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所言的情形在苏放留给苏问秋的典籍中也有过记载:“如尸经多日,则头面胖胀,皮发脱落,唇口翻张,两眼迭出”。
这种状况的尸体会极为恐怖,整个人肿成了一大坨,两个眼睛往外鼓,嘴唇就像肿胀外翻,翻动的时候,皮肤下面还一股腐烂尸液在流淌,若是尸身被利器划破还会流出一股污绿色的气体。
苏问秋将苏异提出的疑问解释了一遍,之所以要解释此种情形,并非为了卖弄才学,而是须得在所以人知道常态时,才能去说这具尸体的反常。
死者说道:“死者之所以没有出现这种状况,原因有三,其一,死者身上的筋肉都被割掉了,几乎没有可以腐坏的地方;其二,油纸几乎完全覆盖在了尸体全身,在不被水气侵蚀情况下,更加容易保存完好。”
“其三呢?”有人好奇问道。
“稍后自会揭晓,现在,你们看看这里。”苏问秋指了下死者腿根、肩膀处的捆绑痕迹。
林樊问道:“死者被捆绑过?如果是被虐杀,有捆绑的痕迹是常事。”
“不是,绳子绕着腿根捆了一周,这种捆法没有任何束缚意义,更像是故意阻塞他下肢血液的流动……”说到这里,苏问秋打了个寒颤,他能深深感觉到,凶手的行凶手法真的是凶残到了极点。
“可凶手为何要如此做?”林樊问道。
“为了”苏问秋有点说不下去,顿了一下。
苏异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可听说过‘活叫驴’这道菜?把一头毛驴的四肢用木板固定住,然后往驴身上浇滚烫的,活热油,活把一块肉烫成半熟再割下来,食客们蘸着酱料吃。”
这道菜的制作和食用方式,真的是极端的残忍。
苏异从其他人的眼里看见一丝惊恐,他们大概猜到了他好苏问秋要说什么了。
邬寐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是说,凶手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吃?!”
苏问秋点头说道:“凶手残害死者的过程与此八九不离十,控制死者的血流,是为了从她身上活着割下新鲜的肉来!”
所有人不禁揪心地朝木制验尸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望了一眼,也就是说,死者的经历,远比凌迟之刑更加残忍痛苦!
没过一会儿,适才派出的两个小差役就把他要的东西和稳婆都送来了,他立刻吩咐了稳婆去验查尸体。
他从验尸箱的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一粒小药丸,把药丸又塞进了另一个水囊里,先放一段时间。
“阿异,火折子递我。”
取出万年不变小瓷碗,把海带、紫菜烧成紫黑色的细灰倒在碗中。
周围人看的好奇,苏问秋解释说:“此物名为‘海草灰’,也是用来勘验掌纹、或者其他印痕的。”
做完这一切时,稳婆已经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侧,等着上前禀报。
“如何?”
稳婆颤巍巍行礼:“老妪呃,仔细看过了,此女还是处子。”
“处子?二十几岁为成亲之人真是不多见。”邬寐低声喃喃。
苏问秋不管他们取了一些海草灰撒在死者身上,撒得特别仔细,生怕洒在了伤口上。其实死者身上完全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撒完之后,他等了一小会儿,轻轻吹掉外表的一层海草灰。
但是,仅存的皮肤上没有任何指纹!
“把尸体抬出去。”苏问秋说道。
依旧是那把红色透骨伞,苏问秋把伞撑开,轻轻扫过死者的身体,果然出现了一些手掌的形状,上面没有人手掌皮肤的纹路,只有一些类似布匹经纬纵横的编织纹路。
“凶手应该是用布匹包裹了手掌。”说着,他用手比了一下那个手掌印:“凶手应该是个靠力气赚银子生活,素日里双手会裹住以免做活时候磨得发疼。其人手掌强壮有力,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到五十岁。”
与苏问秋的手想比,那掌印
刚刚那名提出疑问的小差役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手掌,说道:“苏先生,家父是个大夫,是以属下也读过几本医术,书上说,人的身体大抵在三十岁之后会开始衰老,筋骨肉身开始萎缩,如此说来四五十岁人手掌能有这般宽厚么?”
