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春阳低声问年影，“都碎了，怎么确认身份的？”
年影轻轻摇头，不知怎么回答，脑海里闪过文斯当年模糊的样子，不敢想象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一块块碎肉。
一旁的小马警官听到了，主动接话道，“我们做了全市失踪人口的排查，正好接到文斯的家人报了失踪案，一比对就对上了。”
“你也见着尸体了？”林灵不怀好意地笑着问。
小马才到刑警队不久，是读了博士的高材生，年龄跟林灵相仿。她前几次见花副队的时候就跟小马熟络了，喜欢逗这个有些木讷的小伙子。
“当然，我出了现场的。不信你问诚哥！”小马知道这个林警官一见面就喜欢捉弄他，他需要证明自己。
此刻，出现场的画面小马还记忆犹新。那次回去的路上，区里一起去的警察在背后没少笑话他，这让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心想，谁说我做不了刑警？诚哥说了，多见几次就好了，我下次就能表现得像个专业警察。
“是吗？”林灵用挑逗的眼神看着小马，“你有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要不要姐姐开导开导你？”。
花副队一个白眼，不想搭理他们。
“他家人……没问题吗？”仲宁武视线从毕业照上抬起来，语调冷漠。
年影听到仲宁武的问话，有些惊讶地忘了他一眼，心想，为什么会首先想到他家人有问题。
“你是说犯罪嫌疑？”花副队直起上半身，往后靠在沙发上。
“经过我们的初步调查判断，应该不是。报失踪的是他老婆，你们猜怎么着？他老婆可是个白富美，住的是安都的豪宅小区。警察刚去他家的时候，他老婆虽然嘴里不饶人，可是一听说她老公已经那样了，立马哭得稀里哗啦的。”
花副队说，文斯老婆交待，她老公因为出轨被发现，被她狠狠骂了一顿，可是她心里虽然生气，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而且她连离婚都还没有想过。出轨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也没敢告诉父母，因为文斯的岳父母一直看不上这个女婿，她担心父母知道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春阳听到后，立马猜测是情杀，“肯定是跟小三出问题了”。
年影不赞同他这么武断的猜测，下意识地回应道，“一条外遇的信息你就这么肯定？”
她想，如果是情杀，这样也死的太惨了，人的爱恨可以突然的转换，转换的这么剧烈吗？
花副队看了一眼年影，微微一笑，听出了她口气里微微的不满，说道：“现在这个小三，人还没找到，应该是一条重要线索。”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位……年女士，是你主动联系林警官的？”
“是的。我也是昨天才从他们两个那里知道的情况，然后一起商量决定要告诉警察。”
年影眼神点了宫春阳和仲宁武。
目光正视面前这位有点胡子拉渣的刑警队长，早上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感觉这个人像是好久没打理自己了，渣男的模样。
“你对文斯这个人有什么了解吗？”
“老实说，完全没有。我跟班上的同学很久都没什么联系。”
花副队看到年影眼神中的坦然、一点点遗憾，还有疲惫。
他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文斯老婆还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就是他连续创业失败，可能外面欠了不少债。
这么说来，被债主找麻烦的可能性也不小。
听了这些情况，仲宁武又问道，“有没有与其他同学有关的线索？比如我们刚提到的失踪的其他同学。”
花副队低眉思考了两秒钟，回答，“目前还没有。你觉得文斯的死跟你们同学有关系？”
“不是，就是……同时消失了五个。毕竟就是这个原因才引起我们注意的。”仲宁武陪着笑说道。
花副队表示具体的情况刑警队还在调查，有些细节不方便透露，不过警察还指望着他们提供更多的线索呢。
“收回刚才的话题，我们继续来研究你们的毕业照吧。”这位精干的刑警队长抿嘴一笑，目光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哪个是杜戈维？”花副队问道。
这里。
仲宁武又指给他看。
“表情绝了，这姿态这眼神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是有钱人’，你看像不像？”花副队本来侧向右边靠近仲宁武，问这句话的时候往左边侧过去问林警官。
林警官凑近仔细看了看，“也不是多拽，就突出一个自信，这装扮挺成熟的。”又盯着看了两眼，问道：“这哪一年啊？一个县城的富二代穿这么豪！”
她抬头看着花副队，“全套爱马仕哦！那时候县城的公子哥就已经穿这样了，啧啧，想不自信都难。”
“什么？他穿的爱马仕？”春阳看了看年影，又用眼神问了问仲宁武，一拍大腿，激动地大叫道，“卧槽。完全不知道啊，当年只当他吹牛呢。”
差点就要跳起来。
众人的目光打在他脸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宫春阳把右手抬起来像招财喵一样反复摆动，缩回自己的位置里。
旁边的年影仿佛一个人陷入沉思，看了一眼宫春阳之后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反应，像是对现场讨论的话题并不关心。
花副队看在眼里，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自己主动联系警察，现在却又表现得漠然，这样的行为很难理解。或者不是漠然，而是因为有特别的地方反而故作镇静或者事不关己？
林灵打破尴尬，拧着眉头问到。
“一个从小到大这么有钱的人，不至于因为交不了房走上这条路呀，为什么会突然死在烂尾楼里？”
“这位……女士，年影，是吧？”花诚猜测面前这个女人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三十往上是有的，而且应该结婚了，虽然外貌看着还像是少女，但是眼神中透露出她已经经历太多故事。
年影抬起头看着花诚，心想，大叔，突然直呼名字有何贵干？
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是疑问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关于这位杜戈维同学？你刚才说毕业后没联系，毕业前的事也许也能帮上忙的。”花诚追问。
