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再次醒来。
她长叹了一口气，她的四肢都被束缚带固定在了这张医疗床上。身上还趴着一个连沾血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的理查德警官。
“你好呀。”她向着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影问好，高大的男人沉默不语，仿佛一匹隐忍潜伏的孤狼。
“你看着有点眼熟，用稍微害羞一点的话说，长得好像我的丈夫哦。”煌用嘶哑的声音带着笑意说。
布鲁斯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正在这时，迪克挣扎着苏醒了，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睁眼的时候原本清澈的蓝眼睛里全是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茬。
“警官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放我跟这位先生单独聊聊呢？警官先生看起来也已经很累了。”煌想抬起手摸摸这只大狗乱糟糟的头发，却牵动了束缚带，铁床架吱呀作响。
迪克此时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但是他看见布鲁斯示意自己的眼神。
他没能开得了口。
满腹心事的格雷森警官走后，煌大叫一声。
“你把我给卖了！”
布鲁斯大吃一惊。
“变/态，混蛋，臭流/氓！”煌扭动身体，拼尽毕生所学叫骂。“人家千里迢迢来跟你结婚，你却把我给卖了，太过分了！卖了多少钱？”
布鲁斯瞬间理解了她的想法。“我没那么做。”他按下掌心的按钮，床上的束缚带瞬间松开。
煌立刻想要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却在最后关头收手了，巴掌落在布鲁斯头上，改为薅他的头发。
布鲁斯任由对方胡闹，伸手去帮她把点滴拔掉，避免血液倒流，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像是怕一不小心再度弄伤了她。煌停手了。
布鲁斯直起身来，才发现她在哭。
“所以你没有把我卖掉么？”她一边哭一边咳，布鲁斯从床头拿过纸巾，发现她咳出来的都是带血的泡泡。天啊，布鲁斯心痛极了，他轻拍煌的后背，想要减轻她的痛苦。
最后，煌哭累了。“有糖么？”她问布鲁斯，煌不喜欢嘴里的腥味。
“没有。”布鲁斯干巴巴的回答，他不懂年轻女孩子的心思跳的有多快，为什么话题会扯到糖上。“而且你今天起要吃一段时间流食了。”
煌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好似布鲁斯是什么绝世魔鬼，随即她扑过去捧起他的面颊，嘴唇贴嘴唇，渡给布鲁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讨厌你。”她躺回床上，背过身去，不愿意再同布鲁斯讲话了。
迪克在蝙蝠洞里来回踱步，一旁的蝙蝠牛正在悠闲的吃着他主人出差前给他定期规划好的草料，一边好奇的踢着牛蹄看着这个好似犯了多动症的家伙。
提姆的键盘刚好敲完最后一个字节，他终于有机会从屏幕前抬起头来。“话说你可真是烦死人了，伙计。”
“我……有些不安。”迪克坦白道。
“不安什么，让我猜猜看。”提姆把转椅换个朝向，面对着迪克，双手交叉放置于胸前。“你把那个女孩的受伤归咎于自己，是不是？”
迪克惊讶了一瞬，又很快苦笑。“你在浴室里也安了监控么？”
“别说的我好像个变态一样。我都是选择性收集信息的。毕竟为了个人隐私而留下安全死角，这种做法才是蠢货。”明明笑起来的样子那么温和，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狡诈。“不过用毛巾包裹后敲碎玻璃的行为我很欣赏，不过对于迪克你来说的话，这种程度只要用心去听，根本不会漏掉的，对么？”
迪克无法反驳，他对待所有女人，哪怕是女反派，都一向彬彬有礼到了极致，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招女人喜欢——仅次于布鲁斯。所以就算提姆今天指出了这点，也很难保证迪克以后会不会照做，最大的可能是更深一步的让他陷入痛苦。
提姆德雷克对此心知肚明。
此时他们都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看向远方的钢化玻璃柱，在富有科技感的冷蓝色的灯光下，电梯缓缓下降。布鲁斯从里面走出来，
迪克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抬手接过飞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看是自己的警官证。
“没有下次。”布鲁斯的五官绷得很紧，脸上是专属于蝙蝠侠的冷漠。迪克立刻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在哥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发生在哥谭的一切事物，都将交由哥谭的警/方进行处理，容不得外地警/察插手，而他的证件上，布鲁德海文这个词从没显得如此可笑。
没有看向失魂落魄的迪克，提姆注意到布鲁斯在走向蝙蝠侠的装备前轻抿了一下嘴唇，这不是一个常见动作。提姆将之放入记忆库中，留待以后分析。
煌在打营养液，她偷偷拔掉针头。
她感到沉闷又无趣，刚刚的书她还没能看完，抚摸自己缠了一脖子的绷带，忍不住又想起刚刚被告知了只能吃流食什么的，这也太可怕了，太无趣了，太可怕了！
她叹了一口气，四处寻找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一无所获，倒是在衣柜里看见簇新的衣服和鞋，换上后尺寸刚好，看来就是为自己准备的。
sosweet，但是，她得走了。
