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秦风楼,一行三人去到了书院里陈霖的卧房。
书院的卧房为两人共用一间,是以苏问秋等人到的时候,与陈霖同住的刘绵已经回到房间正在晚读。
男人住的地方,脏乱一些也属正常,林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对于苏问秋而言,自己的生活被苏异打理得有条不紊,是以对环境奇差的卧房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是苏问秋心知肚明,若是脱离了苏异,自己的生活状态似乎并不会比眼前的景象好上几分。
刘绵看向了一身官服的林樊,战战兢兢地问:“捕爷可有什么事?”
林樊大喇喇地便往里走:“陈霖之前是住在这的?”
学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恭敬回答:“学生确实与陈兄同住,几位找他可有什么事?他昨日看完放榜就没再回来,许是回家了。”
说着还理了放在几个木头杌子的东西,请一行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林樊看出刘绵有点胆小和紧张,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苏问秋,示意他来问话。
苏问秋朝着刘绵揖了揖手:“这位师兄,今早有位名为赵蕈的师兄吊死在了柳堤,想必师兄应有所耳闻,与那位赵蕈师兄交好的百芳阁的青雾姑娘到提刑司递了证词,说是昨日夜里,她与赵蕈、陈霖二维师兄一同去了竹林中的小筑,陈霖师兄在那儿被杀了,进入我与林捕头等人去了小筑,却有一具无头男尸,身着的正是陈霖师兄的夏衫。”
听罢苏问秋的一席话,刘绵“噌”一下从凳子上串了起来,还好苏异适时在他身后拉了一把,这次才避免了被头撞在脸上的悲剧。
刘绵神色有些惊恐,又撞上了苏异凌厉的眼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是真的吗?听说听说那间小筑闹鬼的。”
“尸体已经查验过,证实这是一桩谋杀命案。”苏问秋说。
“谋谋杀?”看着眸光似刀的苏异,又看了看不怒自威的林樊,刘绵更加害怕了,差点就要哭了,寻求帮助似的拽住了苏问秋的袖子:“这位师弟,这这可跟我没有关系!”
苏问秋三人也是满腹疑惑,自进门起就没人怀疑眼前这个学子,怎的有人这般胆小?
林樊有些不耐烦:“没人说你与本案有关,此番不过是想请你协助查案,想一想平日里可有人与陈霖有什么过节。”
听了林樊的话,刘绵才冷静了下来:“虽说平日里陈兄有些恃才傲物,引来诸多同窗不满,可若说有人想要杀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
“怎么?陈霖为人十分孤傲吗?”苏问秋问。
刘绵回答他道:“并非如此,只是陈兄素日里多与饮酒玩乐,才学却未有人能出其右,且多不与其他同窗多来往,在外人看来属实有些孤僻,时常有些人说的话不能入耳,他便加倍还回去。若说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只有赵蕈了,即便与他共住同一屋檐,他也从不多话。”末了,还避险一般多说了一句:“我确万般不会因此间事杀人的。”
苏问秋有些扶额,这人委实太多心了些。
听了这么多,却并没有什么有帮助的线索,苏问秋有些叹息至于,发现一只站在自己身边的苏异不见了,目光便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就寻见那人正站在挂着陈霖名牌的桌子前拿着一张纸闻了又闻,随后折了起来放在袖中。
苏问秋正想走过去询问苏异发现了什么,就听见刘绵一拍大腿似乎想起了什么,引得苏问秋三人纷纷看向他。
“我想起一人,或许有些嫌疑。”
“是谁?”林樊有些急切地问道。
刘绵回忆说道:“想必几位有所了解,我们这些家境并不殷实的学子出来读书皆是千难万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攀附当地的大族,那些士族总会在书院中挑选才学好的学子培养成门生,日后远赴庙堂也可为己所用。之前也说过了陈兄实在有些大才,是以被两浙按察使孙大人挑中,消息传出后同窗们皆十分艳羡,可等到孙大人收门生办琼林宴的时候,新收入的门生里却没有陈兄,取而代之的是平时才名一直被陈兄死死压住的章濂。”
“章濂得了孙大人的助力后,还在书院中四处宣扬孙大人得知了陈兄品行不端,喜眠花宿柳,这才不屑与之为伍。言语之间,难听至极,确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连我也对其心生厌恶。不久前,书院游湖之时,此人旧话重提,本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的陈兄许是因为吃了些酒的缘故,竟一把将其推入河水湍流中,还好在场的人很多,才及时将人救了回来。死里逃生后便一口咬定陈兄要取他性命。我想或许是此人怀恨在心,这才匆匆告假,谎称家中有事离开了书院,实则是对陈兄报复也说不定”
或许是觉得自己言语间个人情绪有些重,刘绵的声音越发有些小了。
“赵蕈此人你可有了解?”苏问秋又问。
“嗯此人我是不熟的,但他与陈兄的关系十分不错,听说陈兄去年家中十分窘迫,书院的束脩还是赵蕈帮忙出的,陈兄被章濂诋毁失意之时,他也时常陪伴左右。”
想了解的事情基本上都了解过来,一行三人便准备告辞,虽然收获并不算多,但总归也算有了新的线索。
送三人离开时,刘绵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对苏问秋道:“师弟年纪尚轻便能与官府一同办案,想来可是提刑司大人的门生?”
