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7:00
新的昼夜交替点。
太阳彻底熄了火。
出发前，宋行舟从身上取出来一个印着星黛露兔子头的粉色保温杯。
杯子很可爱，但里边装的东西相当不可爱。
拧开杯盖，一股刺鼻辛辣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腐败味。
谢耐迅速捂住了鼻子。
“这是什么东西？”
宋行舟将玻璃杯递给他。
谢耐往保温杯里看，里边装了几条还在蠕动的黑色蛞蝓。
这些蛞蝓和那些丧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些臭味就是从这些黑色蛞蝓上传出来的。
“这东西有什么用？”谢耐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
宋行舟看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城市犹如迷宫，那些早已死去的尸首如破土的野草，从他们的墓穴中缓缓爬了出来。
宋行舟说：“这些丧尸是靠气味来判断同类的。带上这东西，我们就会散发和他们相似的气味，只不过由于我们每个人带的血量都太少，所以这两颗血球只够维持一分钟的，一分钟过后，人类的味道就会遮盖血球的味道，血球就会失效。”
“所以说我们要在一分钟内赶到25号井盖。”
谢耐一听，忽然又不想去了。
如果他不去的话，宋行舟可以用四个血球的，这样可以多为他争取些时间。
“要不，我还是不……”
谢耐话音还没落，就被宋行舟一把扯了出去。
“怎么，怕了。”
一阵湿冷的风裹着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谢耐一脚迈出门外，这是他第一次出门。
别说还真有点怕。
室外是一片乌乌压压的丧尸，腐朽的臭味直冲鼻腔。
在外边看到的世界和他在屋里观察的世界有很大不同。
天低了很多，墨色的乌云似乎伸手可触。
他和宋行舟绕过一个脏兮兮的街角。
昔日的高楼大厦早已没有生命力，荒芜颓败如上古遗迹般斜斜地插入厚厚的云层。
一只身穿西服丧尸从他身边缓缓走过。
它很呆滞地看了谢耐一眼，然后缓缓地凑近谢耐的肩膀，迟钝地嗅了两下。
不知是嗅出了什么独特的味道，它开始亦步亦趋地跟着谢耐的脚步走了起来。
谢耐吓得大气不敢出，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一刹那间，谢耐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又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蒲——得一声。
他循着动静的放向看，发现一只眼球掉落在地上，如弹球般在地上弹了了两下，带起一滩水渍，
然后滚进一片阴影里。
恐惧让谢耐下意识地减缓了脚步。
他捏紧了丧尸血球，浓浓的尸臭味包裹着他的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只丧尸。
它双眼浑浊，形容枯槁，灰白色的皮肤如一层黏膜般附着在它的骨头上，上面可见清晰的黑紫色的血脉纹路，白色的蛆虫从他的眼眶爬出，沿着干枯的向四肢蔓延。
它的手应该是被同类咬断了，残缺了一半，有两根断指还被一根黑色的经络一样的东西连着，像个吊坠似的，随着他的走动晃晃荡荡。
有那么一瞬间，谢耐被这个恶心的东西吓得止住了脚步。
如果被感染，他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别害怕。他们都是靠气味辨别同类的，”宋行舟适时拉他了一把，“拿好东西，他们认不出你。”
“嗯。”谢耐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
好在那只西装丧尸并没有在谢耐身边停留很久，没过多久，它就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两分钟的时间，两人就跑到一个地井边。
那是一口很奇怪的井。
井盖上粘了很多灰色的血球，
很有规律的排列成了一组符号数字——w25。
谢耐不知道这组数字的意思，但是根据井盖的形状和表示，他能判断出，这井通着下水道，里边什么脏东西都有。
他看这我宋行舟，还不清楚他来这的目的。
宋行舟麻利地将井盖掀开。
很奇怪，掀开的一刹那，谢耐嗅到了一股十分清新的空气。
这可是下水道啊，流动着整座城市的排泄物，这味儿怎么这么好闻。
难道是外边太臭了，这才导致下水道都变这么好闻了？
谢耐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发现有一群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丧尸朝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的形容和刚刚的那只西装丧尸很像。
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没那么浑浊，像沐浴在夜色中的火焰般，跳动着妖异的光，那是丧尸发现猎物的眼神。
宋行舟敏锐地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
他们现在完全没有与丧尸抗衡的能力。
“快下去。”说着，他使劲推了谢耐一把。
谢耐都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直接跌入井内。
他惊叫了一声抬头看，头顶的那个井口宛如乌云遮月般很快被遮挡。
井内的景象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这一跤，一定会跌进臭水池里。
结果让他很意外，这下边并没有那些脏东西。
井下连着一个蜿蜒的滑道，谢耐掉入之后直接顺着滑道滑走了，整个过程比坐过山车还丝滑。
但他现在没心思去庆幸。
任何人再这样狭窄逼仄黑暗的地方，都会被幽闭恐惧症的。
“宋先生！”谢耐很大声地喊宋行舟。
没人回应他。
谢耐只能接着喊。没他在，自己很忐忑。
声音在长长的甬道折射回荡，但是一直没有宋行舟的回音。
人没下来？！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他不会被……
谢耐的脑海里涌现出宋行舟被丧尸包围并蚕食的场景。
太残忍了……
他不敢再往下想。
越是滑向深处，管道越是黑暗。
很快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谢耐的视野全部陷入黑暗。
