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鄙夷的林希仙哪里受得住这番气,她又一次重重拍响桌面,朝大师兄吼了回去:“丹丘,说白了你就是胆小!”
大师兄居然点头了:“是,我不如林道姑大义凛然,但我至少知道,一旦昆仑和人间修者统统杀进幽都,祁夜大陆便不是生灵涂炭,也必定有一半尸横遍野。
敢问林道姑,你是否做好了和幽都两败俱伤,人间百年甚至千年一蹶不振的准备?再敢问林道姑,一旦人间和幽都两败俱伤,魔鬼两族趁机杀进人间,你又是否做好了带着林家一众和魔鬼两族不死不休的准备?
若是,我不拦你!”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声势浩大,言之有物,说得蛮横的林希仙再也蛮横不下去,她只能颤抖着身躯瞪着大师兄,一张老脸,涨成猴屁股。
大师兄正身,从容且昂扬地对所有人言:“妖族灭桃家,袭陆家,伤李家,人间自然是怒不可遏,欲诛杀整个妖族来平息愤怒。
可现在的妖族,又岂是人间说诛杀就能轻易诛杀的?
一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神仙人和妖结下死仇,可神和仙已飞升九天,便是人和妖杀得血流成河,便是祁夜大陆摇摇欲坠,神和仙也不过是看看。
神和仙自是不会来管,可魔和鬼能袖手旁观,由着人和妖打得暗无天日吗?
三界六族,除却身居九天的神仙,剩下四族,独人占尽好处。若非人族强悍,有无数强大的修者为震撼,魔和鬼安能甘心隐于九幽?
可一旦人妖开战,那么天下格局必定发生大震荡,不管最后人和妖谁会赢,到头来渔翁得利的左不过是魔和鬼。”
大师兄对上林希仙被愤怒烧得火红的眼眸,淡问:“林道姑,若将来人间陷入尸山血海,百姓问你,为何好好的人间成了这般模样,你待如何回答他们?”
被大师兄死死锁住眼眸的林希仙不能答,片刻后,她因为无法承受这一问的沉重,仓皇地撇开了头。
“啧啧。”乐正灵均眯起眼睛,一脸欣慰地低喃,“丹丘到底是昆仑大师兄,关键时候,很靠得住。”
“……”
丹丘?
乐正家的太上皇年几何,桃夭不清楚,但连林希仙都敢叫他老东西,想来辈分也不至于大太多。
再说,此间的论资排辈,除却年龄,更重要的是修为深浅,譬如她家上仙,想来不至于老得和天齐寿,不过因为他是昆仑上仙,便高天底下所有人修一辈。
照理,称李家主为师兄的乐正灵均,也该称大师兄为丹丘师兄,可为何他只堪堪喊了丹丘二字。
撇开这些不谈,便就是乐正灵均对大师兄的赞誉,也来得莫名其妙,毕竟听他口气,也是知道平日大师兄做派的,便只因为今日大师兄雄起了,便说他靠得住?
再说,大师兄的这番话里,她没听出修仙者的大是大非,是听出了上位者的利益权衡。
是以,桃夭撇撇嘴:“小均儿哥哥,莫要叫眼前的虚妄迷惑了你的判断,我家大师兄委实没有那么好。”
乐正灵均失笑:“小徒弟,昆仑仙境修者十万余,为何是丹丘主事?若他没本事,何以能叫那些曾在人间不可一世,后登上昆仑的天才修者服气?”
“哦。”作为一个执掌者,大师兄或许是合格的,但其他,她不予置评。
乐正灵均却撩着胡须,欣慰赞叹:“丹丘是兮辰选中的人,自然不会差。”
这话她爱听,大师兄是不是靠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家上仙很靠谱。
桃夭深以为然道:“那是,我急师尊的眼光出奇的好,所以才能收我做他唯一的女弟子。”
乐正灵均哑然失笑。。
大师兄的话,固然说得气势万千,义正言辞,可并不能叫林希仙完全收了怒气,也不能叫许修远欣然接受。
因为大师兄话或许是对的,但说得委实没给人留情面。
这时,自来懂人心的二师兄粉墨登场:“林仙姑,你心疼知行兄,你为陆家鸣不平,对此,我甚为钦佩。
可正如我家大师兄所言,我们不是寻常百姓,不可随意喊打喊杀,我们是担负维系人间太平的修仙者,凡人口中的谪仙人。
正是因为我们身上所负甚重,所以当对杀这个字,慎之又慎。”
二师兄的圆场,打得许修远面色回暖不少,他一边浅叹,一边朝大师兄躬身:“丹丘师兄见地之深远,我辈不及。”
大师兄顺势摆摆手:“修远师弟不必赞我,这些话乃是景之上仙原话。景之上仙曾说过,身为修仙者,虽身未脱人性,但心该负神性。
何谓神性?