轻轻从房门探出头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人鱼形状的壁灯在默默发光，突然，她回头。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和蔼的老人家，手里还托着金色的托盘，打扮的好像位侍者或是管家。羊毛地毯吞没了牛津的鞋底踩的一切声响。
“您好，多么美丽的夜晚，女士，或者您更愿意让我称呼您为小姐呢？”
煌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老人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从身后拿出一个记事本。
煌接过记事本。
【你好】她写好后举在身前。翻了一页，又写下【我是煌】。
阿福看着眼前如同壁画般结构复杂的汉字犯了难，尽管一旁还标注了拼音，他依旧不确定要怎么读。直到煌张嘴吐出一个音节，见对方不理解，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她又开始咳嗽，阿福立刻轻拍她的后背。
“那么煌小姐，愿意邀请我这个老人家进去坐坐么？”
进了屋里后，阿福开始整理桌面，布置好餐具，行云流水的动作足以窥见其称职，煌不抱希望的看着他掀开盖子，突然双眼开始闪闪发亮。
盘子里微微摇晃的是奶黄色的鸡蛋布丁，琥珀色的焦糖正在缓缓的顺着布丁娇/嫩的身体往下流，煌用勺子轻轻一碰就弹起来了。
“布鲁斯老爷的特别叮嘱，希望您会喜欢。”
煌抬起头看向他，本子又翻了一页。
【布鲁斯，那是谁？】
阿福感到惊讶，但他并没有在面上显现。“是您的丈夫。”他沉吟了一下。
【可我的丈夫是火柴马龙。】阿福看到丈夫那个词写的有些凌乱，充分体现了当事人纠结的心情，他觉得少女羞怯的有些可爱。
“那可能是因为布鲁斯就是火柴马龙的另一个名字吧。”他忍不住拍了拍女孩的头，煌费解的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慈爱。
布丁顺滑到舌尖一抿就融化了，吞咽的动作也没有带来太大痛苦，要知道煌现在连喝水都觉得疼。
煌再三邀请后阿福终于肯坐下，老人就坐在桌子对面微笑着看她用餐，隐约间煌觉得对面坐着的仿佛是爷爷或是奶奶，突然感到非常难过。
她开始想家了。
阿福安静的看着煌小心的把最后一勺送进嘴里，末了还舔一舔，细致的抽出手帕替她擦去嘴角。
“不如我带着小姐你参观一下庄园如何？总是呆在房间里是不是太闷了？”
他贴心的将煌的行为诠释成：屋子里太闷了想要透透气。走下台阶的时候还绅士的伸出手来邀请。邀请煌挽住自己的手臂。
少女微低着头避免被台阶和过长的裙摆绊倒，阿福走的很稳，目视前方。
明明人种不同，两人走在一起却融洽的仿佛一对祖孙。
走下台阶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副巨大的画像，阿福邀请她在桌边坐下，将手中的烛台置于桌面，又用不知几百年历史的精美瓷器奉上红茶。
“这座庄园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布鲁斯老爷的曾曾曾——”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逗弄着煌露出笑容。“不知多少代曾祖父大流士韦恩着手开始建造的。”
“不过真正建造完成还是在十九世纪，由查尔斯·韦恩先生完工。经由二百年后交到布鲁斯老爷手里。”
阿福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们坐在那副巨大的油画前，上面的一家三口仿佛在无声的凝视他们。煌转头与其中美丽的夫人，英俊的丈夫，还有那个笼罩于幸福之下的男孩遥遥相望，母亲的手搭在男孩的肩头，在画师的高超技艺下一家人仿佛活过来一般的生动。
【这画的是布鲁斯和他的父母么？】
“是。”阿福点头。
【那么他们都去了哪里】煌隐约察觉了，但她依旧想获得答案。
“天堂，孩子，是天堂。”老人的眼里流淌着无言的悲伤。“如今这世上只孤零零的剩下布鲁斯·韦恩一人了。”
“岁月的车轮总是无情的碾过每一个人，我亲眼见证一个失去父母的男孩究竟是如何孤独的长大，如何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挣扎，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什么，我所能做的无非只是准备好每日的餐点，洗澡时放好热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每分每秒都在跟这个世界搏斗。”
“布鲁斯没有父亲，而我也深知自己代替不了那个位置。我亲眼见着他从少爷，慢慢的长大，慢慢的成长，最后成为现在的布鲁斯老爷。现如今，他已经四十岁了，已经比他的父亲还要年长了。”
“现在，孩子，你愿意同这个孤独的老人家讲讲你的故事么？”
煌默默的望着他，许久许久，喀哒一声轻响，是她拔开笔帽。她在纸上慢慢涂写，每一笔都落得极为沉重。写到一半，她突然开始大面积的划掉原来写的东西，最后甚至直接将纸撕下来，团成一团。
如此反复撕去了差不多有四五页，她再次沉吟许久，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最后一次她快速的在本子上写好了。
【阿福你，一定活了很久吧。】
阿福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六十三岁。”
【我想我可能活不了那么久】煌写下，又再次翻页。阿福吃惊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是生病了么？”
煌点点头，却又摇头。【是心里层面上的】她写道。
【所以我想在一切结束前，能够走完身为人类的一生】翻页，这一次她把字写的很小，想说的话很多。【我不知道怎样定义完整的人生，所以我想，大概是生老病死，婚丧嫁娶】
【那天布鲁斯，还是叫他火柴马龙先生吧，我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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