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谢耐顿了一下，停住脚步。
他的脑子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疑问。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宋行舟渐渐发现，这个小子挺爱提问题的，一路上问他了好多事情，那嘴速跟嗑瓜子似的，都没带停的。
“我顶多只是半本十万个为什么。”谢耐嘿然一笑，慢慢地拖着麻袋走到宋行舟身边。
宋行舟在超市门口蹲了下来。
超市门上挂着一个小型的密码锁。
要想打开超市门，需得把这把密码锁打开。
谢耐凑过去看了看那只密码锁的配置。
那是一堆乱码组成的五个矩阵。
密码是五个乱码矩阵的解。
这题对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显然超纲了。
他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在旁边干耗着。
等宋行舟解得快差不多时，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宋先生，您是那种无私奉献的人吗？”
宋行舟抬眉看他一眼：“什么无私奉献？”
“就是特别乐于助人，特别大公无私，为了保护别人的利益宁可牺牲自己。”
“这种人存在吗？”
“存在吧。”谢耐说，“但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那我应该不是。”
宋行舟的手顿了一下，最后一个乱码矩阵被解开了。
他认真地想了想谢耐的话，很郑重地回答：“我还是有私心的。”
“你没有吗？”他反问回去。
谢耐迅速把话接过去，“我有，我当然有私心，我才18岁，我就是想大公无私，牺牲我自己，我家里人也不允许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行舟停下手。
谢耐咬了一口萝卜，他其实这么拐弯抹角，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想法很自私，还有一些小阴暗。
宋行舟见谢耐不答，便也不再问，低头继续忙活。
全部的密码已经推算了出来，宋行舟正准备按照顺序波动密码珠，谢耐却按住了他的手。
“我是想说，既然咱们都不是，那我们完全不需要打开超市门吧。”
“你看，有了这个通道，有了这个超市，我们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粮仓，只要我们食物不够，我们就可以来这个地方取。”
“按照数据表，现存的还有人性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可以去其他超市取食物，还有三个超市没解开，我们可以告诉他们通向超市的路径，这样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末了，他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这一整个超市的资源，足以让我们三个活很久的。”
“很久？！”宋行舟笑出了声，顺便拨开了谢耐的手。
“你觉得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如果没别人抢的话，就只有我们三个，这里的食物，至少足够我们活两年，省吃俭用的话，可能更久，三四年也说不定。”谢耐说。
“那两年后呢？或者是三年后四年后呢？”
宋行舟的目光移向窗外，有几只丧尸正围着超市的玻璃门缓慢地绕行，他们的四肢或多或少都被同类咬残缺了，走起路来，连拖带跛。干枯的嘴唇被迫张开，粘稠的黑色口涎滴到地上。
“变成那种东西吗？”宋行舟继续反问。
“你想变成那种东西吗？”
“只要选择等死，早晚，你都会变成那种东西，加入它们的阵营，不伦不类，不人不兽。”
“我当然不想。”谢耐回答得飞快。
但是，他心里却很悲观。
眼下的局势已经算是世界末日了，还有什么追求比活着更有力度？！
像他这样的低级属性，他又不想被捕食，那结局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等死，无非是死快点和死慢点。
他才十八岁，只是生理意义上成年，还没有社会意义上成年。
他还没有自己的事业，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一直活在亲朋的保护之下，还未曾在真正意义上保护过这些保护了自己的人。
一个完整的人生流程，他也就只开了个头而已。
但在末日之下，这个开头，看似毫无意义。
因为以上有意义的事情，在苟活的生命中实在很难实现。
但只要活着，哪怕是苟活，万事皆有可能。
他只是想让自己有限的生命，有意义那么一小下，哪怕只有一两分钟。
谢耐想着，也望向窗外。
超市内白亮的灯光，将远处的黑暗对比得模糊不清。
贴窗细看，才能看到更远处，一些黑压压的丧尸正在互相撕咬着啃食同类，他们已经逐渐失去了人的形状，很难想象，他们之前是活在秩序之下的人民。
岛中心的巨型显示屏上，人类灭绝的趋势图正在无限趋近于0。
宋行舟用手指弹了一下谢耐翘着的耳朵。
“你想从这个世界出去吗？”
耳朵颤了颤，它的主人朝宋行舟看去。
“想。”
“如果你相信我，我就可以带你出去。”
那耳朵颤动的幅度加大。它的主人在笑。
相信，怎么相信？！
他虽然只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但是不是中二热血少年，见谁都能信。
“能逃到哪，全世界不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谢耐说。
“如果你不信……”
“那就没办法了。”
谢耐被宋行舟说得一脸懵。
面罩底下，宋行舟又露出了一个笑脸，但谢耐看不清他的表情，隔着面罩，他只觉得对方的任何举动都很神秘。
他对这股神秘感很好奇。
宋行舟没在继续说话，他拨动密码珠，将推算出的密码全部输了进去，只听一阵清脆的“咔哒”声响起，密码锁开了。
谢耐吁出一口气，看来苟活的目标是很难实现了。
但他下边发生的事情，让他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锁开了，但超市的门却依旧关着。
