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泽冷静地清理着碎片,脚踝处的银链和伤口不断摩擦,泛起的刺痛使他冷汗淋淋。但他隐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不耐的表情。
“泽泽?”欧庭韫在他面前停住:“你受伤了?”
易之泽将碎片清理完毕,语调平淡:“嗯,没事。”
欧庭韫焦躁道:“让我看看。”
易之泽坐在沙发上,欧庭韫仔细检查他的伤口,止不住心疼道:“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泽泽,一定很痛吧?怎么会,怎么会呢?”
“倒水的时候,”易之泽简要解释说:“被银链绊住了。”
欧庭韫紧紧皱着眉:“我帮你消毒和包扎。”
他从治疗室内拿出酒精、纱布与手术镊,为他的病人清理伤口。
易之泽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庭韫,可不可以解开?”
欧庭韫的动作顿了顿:“什么?”
“锁链。”
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医生才笑着说:“当然,戴着这个东西,伤口都没法结痂呢。”
欧庭韫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解开了银色的锁链。
易之泽暗自松了一口气,哪知他下一句话便是:“泽泽听话,我们换一边戴着哦。”
欧庭韫将银链消毒完毕,正想给他戴上,易之泽拒绝道:“庭韫,我们是爱人,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我不尊重你吗?”欧庭韫诚恳道:“泽泽,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帮你做到。”
“解开。”
“除了这个。”
“将我的手机还给我。”
“这个也不行哦。”
“让我回到律所。”
“律所那边,已经给你请了长假。怎么,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所以,”易之泽泛起一丝淡淡的笑:“老师,你还是在骗我。”
这句话不知如何刺激到了欧庭韫,他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我没有。”
“你处处限制我的自由,对我根本就没有一丝信任。”易之泽说:“我很失望。”
欧庭韫的眸色变深了些,他将银链扣上病人的脚踝,金属撞击的清脆之声间,他的嗓音低沉婉转:“你误会我了,泽泽。”
“我并非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欧庭韫微笑着看向他:“我害怕你离开我。”
欧庭韫与他并肩坐在一起,他将易之泽的手握在掌心,低声道:“这段时间,我为自己做了心理诊断。我的病症是偏执型人格障碍。”
“这种病症的形成和经过都是漫长的。情绪表现为固执,敏感多疑,过分警觉,心胸狭隘,嫉妒,好斗,冲动,攻击。”
“我一直在压抑自己,泽泽。”
“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怕我控制不住。”
“有了这根锁链,我多少能安心一点。”
“只要你在,就好了。”这名心理医生对他昔日的患者微笑道:“只要你在,就能治愈我的一切顽疾。”
欧庭韫吻了吻他的手背,易之泽将手抽开:“不可理喻。”
“泽泽,你在怪我吗?”欧庭韫无辜道:“我让你很失望吗?”
易之泽心底升起一股执拗的情绪,他说:“嗯。”
“对不起对不起”欧庭韫恳求道:“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或许”
那名医生停了一会儿,嗓音沙哑:“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对吧?”
易之泽沉默,心脏抽搐般地钝痛。
“我知道了”欧庭韫轻轻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取来手术刀,在自己的脚踝处相同的位置,猛地划出同样的伤口。
甚至更深,更可怖。
血水顿时晕染衣料。
易之泽抢过手术刀,低声骂道:“疯子!”
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痛苦,欧庭韫说:“泽泽,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会儿有人找你麻烦,我帮你拦了下来,刀锋划破我的掌心,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痛苦。那时我心里想的是,只要你没受伤就好了。现在,我同样感觉不到痛苦,但那却是因为”
“那是因为,”欧庭韫的眸底满是哀戚:“你曾经告诉我,极致的悲伤是没有情绪的,我现在好像懂了。”
欧庭韫突然说:“泽泽,要不你杀死我吧?”他兴奋地看向他的爱人:“你是律师。我可以起草一份遗嘱,或者声明。宣称我是自杀,与你没有任何牵扯。我将我的个人私产全部转赠给你。如果你杀死我,那么,直到我生命的终点,你就永远永远都属于我了。”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杀死你,独占你,但是”欧庭韫的语调是那样温柔:“终究还是舍不得,你哪怕受那么一点小伤,我都舍不得。所以,你杀死我,这样是最好的,最稳妥的,对吗,泽泽?”
易之泽的胸腔起伏,他深深呼吸了好一阵,咬牙切齿道:“无可救药!”
