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清的优点之一,喝醉之后,可以像没醉那样平静。
因为醉酒的闷热,她独坐在飞鸿苑庭院中的凉亭下,目光明亮,神情沉静,实则大脑已经一片混沌。
因为视力受损,再加上醉酒的原因,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飘忽。抬眼忽见一女子由远处走来,虽看不清面貌,但身材高挑,身形纤细柔美。
李熠清瞧着这个高了自己近一头的女子,眼前一亮。
“站住。”
一声令下,‘女子’忙止住步子。
“过来。”
女子听令,犹疑片刻后才羞答答的来到她的身旁,李熠清温柔地抓住她的手,深情凝视道:“敢问姑娘,平日里都是吃些什么?可有什么养生之法?长高秘籍?”
小亭被一圈泛黄的灯光照亮,亭下所有的事物,也都被染成了淡黄色。
南浔俯视着说话之人,此人一身深蓝色的衣衫外又裹了一件雪色的风裘,衬得皮肤白的发亮,加之清秀的五官给人一种柔美之感,比起男子,却更胜女子。左额眉尾处的一个指甲般大小的菱形伤疤,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倒是为之增添了些英气。
而俊美的面孔之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正笑意浓浓地看着自己。
灯光洒在李熠清的身上,在南浔眼中泛出光晕,再加之那柔和的声音,使得愚笨的他只想到了一个词:‘神仙。’
他的心猛然跳动了几下,嘴巴张了张,本就嘴笨的人此时更是不知如何表达。
“我可是唐突了姑娘?”见‘她’不答,李熠清再次问道。
“我……不是……”
一个男声想起,李熠清立即松开了手。眨了眨眼睛,仍是看不清来人的身份面貌,她谦声道:“抱歉,我有些醉了。”
南浔在净乐坊见过太多醉酒之人,而李熠清身体坐的笔直,口齿清晰,眼神清明,神色闲静,若不是因将他一个大男人认做女子,南浔是绝对不会相信他是醉了。
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如此文静的醉酒样子?
南浔不知面前之人的身份,可就算愚笨,单看穿着也知晓他并非寻常之人,也并非是他可以接触之人。
但是看着她,她似是在笑,又像她本就长成那样。虽然脸色苍白,却丝毫不能掩盖她那温润雅静地气韵。这种无以名状的儒雅和善,就像三月里的阳光那般舒适安闲,使他毫无防备地陷入了她那温柔无限地笑眼里,痴傻间竟忘了离开。
南浔心中却徒然燃起一团火热,像是寻到了丢失已久的珍宝一般,使他直勾勾地望着李熠清,不能移目。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见他不走,李熠清眉头微蹙思考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她由腰间拿出一个玉佩,递向南浔,温声道:“适才吓着你了吧,给你。”
那是一个圆形镂空的白玉,做工精良,质地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若是收下了这个玉佩,他马上就能赎身。可是他怎能趁人之危,在人醉酒之时拿人钱财?
“无功不受禄,小人不能收。”
“我适才冒犯了你,这是补偿。”李熠清露出微笑,声音更是温和可亲。
南浔再次愣住,自他记事以来,经受过多少次无缘由的压迫与欺辱,何曾有过半分补偿与一声歉意。
“……我不能要。”
李熠清虽然面上仍是清醒的,实自脑袋已经乱哄哄的了,这种时候她只想安静独处。她拉住他的手,将玉佩塞到了他的手里,一心只想支开他。“我好渴,去帮我倒杯水好吗。”
“可……”
“快去!”南浔仍想拒绝,李熠清失了耐心,加重了语气。南浔一惊,忙跑出去找水。
他慌慌张张,并不知该给他找什么水喝,迷迷糊糊跑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给李熠清拎了过去,因为跑的着急,井水晃荡着,撒了一身。
拎着水桶跑回小亭,却已是空无一人。
……
那玉佩果然价值不菲,宕卖掉之后,用来赎身绰绰有余。
当他拿着沉甸甸的银两去找坊主赎身时,坊主对他拿出的钱表示了诧异。南浔是她经营乐坊十几年以来第一个为自己赎身的男子!虽然他忠厚勤恳又憨傻的名声,连她也早有耳闻。
坊主也没有过多怀疑他这些钱的由来是否正当,因为全乐坊的人,都知道他的品行。尽管舍不得南浔走,但是钱放在这里,她能再买更多的小孩子进来。说不准这些小孩子能再培养出两三个南浔呢。
坊主收了钱,放了人。
南浔在走向乐坊大门时,他的脚步是那样的轻快又沉重。他前进着,还剩下四五步的距离,敞开的大门却开始关闭,他不明所以,加快了步伐,却被一群拿着棍棒的人打倒在地。
许慧儿丢了一个重要的首饰。