这比在公寓还要可怕，如果不是身体和滑道摩擦的触感，他几乎觉得自己一直待在原地。
可是井内很安静，除了滑行摩擦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无尽头的滑行，真的让人绝望。
谢耐的脑海中油然而生出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他不会要一直在这片黑暗中滑行下去吧，没人来救他，直到死去……
正当谢耐陷入无限地绝望之时，身后有个东西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了他，直冲得谢耐往前趔趄，差点从滑下去的姿势改成滚下去的姿势。
幸亏那东西在他欲滚之时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稳住了身形。
谢耐明显地感觉到有人摸了一把他受惊的耳朵。
“谁？！”
“是我？”黑暗中，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行舟拍了一下谢耐的肩膀，“还能有谁。”
“你怎么下来那么慢。”
“我在盖井盖儿。”宋行舟云淡风轻的。
“没受伤吧。”
“没有。”
简短几句，谢耐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滑道很快到了头，尽头依旧是一段阴暗黑暗的甬道。
宋行舟打开了手电筒，发黄的白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是一个一人高的排水管道，和谢耐在好莱坞电影大片中看到的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管道很干净，空气很清新。
宋行舟掏出了一张地图。
手电筒的光随即挪到了那张地图上。
谢耐很快辨认出来，这是他所生活城市的地图。
但是和他平常看到的地图不太一样。
他平时所看到的地图，图例都是一些地铁公陆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
但是那张地图上，除了城市边界一样，公共设施之类的标注一概没有。
图上用黑笔画了密密麻麻地一张网。
网上用红圈做了很多标记，每一个标记都用数字标了出来。
在这些数字中，谢耐看到了一组熟悉的数字“w25”。
毫无疑问，这个数字应该就是刚刚井盖的代号。
那图上的这么多数字，难道是全城井盖的编号？
“你从哪搞到的地图。”谢耐好奇道。他现在对宋行舟整个人都充满了好奇。
“我父亲。”
“他是本市市政给排水工程的总工程师。”
“图是他的。”
“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
宋行舟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一点对亲人逝去的沉重。
“为什么下水道里没有丧尸。”
“为什么这里的空气比外边还要新鲜。”
谢耐倒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但这些疑问并不足以拨开他心中所有的疑云。
问罢，他又小声追了一句，“宋先生，我总觉得，你好像知道一切……”
宋行舟折上地图装进口袋，深深地看了谢耐一眼。
“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复杂，我现在跟你说，你也明白不了，等过段时间我再告诉你。”
不回答还好，不过这么一回答，谢耐就更好奇了。
但他深知这么一时半会儿肯定问不出什么。
反正过段时间他就会告诉他，那他干脆再忍个几日。
宋行舟将手电筒的光圈调成远光，光束打在二十米开外的一个转折处。
两个人不再对话，安静地走着，寂静的管道中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约向前行进了千米左右，他们到达了地图上的下一个标记——s54。
谢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宋先生，打个比方，如果整座城市是个怪物的话，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在怪物的肠道里。”
等了两秒，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可以这么比喻……”
“那我们要是想从这个城市出去，是不是要把这个城市给干掉。”
“比喻得很精妙。”这次宋行舟倒是回答得很快。
“可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座城如果被干掉，我还会存在吗？”
“你的命运由你自己掌握，城市只是一个载体，他今天承载你的命运，明天也许就不承载了，所以你得换个载体。”
谢耐没想到宋行舟回答得这么绕，其实他的问题很简单。
“那我们还能活着吧？”
“应该、可以吧。”宋行舟朝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指向谢耐头顶。
“但是你现在要学会收收自己的耳朵。”
谢耐摸了摸，那对烦人的耳朵怎么又出来了。
“嗐，他们好像跟我不是一家，我根本管不住它们，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出现？”
“那你现在激动什么。”宋行舟抓住了重点。
说实话，谢耐很想装成一个没有情绪起伏，十足稳重的真男人。
可他的耳朵会时刻出卖的他的表情。
谢耐索性原地躺平，没什么好装的，反正现在这个世界里，活着就够厉害了，还立什么人设。
“我怕啊。怕死。”他直说。
宋行舟看似安慰地拍了拍谢耐的肩膀，但没有安慰他，他也很直接，“怕也没用。”
说罢，他在一处拱形的管道交接口处停住脚步，“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
谢耐很后悔，早知道装一下了。
说不定还能得到对方一句“别怕我会保护你”之类的保证。
现在，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怨气，真男人之间的对话就应该这样。
接口的另一端，和来时滑行的滑道一样，蜿蜒向上，连接着井口，顺着这个滑道爬上去，就能到达井口。
但是从滑道下来容易，上去可就难了。
还好滑道的顶端贴合着一把同步蜿蜒的扶梯，顺着扶梯爬上去就能到达井口。
宋行舟率先爬上了扶梯。
谢耐深吸一口气，马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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