便是大爱世间。
陆家的冤屈不能不讨,李家的家主不能不救,可该怎么讨,该怎么救,我们本该慎重思量,而非一味冲动,毕竟修者之战,祸及太广,一不小心,我等这些被凡人仰慕的仙者,便会成为人间的罪人。”
荼蘼殿内一众人,纷纷起身,向此刻身高两米八的大师兄行礼:“丹丘(大)师兄所言甚是。”
除了林希仙。
林希仙板着一张脸,直愣愣地问:“丹丘,我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问一句,知行哥哥,昆仑是救,还是不救?”
“救。”
“怎么救?”
好好的局面,又冷了。
桃夭暗叹。
开会这种事情,不管放在那里,何时,都是一件相当令人头痛的事,尤其是参会的人越多,身份越显贵,越是如此。
谁都想拍板做主,谁又都做不得最后的主。
早知道这番热闹又臭又长,她怎么都不来凑这个数,但她摸到腰间的玉佩,又觉得不来损失更大。
罢了,凡得到总要付出代价,继续忍着呗。
林希仙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但昆仑山的师兄们却不打算理睬林希仙。二师兄笑笑,又将目光落在苦主陆慈恩:“陆医仙,我有一问,想请问医仙。”
“观南师兄有问,问便是。”
“将才,林仙姑说,陆医仙脸上只有伤,没有怒,我以为此言不假。是以,我也想问陆医仙一句,为何妖族偷袭陆家,杀陆家弟子,医仙不怒?”
陆慈恩叹,随即回答:“因为妖族并未偷袭陆家。”
“什么?”诸人惊呆,却是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但细细回想,陆慈恩从始至终,确未曾说过妖族偷袭陆家,他甚至还说,无需旁人为陆家讨回公道。
也许,陆家并无公道要讨?
见众人惊讶,陆慈恩便解释说:“那一日,说来也巧,我和知行师兄有约,知行师兄来的时候,妖族刚刚退走,知行师兄恰好目睹了陆家的一地狼藉。
知行师兄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说妖族来过,知行师兄便怒不可遏,不等我同他详细说明原委,已飞上云端。
不久,人间皆知陆家遭妖族偷袭,死伤惨重。众修者大怒,因此响应知行师兄的号召,急往幽都,欲为陆家讨回公道。”
“啪啪啪——”林希仙怒到双手连拍桌面,“好你个陆慈恩,知行哥哥为你陆家舍生忘死,你却在此倒打一耙,你还有没有良心?!”
大师兄眉目紧锁,不客气地弹指,以一道定身咒定住了林希仙:“林道姑,是非曲直到底如何,且待陆医仙讲完,待他说完,你若有话要辩,自会让你说个够。”
可怜被定住的林希仙除了以一双喷火目来昭示她的不甘,再无他法,因为她不能挣脱大师兄的符咒。
少了一根动不动就炸的爆竹,桃夭顿觉舒服了很多。
此时,连好问林希仙冷暖的许修远,也顾不上林希仙,他,以及桌上的所有人,全看着陆慈恩。
大师兄目光沉沉:“陆医仙,劳烦你说得明白些。”
陆慈恩点点头:“丹丘师兄,各位师兄,大妖梵音确不曾偷袭陆家,他是光明正大地敲门,在陆家请他入内后,才进得陆家。”
“诶?”
若说妖族没有袭击陆家已经足够叫人惊讶,那么陆家开门迎大妖梵音进门,简直惊得人要掉了下巴。
然,陆慈恩并不在意,他甚至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有些话,我很早便想说了,可不是因为时机,便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直不曾有机会说出口。
这一拖,便是一千年。
梵音的到来,让我知道,藏在我心里的话,已到了不能不说的地步。”
许修远蹙眉:“陆医仙,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慈恩微抬下颚,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显得如此抬头挺胸:“丹丘师兄,观南师兄,芝兰师兄,子渺师兄,许师兄,乐正师兄,林师妹,桃师妹,以及在座的所有的师兄师弟们,我想问一句,千年前,人族助神仙两族,共杀妖族,是为对,是为错?”
这一问,问得所有人陡然间变了脸。
但陆慈恩仿若不觉,他说:“我是医者,陆家奉行的也是济世救人的原则,世人皆赞陆家菩萨心肠,一门良善。
可一千年前,神仙两族和人族联合,同杀妖族时,陆家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妖族被屠杀,被破膛剖丹,千年不振。
我曾觉得不对,却碍于旁人都觉得是对,便不敢为妖族多言,直到一月前大妖梵音来访,当众问我,妖族承受如此残酷屠戮,是否活该?”
“自是活该!”许修远秒答。
然,只许修远一人答了。
陆慈恩侧身,问:“敢问许师兄,妖族为何活该?”
“因为妖族曾残杀凡人,犯下无数罪孽。”
陆慈恩不认同地摇摇头:“是,妖族曾残杀凡人,一如人间修者曾残杀妖族。可真要论谁最残忍,除却神仙二族,谁敢说自己无辜?便是细数各族对凡人犯下的罪业,杀人最多者,也不是妖。”
乐正灵均颔首,贴心地补充:“是魔。”
“乐正师兄说得对,一千年前,杀人最多者,是魔,其次是鬼,然后才是妖,可魔和人未曾结下死仇,鬼也没有,人独恨妖。所以,为何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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