苏问秋笑了,怪不得这人还只是个小差役,尽知道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你说的对,人是会衰老,但只有手例外。”
“缘何?”小差役不服道。
“人的一辈子都要用手,正所谓用进废退,人的身体确实在而立之年达到最鼎盛的状态,随后便会慢慢衰老。但一直依靠手做活的人,手掌非但不会萎缩失力,反而会越发的宽厚有力,不然央着你们林捕头带你们去登临楼的后厨瞧瞧那些厨师,看看是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小差役还在一脸不屑,苏异则看向了那稳婆的说问:“不知大娘年岁几何?素日里做什么些活计?”
他这一问,所有的人都懵了,尤其是那些小差役们,都十分好奇苏小先生身边的这位少言寡语的少侠怎生会突然与一老妇搭话。
那稳婆也是一愣,反应了一下才道:“老妪今年四十有九,除替人接生之类的活计以外,平日都在村里务农。”
“请大娘伸出一只手。”
稳婆依言伸手,苏异将自己的手掌与稳婆的手摆在一起,道:“近五十岁的大娘久经务农,其手掌虽不如我长,却比自幼执刀的还要宽厚,返款邬寐与你们苏小先生的手,养尊处优,便愈发纤瘦细腻。”
听着苏异的话,邬寐沾沾自喜地反复观瞧自己的手,苏问秋则满脸莫名对苏异道:“你这是在埋怨我素日里不知分担琐事吗!”
苏异笑道:“无妨,日后买几个仆从便好。”
苏问秋不过是故意找茬罢了,他知道苏家祖上有一位奇才总结了一套相手的典籍,并非手相命理之说,而是专门观察做不同活计、不同年龄的手掌形状,总结出一套非常实用的相手歌诀。
虽说古往今来,很多手艺都出现了变动,但这本典籍还是能够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的,且着本典籍文曲武曲都可翻看,是以苏异知晓并不奇怪。
这段插曲过后,苏问秋把剩下的海草灰撒在原本裹着尸体的油纸上。
当他把海草灰吹掉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油纸上赫然出现了大量凌乱的手掌皮肤印文。
四周传来一阵惊呼声,林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凶手的手因为做活的原因被布条包裹,为什么却在裹尸的油纸上留下这么多掌纹?”
其实那一瞬间苏问秋也是懵的,没想到一下子显现出这么多掌纹,只能试着作出推测:“凶手有可能是两个人,杀人的是一个,善后的是另一个。”
苏异指着地上一侧托盘中几个略有不同的绳结道:“这几个绳结扎得十分草率,有几个甚至打了死结。”
闻言,苏问秋才去细看:“确是这样,与凶手的谨慎小心完全不同,显然这个善后的这个人心绪相当慌张!”
这本来应该是一项重要证据,但当苏问秋细看海草灰印出的指纹时却有点颓丧,油纸在地上拖动,加之小河沟里的污泥把掌纹完全破坏了,全部都是模糊不清的,很难找到特征点。与有嫌疑之人对比。
苏异安慰道:“总还有别的办法。”
苏问秋点头,尽管有些颓丧,但尸体还是要继续验。
他拿起适才放在一旁形似水囊的东西,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到处在另一个较高的瓶子里,那里面竟是紫棕色的液体。
邬寐好奇地问道:“咦,这什么东西?看着好恶心!”
“文曲秘术,与你何干?”苏异道。
林樊把人从双苏身边拉走,以免二人打扰苏问秋。
邬寐则偎在林樊身侧,暗搓搓朝苏异翻白眼。
苏问秋却慢悠悠好脾气地解释:“加了去酸芝的黑醋罢了,去酸芝可以把醋还原成白水。”
“那你为何不直接用水?”
苏问秋依然耐心解释:“因为同样的一碗醋比一碗水要重,我要把这醋灌进死者肚子里,但这东西留在尸体里面会加快尸首腐坏,去酸芝大概会在半个时辰后开始发挥药效,把醋还原成水,如此便不必担心损坏尸体了。祖父曾经也教导过,查死知生,敬死如生,是以能尽量保持尸身完整,便是多些曲折,便也是值得的”
邬寐撇嘴:“人若是死了,沉冤昭雪才是第一大事,就你们苏家讲究。”
“祖宗教诲,实不敢忘。”苏异冷然道。
苏异说的这话苏问秋十分赞同,拿这去酸芝来说,是拿十年的柳树根养出来的一种灵芝,药铺自然没有,为了整这东西他与苏异走遍了雁归山才找到那么一点。
诚然,他也不愿费这么大的气力在这种鸡肋效用的东西上,但祖宗立下的规则和禁忌不能轻易破坏,否则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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