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尚沩。
即使脸上都是血污,但还是能看出来此人英俊的相貌和眉眼间带来的熟悉感。
虽然尚沩的呼吸弱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但也让沈清在这还存有战火气息的荒凉之地生出了不可多得的心安。
沈清眼眶一热,笑着呢喃:“还好、还好……真的是你,阿沩,你没有死……”沈清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和血污,说:“我带你走。”顺势就把重伤的尚沩扶起,企图将他往背上揽。
但沈清毕竟是皇帝最宠爱的小皇子,一身软肉娇气的很,虽然一时兴起习过几天的武术,但力气上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变化。因此对他来说,要把一身戎装的尚沩背起,是一件困难的事。
沈清咬了咬牙,花尽全身力气。
尚沩沉重的身体突然压到沈清的背上。使沈清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呼——”沈清呼出一口气,迈开因为疲惫而沉重的步伐。
因为体力跟不上,他走走停停,通红的小脸边走边张望着四周,寻找着可以容身的地方。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沈清才从杂草不生的战场走到了街市中。
一眼望去,市井中都是零零散散的尸体,妇女的,老人的,青壮年的,最可恶的是,这群残忍的人居然连小孩都不放过。
看到这一切,记忆中的人群欢闹,灯火明亮的祥和景色就好像从没存在过。
这场战争来的实在猝不及防,原本强势无比的魏国顿时溃不成军,国库净空,士兵无力,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当时,战场之上,他只能率领太医署来给受伤的人疗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士兵们眼中的骄傲和自豪一点一点变成拼死一命的绝望。
当时的景象深深的印在了沈清心里,而他却只能去感叹世事的多变,为昔日悼念。
沈清闭上了双眼,他的心凉了大半截,不忍再继续往下想,托着尚沩的手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暗暗收紧了。
沈清别过脸,随便找了一个简陋的竹房,走了进去,把尚沩放在那张能硌得人生疼竹床上,帮他脱下盔甲。
天色已晚,沈清靠着些许月光在竹舍里摸索,才找到几盏油灯。沈清点上油灯,放在竹床边,照着油灯微弱的光撕下了一块身上衣服的布料,浸了水扭干,擦了擦尚沩脸上的血污。
尚沩的呼吸微弱,至今昏迷不醒。
沈清把尚沩的盔甲一件一件的解下来,盔甲里面还穿了一套单薄的深色的外衣。
沈清有些脸热,轻轻抽掉尚沩腰间的系带,露出最里层的里衣。
里衣本是雪白的,可此刻却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沈清心中的羞赧荡然无存,面色凝重了些许,手却没有犹豫,快速的解开尚沩的里衣。
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有些布料甚至粘在上面,沈清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撕开,嘴里小声的说着安慰的话。
沈清将尚沩身上的血污擦净后,才取出随身带着的药囊,轻轻的将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沈清身上没有绷带,只能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尚沩包扎。
一阵忙活后,沈清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的,加上小脸上的血渍和灰,显得他像个小乞丐一样。
沈清顾不上那么多了,处理完尚沩的伤势后就举起一盏油灯急急忙忙的跑回战场,半拖半拽的把将皇帝皇后带回了竹舍。
他小心翼翼的把父皇母后靠在竹舍上,直了直疲惫的身子,擦净额头上的汗珠,挖了一个简陋的土坑,红着眼眶,小心的将他们放入土坑中。就着柔和的月光和烛火,沈清再次俯下身拥住父皇和母后。这次,他不再抽泣,只是默默滴下了泪水。
如果可以,他多想再像一个小孩一样,无忧无虑的躺在爹娘怀里安睡。沈清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的时间,才强制自己把目光移开,嘴角勾起苦涩的笑。
他终归还是放不下,他知道,埋上了,就意味着永不相见了,就连记忆也会慢慢的消失,抹去。
他有些害怕,怕长河漫漫,他也会把自己的父皇母后给永远遗失在记忆的深处。
沈清的眉头锁的紧紧的,再次放纵自己,将脸埋入母后的怀中,无声的任泪水汹涌。
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直到眼泪似乎都流尽了,沈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爬了起来,把土填了进去。
他知道,死人是要入土才能安息的。
黄土聚成一个小鼓包,沈清搬来两块大石头,放在前面做墓碑。
“呼……”沈清后撤了几步,在父母墓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父皇,母后,对不起,是孩儿不孝……”
说到这里,沈清的眼泪还是落下了,他颤着音道:“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们了,孩儿都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你们,就连你们死后也没给你们修个皇陵……若有来世,孩儿定百倍千倍的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沈清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硬噎着,最后才说出最后一句。
“安息……”
沈清起身,看了墓碑好久,才走进竹舍里。
走到门前时,沈清停了下来,眼中有仇恨翻涌:“父皇母后,你们放心,今后孩儿定会为你们报仇!风风光光的接你们回去!”
——
一个礼拜后。
尚沩的意识渐渐苏醒,他的睫毛轻颤,随后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入眼就是柔和的阳光,他看了看四周,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我这是死了吗?
尚沩用手扶了扶发晕的脑袋,正要坐起来,但身上的伤口还没好,大幅度的动作使他全身都在发痛。
他刚咬牙立起一半的身子,在外的沈清就听到了声响,欣喜涌上心头,他急忙跑进卧室,可看到尚沩的动作后,沈清的脾气再好也有些气恼,他慌忙上去扶住尚沩,责怪着道:“你干嘛!醒了还不安分!”
沈清拿起一旁的温水,没好气的递给尚沩。
“润润唇吧,你睡了好几天了。”
尚沩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人,感觉有些不真实:“……沈清?”尚沩摸了摸脸庞,问道:“我……没有死?”
听见这样的问题,沈清的笑容僵了僵,他避开尚沩的急切的目光,缓缓开口:“……嗯。”
“是你救了我?”
尚沩继续穷追不舍的问,沈清不想回答却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
“嗯。”
尚沩忽然激动了起来,用力的握住沈清的双臂,“我爹呢?他还好吗?”
沈清被尚沩握得有些痛了,他挣开尚沩的手,声音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尚沩……别问了。”
“死……了?”尚沩盯着沈清,不敢置信的想要再寻求一个答案。
尚沩不是傻子,多少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只是想听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清不敢看着尚沩的眼睛,道:“嗯。”而后似是怕尚沩太过于伤心,轻声道:“你放心,镇国将军的尸体我已经帮你移回来,埋藏好了。”
尚沩低下头,过了半晌,才开口:“那你救我干什么?”忽然,他抬起头讽刺道:“为了和你成亲?”
沈清错愕,同时心口的刺痛也随之密密麻麻的袭来,他仿佛听错了什么,语气颤巍的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
尚沩嗤笑一声,沈清,一个娇贵蛮横的皇子,把他救了下来?尚沩不相信,没有一个理由,沈清能这样施舍他的善意?魏国灭了,自己对他来说应该已经没有用处了,可沈清还是想把他绑在身边。
虽然沈清早就知道,尚沩从来没喜欢过自己。他原本以为,这次尚沩能对他交付出一点真心,尽管是因为同命相连带来的同理心。
可沈清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尚沩会这样,对他竖起更加尖锐的外壳,还拿这件事来说。沈清委屈道:“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沈清是有特地找他,但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而已啊……
可尚沩为什么就是不懂……
自己也失去了父母,却还是已经做好了让他发泄情绪的准备,可是尚沩的语气和态度让他一直无意克制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明明他也没有了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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