那道密码锁的后边还有一道锁。
和刚才一样，锁上方的显示框依然有一道题。
只是这道题比刚刚的还要难。
谢耐瞥了一眼，又是一堆乱码。
上道锁的乱码，好歹认识几个阿拉伯数字，这回的乱码干脆都一个都不认识。
谢耐都开始怀疑，这些乱码到底是不是地球文字了。
宋行舟对此见怪不怪，毕竟是开过三间超市门的人了，他麻利地从腰间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在本子上推演。
谢耐看不懂宋行舟的推演过程，只觉得这些符号像鬼画符一样，绕的他头晕。
“宋先生，这门到底有几道锁？”
“不确定。”
“那你之前解锁的超市都有几把锁。”
“一道。”
“这些题……都这么难吗。”
“看懂了就不难。”
“我看不懂。”
“一加一等于多少？”
“二。”
“第一扇门的问题就是这个。”宋行舟停下笔，看着他。
谢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啊？！越往后越难吗？”
“也许吧。”宋行舟推演地速度慢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对方，“等我解完再问可以吗？”
“呃……嗯、好。”
谢耐被噎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是话痨，是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
他憋了太久没说话了，自言自语又显得很神经质。
人类发明语言就是为了交流，交流不仅可以传递信息，还能缓解压力。
谢耐目前的压力很大，谢雨还在的时候，谢耐觉得眼前的困境还能凑合凑合，自从谢雨消失之后，谢耐的安全感就没了。
眼下四处危机，他就遇见了宋行舟这一个大腿。
可不得逮着使劲薅。
但是，再粗的大腿，腿毛也有薅光的一天。
谢耐抿了抿嘴，此刻，他比珍惜生命都珍惜这条大腿。
可没法说话，就显得很寂寞，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谢耐到底是个青少年，吃饱睡饱后，精力旺盛得很。
为了不把经历全用在宋行舟身上，他只好转移注意力。
超市的玻璃门外，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白色？！
谢耐把脸贴到玻璃上，用手遮挡住周围的光，专心直至地看着那道奇怪的身影。
那是丧尸吗？！
不像……
丧尸不可能有这么白的衣服，他们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污，随着日子的累积，不断地氧化，就算是一开始穿着白衣服，后边也变成了穿黑衣服。
难道，这是一只刚开始准备丧尸化的同胞？
也不像。
无论是什么状态的物种，都没有办法完好无损地从丧尸丛中走出来，还不沾一滴血污。
这是什么东西？！
白得太纯洁了，一滴血污都没有，也没缺胳膊少腿。
正在冥想之际，谢耐发现那东西开始跑了起来，想着这间超市的方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谢耐渐渐看清了。
这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一个活着的女人。
她跑得极快，谢耐猜她的属性应该是马或者其他速度很快的物种。
她的身后拖着一片巨大阴影，那是一团很大的尸丛。
尸丛的速度也很快，她拖不了多久的。
除非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进入这间超市。
超市是她唯一的生路了。
谢耐为她捏了一把汗。
“宋先生、宋……”
谢耐话说一半，就立马闸住了。
现下，宋行舟还在推演密码，这是一项耗脑力的事情，要想救人，就要快点打开超市门，就更不能分散宋行舟的注意力了。
可即便不打扰，宋行舟推演密码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慢了很多。
再这样下去，这个女人就完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谢耐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救！救命！”
此时此刻，谢耐终于体会到了热锅上蚂蚁的心境。
谢耐觉得自己是掉进了油锅里，四面煎烤，难受得不行。
“救命！”
“救命！”
女人已经跑到了超市的门前。
她在捶打玻璃门，求救似的看着他俩。
身后的丧尸越围越近。
谢耐终于忍不住了，他叫出了声。
“宋先生、宋先生……怎么办？她要被吃掉了！”
宋行舟还在不紧不慢地推演。
其实谢耐也明白，现在再着急也没有用。
解开这道锁，没准下边还有一道锁。
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在他眼前被这些丧尸分食掉吗？
他又想到了谢雨，心瞬间凉透了。
女人的脸和谢雨的脸两相重合，谢耐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往下看。
他捂着眼睛，背过身去，无力地顺着玻璃墙蹲下来。
“宋行舟，她也会死，是吗？”
宋行舟没有回答她。
但是隔了两秒钟后，谢耐听到了一声响
谢耐的心瞬间凉透一半，这几个符号怎么可能是那道物理大题的答案，连个单位符号都没带。
迫在眉睫之际，第二重门的卡扣咔哒一声响，开了。
十万火急，女人几乎是挤着门缝翁了进来。
来不及收手的丧尸被超市顶部射下来的几道激光切成了碎块。
下一波丧尸，将这些肉块捡走吃掉。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丧尸进食。
谢耐十分后悔刚刚在超市吃得有点过头。
现在，他很想吐。
“啊……还好没死。”
女人进门之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刚刚脸上的恐惧全然消失，反而勾起嘴角咧出了一个柔美的微笑。
好像一切都是有预谋似的。
“你们好，我叫许栩。”
“宋行舟。”
“谢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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