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手一松:“什么意思?”
夫子趁这一瞬间的松动,滑出老远,只见他心疼地摸着少了一小撮胡子的下巴,控诉道:“小道友,你下手也忒狠!”
桃夭冷笑:“我若真狠,便该把你这一把胡子揪凸了。”
“……”岑夫子双手死死捂住胡子,无声地骂了一句“母老虎”,然后才恨恨说道,“上仙说要这般对你的时候,我可是说过不妥来着,奈何上仙不听劝,说他才是你的师傅,轮不到我来干涉。”
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就凭老货这怂模样,敢在上仙面前为她抗争,骗鬼吗?
“所以呢?”
岑夫子微微一笑,得意道:“眼看你逃不过被关死的命运,身为你的忘年交的我,怎么能不替你谋条后路?总之,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勉强让上仙答应,若你能学会腾云或者御剑,便可在销恨山上下来去自如。”
销恨山上下来去自如?
甚至还不能在昆仑仙境来去自如?
岑夫子察桃夭心底之荒谬,急忙补充:“当然,若你再争气些,能和陆离打个平手,便可在昆仑仙境内任意行走;若你委实争气,能和元婴期高手一战,那便是你偶尔想要去人间走一走,也不是不能。”
“……”这是想要把她困死在山中吗?
她家上仙真特么……骂人的话,已经盘旋在嘴边,可一想到上仙那张天仙的美人脸,她便怎么都骂不出口!
“蠢货!”结果,她骂了自己。
岑夫子全不知桃夭心里的悲愤,他捋着整理好的长白胡须,不甚在意道:“小道友,其实吧,我觉得上仙做得挺对。”
“哈?”
夫子正色,语重心长道:“以你的悟性,区区元婴境界,只要你肯用功,也就是三五百年的事。
然,你玩心太重,根本不愿意沉下心来修行,若长此以往,别说三五百年,便是一千一万年,你也不能有半点建树。”
三五百年……
这是想要她生不如死吗?
再说,她干嘛非要有建树?
如今的她,又不是当初靠山山光秃,靠水水无鱼的惨状,现如今的她,往近了说,有一只稀有又强悍的鬼妖为灵宠,有一个人间第一的师尊疼宠,还有一昆仑山的同门为后盾;往远了说,她多了一个魔族公主为闺蜜,又有一只渡劫期的大妖为驱使,便就是她自己弱了一点,又有何惧?
然,夫子摇摇头,目光转为幽深:“小道友,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竭,天下看似牢靠的东西,都难逃不堪一击的可能。你自来有七窍玲珑心,想来不必我说破,对不可预料的未来,你该是心中有数的。”
桃夭面色一变,抬眸看夫子。
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知道老货聪明,但她从不以为,他能聪明到一切尽知,然,这一刻,她蓦然间觉得,老货许什么都知道。
她仓皇地撇开眼,避得灰头土脸,甚至有一些可怜,岑夫子一边捂住胡子,一边小心地走到她身边,然后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道友,你不是一心要勾搭上仙吗?起码,你被困在销恨山时,上仙也在陪你。”
这贱话一出,桃夭立刻甩头,什么夫子全知道,皆是她的错觉!这老货根本就是一个无耻玩意儿!
照他的意思,只要牢房里有个大美人,谁就能心甘情愿,无所谓地坐一辈子牢?
呵!
她刚要讥讽两句,却突然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多少有些耳熟?到底是哪个脑残货在她面前说过?
仔细一想,原来竟是她自己!
当初离开桃家时,上仙要她此去幽都,别再回昆仑时,她是不是对上仙撂下过一番差不多意思的狠话?
她是怎么说的?
哦,她说:景之上仙,你给我等着,等我和陆离送完梵音,必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昆仑。从此以后,我都会在销恨山上勤修苦练,誓要修成拥有无尽寿命的元婴,然后,我就烦你一千年,一万年!
一行后悔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只是想要表达一下常伴上仙左右的决心,却不是真要——桃夭怒抽自己的嘴巴,然后抬起泪目的双眼,可怜巴巴地问岑夫子:“老货,真不打个商量?”
岑夫子果决摇头,飞快退出老远:“我这里,没有商量的可能,不过等景之上仙回来,你或可以自己去和他商量。”
“……”商量个屁!
她这辈子对上谁都不会输,唯独对……美色误人啊……
可叹人的悲伤,从来都是不相通的,半空中,重新看见亦非的合欢,正以极致的欢欣雀跃,追逐她心爱的丑男鬼。
然,她追得再卖力,黑影始终在她的触手可及之外。
也或许,人的悲伤,没有那么不能相通?