“泽泽,”欧庭韫握住他的手腕,刀锋近在咫尺,他将它抵在自己的心脏处:“我爱你胜过生命。”
易之泽将手术刀扔在地板上:“解开。”
“什么?”
“解开锁链,”易之泽说:“现在,我要和你zuo爱。”
欧庭韫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之泽吻他,将手探入他的口袋。
拿出钥匙,解开缠绕在脚踝处的锁链。
那名律师将医生抵在沙发上,热切而莽撞。
他没有什么技巧,反而像是故意宣泄和报复,蛮恨地咬破了医生的唇角。
鲜血的味道与荷尔蒙混在一处。
“你很兴奋,老师?”易之泽才刚刚离开他的唇,又被欧庭韫猛地按了回去。
易之泽与他纠缠一阵,在他耳畔说:“你喜欢血的味道,对吧?”
欧庭韫呼吸沉沉:“泽泽,我喜欢你。”
“好,”易之泽主动替他解开衬衣的纽扣:“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喜欢我。”
夜半,易之泽从梦中惊醒。
欧庭韫搂着他,本来睡得香甜,但易之泽一醒,他立马就跟着醒了:“泽泽?”
“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欧庭韫关切道:“又做噩梦了?”
“嗯。”
“别怕,我在呢。”欧庭韫握住他的手心,将他更深地带入自己怀里:“我在呢。”
“老师,”易之泽问他:“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不能再耽搁了,易之泽想。
为什么?
明明知道对方是个没有底线的疯子,仍旧会因他而失去理智?
不能再继续了,
不能再与他再有瓜葛,
不能。
“什么事?”
“我想吃核桃酥。”
“好,明天就给你买。”
“不是明天,是现在。”
“现在是凌晨,泽泽。”
“我又梦见丽景路了,”易之泽说:“老师,求你了。”
欧庭韫心软道:“好,我现在去。”
他打开床头灯,开始穿戴衣物。
易之泽扯了扯他的衣角:“老师。”
“嗯?”
“我也想去。”
欧庭韫揉了揉他的发:“听话,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老师,我想吃的是b市丽景路的那家店,它是24小时营业的,你不知道在哪。”易之泽说:“带我一起,我想给你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你想了解我吗?老师,关于我的过去,我的秘密,我的一切。”
欧庭韫眸底泛起波澜:“泽泽,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
欧庭韫在他额上吻了吻:“好,我答应你。”
他是爱我的吧?愿意与我分享过去,愿意对我展现脆弱与隐秘。
那名医生这样想着,就算不爱我,也至少,有一点点喜欢我吧。
太好了,他心想,来日方长。
只要有这么一点点渺茫的爱意,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足够他的一切交付与赌注,足够他一生的偏爱与偏执。
驱车到达b市丽景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看着熟悉的街景,往日噩梦的回忆止不住地在脑海里重复上演。
易之泽强忍着生理上的剧烈头痛与身体的颤抖,佯装如常的平静与镇定。
两人来到那家记忆中的蛋糕店。
他对这片街区很熟。
从这里出门,不过三百米的地方,便是街道派出所的驻地。
再忍忍,只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就能彻底与他斩断联系了。
易之泽的内心忽而开始撕裂,空泛的痛与颅内神经的战栗遥相呼应。
欧庭韫一直牵着他的手,这会儿松了开来,接过店员手中的核桃酥,递给易之泽,微笑说:“泽泽,你想要的,我给你。”
“抱歉,”易之泽说:“我又不想要了。”
他举起纸袋,狠狠地砸在欧庭韫的脸上。
转瞬之间,便拉开玻璃门,大跨步朝外面跑去。
就要到了。
还有不到三百米。
易之泽的心情开始雀跃。
还有不到三百米。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湿了他的发。
沿着睫毛流下,好似泪水一般。
就快到了,
还有一百米,
就快到了。
“泽泽!!!”
易之泽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耳边是激烈的刹车声,鼻间是轮胎摩擦泊油路发出的刺鼻气息。
唔,好痛啊。
是鲜血的味道。
易之泽皱眉,他不喜欢。
一直以来,他就不喜欢这种味道。
倒在地上,冰的雨水洒在脸上,和热热的液体混在一处。
真可惜,就差一点了。
但是,逃离他之后呢?
自己又要去哪,去做什么?
毫无头绪。
罢了,
易之泽想,
如此,
也好。
若这是我生命的终点,
一切犹如宿命的轮回。
就让雨夜清洗我的罪业,
将我的过往与来日安息。
如此,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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