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三年秋，正是乡试放榜的大喜日子，宁国府上上下下却是愁云满面，只因二公子中了举。
“倒是我小瞧了你，二弟瞒得好深。”书房里，荣书庆轻品了一口雪顶茶，先开了口，语气淡然。
“我瞒大哥什么了？”和他并排坐着等父亲的荣书祯一脸懵逼。
“京中举子名额仅十，竞争激烈，不少书香门第的人家都不得不放子孙回乡应考。”
荣书庆放下茶杯转头看他。
“二弟不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回孙山，就觉得天下的儿郎都能轻轻松松中举吧？这可是天子脚下。”
荣书祯骤然听了这夸大的话连连摆手道：“我当然没有，可是大哥我好歹也是多年的太学生……”
“就凭你在丁班年年拿着差的成绩？太学只怕都不想认你。”进来的紫服中年男子打断了他的话。
“父亲。”荣书庆和荣书祯同时站了起来问好行礼。
荣春秋来到主位坐下：“书庆坐下，你给我站着！”
荣书祯看着有位置坐的父兄不觉嘟起了嘴小声道：“凭什么。”
“你看看你，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嘟嘴！”荣春秋看着小儿子头疼不已，“母亲真是惯坏了你。”
荣书祯的娘亲是妾，生他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没了，所以从小他就跟着老国公夫人一起生活。
“我都好久没见着大母了。”
“那还不是你非要娶那个青楼女子为妻！母亲才会让你反省前不要给她请安。”荣春秋怒道。
“父亲别气坏了身子。”荣书庆起身过去给脸色涨红的荣父顺背。
看父亲被气到了，荣书祯很自然跪下了，低着头。
“当初，你大父记事起就是入了贱籍的学艺孤儿，擂鼓不忘打磨身体，救了看表演的官员……”
又来了，荣书祯听父亲讲大父是怎么从贱籍翻身，绞尽脑汁成为献宝状元，又赴宴为皇上挡刀身亡的英雄事迹。
“要是父亲不是三品，也赴不了朝宴，我也不会突然被封二品卫将军还跟着皇上去南域平叛……”
不是吧，还要讲父亲靠着大父得官位，又跟着皇上平叛走运一箭射死南域王跻身国公的光荣事迹。
荣书庆心疼弟弟的膝盖：“父亲还是让二弟先起来吧。”
还是大哥对我最好！荣书祯心想。
“起来吧。”荣春秋也没真想让小儿子一直跪着，他闹着要娶青楼女打赌乡试上榜时都没叫他久跪。
“孩儿谢过父亲。”荣书祯摸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还有大哥。”
皱着眉，荣春秋想到小儿子的婚事：“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娶那个青楼女为妻？”
说到这个，荣书庆也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这个二弟身上。
“京中男女老少都知道父亲答应了我，只要我这次乡试上榜就让之倩进门做我的正室夫人……”
“你别说了！”话还没说完荣春秋就不想听下去了，好想拿竹鞭抽他一顿，“随便你怎么做！”
松口了，荣书祯大喜：“孩儿在此谢过父亲！”
“娶了那个女人，你的为官路要比常人难走许多，可想好了？”
荣书庆突然出声，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娶从良女为妻，但那些文官可是最为守礼排外。
“我不在乎。”荣书祯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了，你既然中了举，就是预备官员，为父给你讲些官场上的事，书庆你也仔细听，用得上。”
荣春秋本着爱子之心，把自己的经验见闻一一道来。
寂静的小佛堂，老国公夫人吩咐得到消息前来知会的儿媳。
“钱氏，既然如此，祯哥儿的事你就尽快办了吧，悄悄的。”
“是，儿媳知道了。”钱氏在心里冷笑着，你一个乡下女子，有什么好在意的，我都不在意。
钱氏是户部侍郎的独女，如果公公荣富贵没有早死，她的地位一定比现在要高很多，不至于受气。
陪夫人回去的路上，董嬷嬷轻声道：“老奴现在也搞不懂了，二公子此举究竟是何意？”
本来，董嬷嬷以为荣书祯跳出来要娶什么青楼女是个局，毕竟原先他是没有资格参加科考的。
“他恐怕是真喜欢。”钱氏起初听说荣书祯要打赌科考，还以为他是伪装了多年，要开始争了。
科考要填上三代，荣书祯只能填大父、父亲，再往上谁也不知道填啥，因着打赌荣春秋求了皇上。
“要是大公子能尽快有个孩子就好了。”董嬷嬷叹气，大公子现年二十六，成亲八年没有孩子。
荣书祯本该早早成亲，只是他一直借口躲过去了，还流连青楼弄坏了自己的名声，亲事不太好找。
