王也想请他诊个脉。”
“如此甚好。”宋宣娆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唐先生也一块儿来吧。你精通中原医术,可以互通有无,交流切磋一番。”
慧无法师今日前来,特地裹着那身引以为傲的翡翠八宝袈裟,随行的沙弥抬着口红柳木大箱子跟在后头,里面能隐隐嗅出浓郁药味。
“阿弥陀佛,听闻柳国公恶疾缠身,贫僧特带来如来佛祖面前供奉的西番莲手镯一个,能辟邪岁,驱妖物,保国公爷一切顺遂。”
宋宣娆亲自上前接了手镯,“多谢法师记挂。”
“听闻法师医术高明,近日小王也深感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请法师也顺便开个方子,为小王解除病痛。”乔照看似恭敬地敛目合十道。
“那是自然。”慧无若无其事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在拐角处躲藏的竹音健壮,连忙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郡主,据守夜的侍女说,小公爷昨儿个咳嗽不止,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合了眼,到现在人还未醒。既然慧无法师已经到了,您看要不要差人去唤他起来?”
“不可。”没等慧无法师开口,宋宣娆抢先吩咐道,“他有许多日未曾安眠,能小睡片刻也实属难得。而且襄王殿下到了,请法师先为王爷诊治。”
慧无心如擂鼓,不知这位远道而来的襄王殿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宋宣娆把偏厅留给了慧无和乔照,自己领着竹音走了出去。行至院内,不想遇到负手而立、愁眉不展的轩云。
竹音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
“如今你胆子愈发大。连襄王都敢私自留下,看来过去对你太低估了。”
轩云领了柳营兵符数月,不再是父亲面前那个低头听训的少年将军。他头戴青玉冠,身着漆黑描金蟒袍,露出腰间寒光闪闪的配刀来。脚上的马靴以珍贵的马羚皮制成,柔软轻便,四周以金丝镶滚,华贵无比。
“郡主。”轩云躬身抱拳,“上回您不在,就是唐长史亲自施针,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救了小公爷的命。此番小公爷沉疴未愈,臣别无他法,只能让唐长史尽力一试。”
宋宣娆笑道,“钱老将军还好吧。”
“也好,也不好。”轩云勉强苦笑着,“自从解了军职,他白日里和往昔一样,骑着马四处寻营。可一到夜里,就抱着酒坛喝个酩酊大醉,臣怎么都劝不动,只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看来老将军还是闲不住啊。”宋宣娆转而对竹音道,“待会去酒窖挑些陈年佳酿给钱小将军,比起那些粗劣伤身的烈酒,还是凌王送来的西域药酒适合老将军。真没想到,蛇蝎、鹿茸、鳄尾这些珍贵的食材也能被西域客商制成药酒,据说还颇有滋补的功效。”
轩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郡主,只怕家父,不愿再接受您的赏赐。”
宋宣娆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这么久了,老将军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是他违反军规在先,且现在柳营大权一把抓在你手里,不至于耿耿于怀到今日吧。”
轩云抬起头,倒退一步,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
宋宣娆一惊,连忙上前搀起。
“臣不知。家父每每喝醉,总是找出佩剑,在中军大帐中摇摇晃晃的舞着,直到精疲力尽。”
“你没让身边的军士阻止?”
“他们不敢。臣也不敢让军士靠近家父。”轩云苦涩地深吸一口气,“家父醉的不省人事,口中每每有悖逆之词,多半事关南楚。臣怕散布出去动摇军心,故而选择亲自照顾。”
宋宣娆知道钱老将军从来对归楚一事心存幻想,尤其是在自己身为女流之辈,弟弟又并非将帅之才的情况下,钱老将军内心总觉得如今的云州军岌岌可危,后继无人,有归楚之意也算人之常情。
她箭步上前,搀起跪在地上的轩云。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为老将军的事自责,只要他没有做出实质上的行为,几句酒后妄语,我不会计较的。轩云将军,实在不必为此自苦。”
钱轩云心头一热,挣扎着又跪下了。
“还,还有一事,过去不敢告诉郡主,今日也就一吐为快。每当家父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就会反复念叨,说对不起郡主您。”
“对不起我?”宋宣娆觉得难以置信,“他老人家替我镇守柳营这么久,功劳苦劳都有目共睹,怎么会对不起我?”
轩云慌张的摇着头,“臣,臣也试图问过多次,家父总是老泪纵横,却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那就当没有。”宋宣娆心乱如麻,脸上却春风拂面,“老将军一声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这些年对我虽不亲厚,却也兢兢业业地驻守军营,即使有所过失,我也不会深究。”
她回眸,对身后的竹音使了个眼神,让双颊绯红的小丫鬟亲自扶起心上人。
“找个机会告诉老将军,不必胡思乱想。”宋宣娆背着手,悠悠转身,“竹音,你就留在这儿和钱小将军说话,我去看看襄王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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