南浔偷了东西,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为人忠厚,但是他身上能拿出这么多的钱,不免使人怀疑。而当铺的老板指着他的脑袋,指认他拿着信王的饰品典当时,更是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被五花大绑,在一众奴仆的围观之中被鞭打。一条条鞭子划过身体,撕裂衣衫,割裂皮肉。但他嘴中仍说着:“我没偷。”
解释却被当做嘴硬的狡辩,换来更加狠毒的鞭打。直到他昏死过去,才被满身是伤地被丢进了猪圈。
已经进入深秋,夜里的寒气不是一件被打成破布条的单衣能够抵挡的,伤口发出火辣辣的疼与空气中的寒冷交错,还有那猪圈中的恶臭,使他生不如死。
平日里被他帮助过的人,没有在挨打时为他说上一句求请的话。如今更没有一个前来摊望关怀。
南浔在猪圈中挣扎,他突然产生了憎恨,不仅恨那些陷害他的人,还恨这个世上的一切。
望着漆黑的夜,空气中弥漫着带着臭味的湿冷雾气,心中的希望变得渺茫。他躺在充满恶臭的黑暗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被黑暗掩盖,一切都失去了他的意义,睡吧,他安慰自己。
但是胸口痛的厉害,他睡不着。他捂住胸口,摸到了挂在脖颈上面的项链,那是一个用狼牙制成的半月样式的项链。他握住项链,这如今是他唯一的财产,也是他唯一的心灵寄托。
紧握着项链,恍惚间,心中那团莫名的光热又在闪现。不行,不能放弃。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他在猪圈里躺了三天三夜,高烧与疼痛的折磨中,他忽然醒了,有人又将他从猪圈拖了出来,东西没有找到,拷打还要继续。
此时正值深秋,树叶枯黄飘落,留下孤仃的枯枝,寒气随着风儿在到处刺探通报,告知每一个人,冬季要来了。
李熠清正在抚琴,忽有微风吹过,有些微凉,抬头看到窗子开着。
她的贴身侍卫杉木在窗边站着,见她瞧了一眼窗子,便意会她的意思想关了窗子。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李熠清双手落定,琴音停止,悠悠开口道。她因为视力受损,听力便敏锐了起来。
正在一旁随音起舞的美艳娇娘,也停下来舞姿,去细听外界的声响。听到微弱的呼救声,许慧儿眉头微蹙,怎在这个时候用刑逼供?
杉木早就听到了窗外的呼救声,只是李熠清不开口,她是不能多管闲事的。如今李熠清问了,她才回到:“好像有人呼救,要过去看看吗?”
李熠清裹紧风裘从室内出来时,先是看到了南浔的背影,便瞧见他那残缺不堪的衣衫下刻着条条伤痕。当转过脸来,更是瞧见男子满脸血污,惨不忍睹。
施刑之人见信王突然驾到,忙垂首下跪。
南浔迷蒙中看到李熠清,绝望中生出来希望。
虽然男子的脸因为被打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样子,但眉睫下的一双星眸,仍旧黑亮。他正用着充满恐惧与胆怯地眼神望着李熠清,忽让李熠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回事?”在净乐坊竟有人动用私刑,李熠清温和地脸上,生了些怒气。
“殿下息怒,此人偷盗财物还死不悔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许慧儿看李熠清面色不对,随即下跪解释道。
李熠清最见不得美人流泪,将她扶起,声音也缓和了些。“偷了什么东西,竟下如此重手?”
“殿下送给我的佛珠,还有殿下的玉佩。”
“玉佩?”
“就是殿下此前经常佩戴的那个。”
李熠清这才彻底暗了脸色,看来事情是因她而起。厉声道:“松绑。”
杉木得令,拔出佩剑,将南浔身上的绳索斩断开来。
“殿下……”许慧儿却是不明所以。
李熠清将身上的风裘脱下,不顾南浔身上的血污,与由猪圈中带出的恶臭污渍。屈身为南浔披上,他身上的血随即在雪白的风裘上开出一片片的绯色花朵。
南浔茫茫地看着李熠清的侧颜,心中莫名生出了安心,想说什么,却已是气若游丝,他不再死撑,昏倒在了李熠清的怀里。
此种情形,亦使身侧之人大惊。
李熠清更是歉疚,责备许慧儿道:“你何时如此莽撞了,都不询问我一下便妄自揣测,动用私刑?玉佩是我前些日子赠与他的。”
“殿下赠的?可……”
“来人,请大夫好好给他治疗。”李熠清打断她的解释,命令道。
适才施刑之人自知犯了错,这才敢颤巍巍地站起来,去搀扶南浔。刚靠近便闻到一股冲鼻的猪粪臭味,不禁又在心中感叹,这信王李熠清,果真仁善,竟毫不嫌恶。
众人撤去,一阵凉风袭来,李熠清打了一个冷颤。杉木忙褪下身上的衣衫,想给李熠清披上。
李熠清挥手拒绝,瞧着身上沾染的血污,眉头紧锁。“备水,我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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