“给大公子再安排两个美妾送过去。”钱氏想着自己的儿子，哪怕再不喜欢妾，也不得不塞进去。
“大少奶奶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董嬷嬷想到黄氏皱眉，“自己不能生还偏勾着大公子不放。”
“嬷嬷！”钱氏警告了一下董嬷嬷，黄氏是老牌国公家的嫡三小姐，其父还做着礼部尚书的官。
“国公爷也任着兵部尚书，那黄父还没当上国公呢！夫人您不能让大少奶奶爬到您头上来。”
可身份低就是没底气，钱氏又想到黄氏可是儿子求来的妻，不觉深深叹气：“走吧嬷嬷。”
“夫人，您……”董嬷嬷还想说什么，被钱氏扫过来的眼神震慑住了，到底是多年的国公夫人。
这边，荣书祯兄弟二人听完父亲的教诲出来，各自离去。
“公子，吴三公子说在猎场等你。”贴身小厮荣十二传话道。
“猎场，吴三也生气了？”荣书祯不解，“备马，准备出城。”
这吴三，大名吴奇略，工部尚书的心肝宝贝，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宠着吗？是荣书祯唯一的好友。
“来了。”猎场中身穿甲胄的吴奇略看着很是郑重的样子。
“干啥子吴三，我可没兴趣在大太阳底下打猎。”荣书祯压根没准备换上甲胄，今天太阳很大。
不说还好，一说吴奇略也感觉有点热了，现在虽然是秋天，可是天气反复变化还是有点热气的。
“荣二你特么的不早说，那还出来干什么！”
荣书祯笑着看他脱去甲胄。
猎场边上还是有几家菜做的不错的饭庄的，二人随意进了一家常去的，小二很快摆好了一桌酒菜。
“你中举的消息传来，我爹就去拿板子了。”吴奇略看着他一脸怨念，“你居然扮猪吃老虎！”
“没有，平时我只是懒，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学的挺好的。”荣书祯摆手，一脸疑惑。
“呵呵，要不是这次你中举谁能信？”吴奇略气得干了一杯酒。
“吴三，你和我不一样，你老爹在工部给你留了位置，我可是啥都没有，我能不念好书吗？”
“你放屁！我爹都说了，荣伯伯打算等你成了家就把你安排进兵部做官。”吴奇略歪嘴一笑。
“那能一样吗？你进了工部你老爹肯定给你安排的妥当，我进了兵部那就是光领银子不干事。”
这倒是实话，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吴家握着都换了五个人了，不出意外下一任工部尚书就是吴奇略。
“你大哥不是待你不错。”
“这倒是。”荣书祯没否认这一点，“可大哥是大哥，他保我有银子花就不错了，哪有别的空。”
沉默，吴奇略想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这是被绕进去了：“这和你中举有什么关系？转移话题哈？”
荣书祯赶紧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下：“其实我也没想到真的一次就过了，我都想着跟之倩私奔了。”
说到这个，吴奇略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是真怀疑她给你下蛊了，你真不介意她之前爱过人？”
“我不介意，反正她只会是我的妻子。”荣书祯盯着杯中的酒。
与此同时，天香楼，花妈妈几乎是撞进之倩的房间报喜的。
“荣二公子中举了！”
“是吗？那太好了。”之倩对着镜子细心描眉，看似并不在意。
“我的好姑娘，等荣二公子来了你可不能这样。”花妈妈也是奇了，她就一点不为荣二公子感动？
“要娶我的人是他，我只不过是做了合适的选择，有什么好高兴的呢？该高兴的是他才对。”
“都一样，等你进了宁国府可不能这样。”花妈妈又担心起她的以后来，“恶婆婆还少吗？”
“荣二不是在。”之倩并不担心。
“我的姑娘哎，荣二公子以后做了官，还能天天守着你不成？”
花妈妈听笑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放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荣二并没有来，这些日子准备考试也来少了。
猎场边的饭庄，吴奇略喝了个半醉，忽又问道：“你来了这，可有跟之倩说过你中举了？”
“她会知道的。”荣书祯也有点醉了。
“我有时候是真的觉得，你不喜欢她，但你又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娶她。”吴奇略借着酒意道。
“你喝醉了。”荣书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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