夫子的脸上,布满了同情,他说:“小道友,或者你便当这一道结界,是用来困住魔族公主的,想来这样你会好受许多。”
“……”
说出这话的夫子立刻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他捋了捋胡须,振振有词道:“没错,魔族公主来昆仑,若昆仑真摆出大肆欢迎的态度,传到山中,传至人间,总归于昆仑不美。
多了这一道结界,那便展现了昆仑不和魔族为伍,又无惧魔族的高昂态度,这对昆仑不利的名声,或许是一种弥补。”
“谢谢你哦……”桃夭言不由衷地抽了抽嘴角,合着之前她对合欢的一念之仁,却叫她成了她的狱中小伙伴?
但,被困销恨山,合欢会不愉快吗?且听半空中她那响彻销恨山的银铃笑声,她就能确信无疑,那就是她不会!
罢了,要困她的是上仙,上仙不在,昆仑山中谁也没胆子放她自由,未来到底如何,只能等上仙回来再说。
岑夫子看出桃夭已一时接受了现实,便搓搓手,小声问:“小道友不气了?”
“作甚?”
“离山时,小道友不是承诺,会带些人间美味回来的吗?”
虽说困她的命令,是上仙下的,但执行的,却是老货。
她舍不得诘责上仙,难道还舍不得老货吗?
桃夭冷笑:“夫子,昆仑是有规矩,山中弟子不得准许不可下山,可这条规矩,于你而言,早已形容虚设。
这些年,类如吃喝嫖赌的无耻事,你不知干过了多少回。你要馋人间美食,自管去人间寻便是,何至于非要我替你带?!”
说罢,桃夭转身就走。
关了她,还想叫她孝敬他,想得美!
走了两步,桃夭返身,对立在雪中仿佛心痛不已的岑夫子道:“别说我没从人间带东西,从今往后,你也别指着我给你做厨娘!”
心痛又震惊的夫子,不甘问:“小道友,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说话不算数乃是我人生的美德之一,难道你才知道吗?”
“……”
哼,她不好过,凭什么叫别人好过?不过是区区互相伤害,那就看谁比谁更难受!
“小道友,不然,咱们打个商量……”
对于岑夫子的求饶,桃夭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不可能!
要有得商量,老货可能决绝吗?
显然这桩事,根本是没得商量!
欢欣追夫的合欢,终于受不住累,堪堪落到了桃夭身侧,她一边脸色因为追不到鬼妖,愤怒到通红,一边脸色又因为耗力过度而虚得惨白。
桃夭只暼了一眼,便默默往下退了退,这一刻,她才知道,合欢真是一只骇人的魔。她的心脏,因为她窥见了魔可怖的真容,骤然间恐得一阵骤缩,仿佛有人立在她心上,对着她的心脏,猛敲狠砸。
好痛——
桃夭死命揪住胸口,痛得脸色煞白。
而合欢一无所觉:“小妖精,你快帮本公主把亦非喊过来。”
桃夭苦笑,她还没摇头,耳边就传来亦非的气若游丝的威胁:“女人,你若想和我同赴黄泉路,不妨喊两声试试。”
黄泉路?
这话是说,她又要死了?
还不待她想明白,心急的合欢便冲上来死命摇她,这一摇,摇得她眼冒金星,四肢无力,将要晕厥。
恍惚中,岑夫子冲了上来,托着桃夭:“小道友,你——”
你什么?
她没听见,因为她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两天后,她独自一人,躺在安静的逍遥游里,夫子趴在地上,累得花白的头发,有了全白的迹象。
“咳。”
一声轻咳,惊得夫子迅速弹起,他一步跃到床榻边,替桃夭搭脉,他搭了很久,才稍稍松下一口气,苦笑地对桃夭言:“还好没死,不然等上仙回来,我这条老命就该给你陪葬了。”
桃夭略略勾唇,虚弱地回:“师尊菩萨心肠,才不会。”
“呵。”夫子一声冷笑,“过去或许是,但现在,还真不是。”
“哈?”
夫子摇摇头,疲累地撑起后背,伸了一个老腰:“小道友,为了以后还能吃上你做的一口鱼汤,我至少折寿了三百年。”
“……”这话,桃夭不怎么信。
“本还想看你怎么在山里鸡飞狗跳,如今却是不能了。”夫子长叹一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桃夭的脑门,“小道友,听夫子一回话,好好修行,好吗?”
她这人,自来吃软不吃硬,何况夫子以这样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
她点了点头:“嗯。”
“好好在山上养伤,我也去闭关养伤了。”
伤?
她还没问,夫子已经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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