年影不信，这么多年后的案子还能和读高中时候的事联系上？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高一的时候，杜戈维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年影同学，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已经准备好对你未来的幸福负责了。”
她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先是“吓坏了”的不知所措的感觉，然后便是哈哈大笑，觉得杜戈维说话为什么这么好笑。随着她的大笑声，其他同学也知道了杜戈维奇怪的“宣言”，并顺着年影的思维当成了一个好玩的笑话。
想到这里，年影顿时生出对杜戈维死亡的好奇，问道：“花警官，可以告诉我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吗？”
12月26日，周三。
安都市的著名烂尾楼——熙华豪庭。
占地十万平的一个楼盘，位于安都最火热的区域，房价最高的高新区。城里大多数人都在奇怪，为什么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会有这么一个烂尾楼盘。
四年了，这片区域的房价已经翻了两倍，但还是没有的新的公司接下这个项目，里面到底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旁人无从知晓。
花副队看着周围一米多高的野草，心里也在困惑，市里怎么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呢，这么大个伤疤戳在高新区核心地段，像什么话。
幸好自己当年犹豫了半天还是没下决心买这里，还不是因为穷吗，唉。
穷也有穷的好处呀，虽然房价涨了又涨，终归是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呀。
得亏这个项目居然还雇了一个看门的老大爷，没事过来看两下，不然这烂尾楼里的尸体怕是等到腐烂了也没人发现。
死者西装革履，还穿着羊毛的黑色风衣，这一身行头价钱可不低。
尸体面部朝下，四肢伸展，身体下面是呈散射状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黑色。身体有被挪动的痕迹，裤腿破碎明显，腿部有血淋淋的咬痕。
法医查验，应该死了有36小时到48小时之间，身体摔伤很容易判断，死因初步判断应该就是摔伤导致的内脏器官损伤或破裂。尸体被挪动痕迹的距离很短，看大腿上被咬掉的肉，可能是野狗拖动导致的。
花副队在烂尾楼的墙壁上戳灭烟头，心想，这地方还有野狗？
黑色的皮衣勒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
距离尸体六七米外的地方，警方标出了手机的位置。
花诚走过去瞄了一眼，手机已经摔得七零八落，但是主要机身的位置还是比较明显的，认真找还是很好找到的。
“小马，跟我上楼看看，找找从几楼下来的。”
“是。”小马跟着花副队上了楼。他跟了花副队半年了，每次出外勤心里还是绷得紧紧的，上次去养殖场吐了两次，自己都觉得自己表现差劲。
下面的现场留给区分局的警官。
这个事本来不该市刑警队的人来，只是正好在分局办事，离开的路上听说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花副队和小马就跟着过来了。
这几天市里出了几起不明原因的突发死亡事件，就怕有什么联系。
一楼一楼的查看，到七楼的时候，小马发现了明显的脚印，跟楼下那个人脚上的鞋应该匹配。他连忙招呼刚到七楼楼梯口的花副队，“诚哥，找到了找到了！应该就是从七楼跳下去的。”
“谁给你说就是跳下去的？”
“啊，不，我意思是说，这里应该是坠楼点，是自己下去的还是别人做的，还得看。”小马赶紧回补道。
花副队绕开楼板上堆着的建筑施工杂物，来到楼层边沿往前看，这地方视野不错啊。对面是小型的绿化公园，再过去是一个封闭的大型商场，旁边还有公共服务中心，图书馆运动场馆里面都有。
然后扫视楼下，下面警察的警察正在整理尸体。
“你说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花副队问。
“约了人？自己来的？这地方对他也许有特别之处。”小马一顿猜。
花副队也不答话，来回看了一圈，慢悠悠地下楼了。
听完现场情况，林灵冒了一句，“都已经是有钱人了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
“有钱人过得也不容易啊，林警官。”仲宁武笑嘻嘻地说道，“你看进去的人里面，很多不是非富即贵吗？”
林灵不置可否，嘴里悠悠吐出一句，“所以有钱人才需要你们这些大律师呀。”
仲宁武淡淡道，“律师是为所有人服务的，你有法律问题也可以咨询我，林警官。”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满脸真诚地递给林灵，“赏个脸收下呗？”
“我哪里请得起你哦？”林灵抬起一张假笑的脸，瞄了一眼名片，“时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仲宁武。”
伸出两个手指夹走名片，“名片我先收下，你以后犯事了好找人……”
“咱们今天不是来做笔录吗，什么联系方式都有。不过，更希望你是因为私事打给我……”仲宁武收回递名片的手，拉了拉自己的衬衣领口，假模假样地整理仪容，嘴角一勾。
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露出痞气的笑容。
小马听出林灵的话在针对仲宁武这种做律师的人，要打抱不平一下，“灵姐，这可是来帮咱们破案的线人，不说感谢，也不能这么有偏见吧。”
林灵眼神甩了一个飞刀，阴阳怪气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呀？这线人不是我带来的吗？怎么没听见你感谢我呀，马警官？”
“听我说谢谢你……”仲宁武在一旁哼起了语调奇怪的歌。
“……”年影看见对面的花诚下颌线绷紧，双唇紧闭，像是强忍住不要呕吐，模样实在憋得难受。
这点倒是跟她此刻的感受一样，“这几个人怎么像小孩一样幼稚，不能理解，”不禁心底一笑。
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被花诚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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