他目光里带着些艳羡,苏问秋却笑着答了:“并非如此,问秋不过有几分家学,通些仵作验尸之道,得林捕头青眼,才来卖弄一二。”
刘绵却还是说:“师弟过谦了,能得此番机缘,想必日后也能仕途通达,总归是条出路。”
“借师兄吉言。”
与刘绵道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市也已经开了,夏姜王朝民风开放,是以夜市可以开到戌时宵禁之前。
三人准备找个小食摊子先祭一祭早已填了的五脏庙。
“怪不得总有人言‘十年寒窗磨一剑,只待今朝问鼎时’,如今看来,果然寒门学子多不易。”林樊给苏问秋和苏异都倒了杯粗茶。
苏异却将二人杯中的茶晃了晃,似乎在涮洗杯子,然后倒在了地上。
“你”林樊见了正要发怒,却被苏问秋挡了话茬。
“滞涩通文,少年弹指间已成耄耋老翁,方才换得一字可称才曰秀。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学武艺,抑或其他技艺,皆非一蹴而就之事。”
正说话间,苏异已经向摊主讨了镇凉的开水回来,用摊主的调羹从随身的锦袋中舀了少许的冰糖搅化,然后又倒了些许龙井的茶叶进去冷泡,自己则只喝些白水。
林樊看着苏异的一番操作,觉得有些错愕。
苏异将杯子放到苏问秋面前后,才抬眼给了林樊一个眼神:“少主嗜甜,喜虎跑寺的冷泉冷泡的头采龙井加些糖,可摊主这并没山泉,只能用烧开的井水冷镇后将就。”
林樊咋舌,就这还叫将就?
其实与祖父同住时,身边虽有短工打理生活琐事,却实在没有苏异这般细心周到的,若在以前,自己身上绝不会带着茶叶和冰糖,平日里在山下坊市闲逛吃些小吃时,也是喝店家的茶水,也觉得能够将就;可自从与苏异一处生活,自理能力逐渐衰退不说,且越发挑嘴起来,。
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苏问秋很难想若有一天自己身边不再有人事无巨细替他着想,自己当如何自处。
苏问秋默默地想“古人诚不欺我,当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不理会林樊的错愕,趁着菜还没上的时候,苏问秋问起了苏异从陈霖的桌案上拿了什么。
苏异从袖口中拿出慌乱间塞进去的一张纸递给苏问秋。
“你与刘绵谈话时,我去看了刘绵的床铺和桌案,这张纸上沾了些味道,想必是装了一些药粉。”
林樊问:“你可是能闻出什么药?”
“具体是什么药是闻不出的”叹了口气,苏异摇头:“只能闻出一味名为涧升草药,早年在家族中时在药库中见过这种焙好的药粉,因为气味甜腥似血,印象极为深刻。”
苏异越说林樊越是糊涂:“涧升草是个什么药?有什么作用吗?”
苏问秋回忆了一下说道:“若是涧升草的话,我便能断定此案全貌如何了。”
此时摊主正上菜,苏问秋便噤了声,没再说下去,等菜全部上齐了,才又说道:“祖父在教我制家传秘药时曾提过,传承下来的秘药并非只用于验尸一途,其中有一种药粉加水调和后可达到短期塑形易容的效果,名曰千颜,似乎是从一个名为千面门的江湖门派中学来的。祖父曾说涧升草最广泛的用途就是易容,其他方面的效用尚未发现。”
“千面门原本是专门培养细作的地方,二十年前门派没落,传闻被神爵殿收编。若真是‘千颜’那么”
“那么此案毕竟又神爵殿中人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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