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不管是村子里的村民还是来借宿的旅客都进入了梦乡,村口的院子门悄悄打开,莫得格外圆润光滑的门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吴爷, 我走了。”瘦小的身影背着一个箩筐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天亮前回来,路上小心。”老吴摆了摆手,一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才重新关上门。
房间里老吴的婆娘还没有睡,见老吴回来了才吹了灯:“别瞎操心东子心里有分寸。”
“我是愁粮价啊。”老吴躺到床上,“江南发了一波洪水, 米家如今翻了一番, 今年大伙儿怕是要勒紧裤腰带了。”
“今儿不是有人住进了小院子?怎么也能贴补贴补。”吴家婆娘到没有那么悲观, “以前更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日子好了这么多反而过不下去,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不懂。”老吴是亲眼看到那群小伙子的, 和他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大概是做了几次无本买卖尝到了甜头, 一个个都浮躁的很,要不是有东子在上头压着, 还不知道会出啥事儿呢。
能吃饱穿暖的时候这些人还能勉强压一压,这要是粮食短缺了, 他们山下的老家伙们倒是能忍一忍, 那些个尝到甜头的大小伙子怕是要上头。
“好了, 你懂,就你最懂行了吧。”吴家婆子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睡。
“诶——”老吴长长叹口气, 说到底还是他们村子周边都是大山,连一块像样的良田都没有。
原本都是老实的庄稼汉子,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会落草为寇呢。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的老吴不知道, 他派出去送银子的人刚进山就迎头撞上山上的人倾巢而下。
“川子?”背着箩筐的少年一脸惊讶的看着迎面而来的年轻男人, 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有月光能勉强照亮,在加上对面是熟人,所以少年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你怎么下山了?你们这是要做啥?”
“这不是听说小院里来了大户,今年粮价居高不下,我们找那大户借些活命钱。”川子的笑容有些恶意,“总不能我们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密林里,整日里与毒蛇虫蚁为伴,最后连肚子都填不饱吧,大家说是不是?”
“是啊,川哥说的对。”
“就是就是。”
“没错我们又不像你们在山下头自在快活,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愿意呆上头!”
少年本能觉得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儿,环顾了四周之后发现原本山上头能做主的人,除了川子其他人都不在,心下一沉:“川子,东子哥他们呢?”
东子的名字让原本抱怨的人齐齐噤声,少年看过去都是躲避他的目光,这让他心中发慌:“东子哥他们去哪里了?你们下山来东子哥他们知道吗?他们也同意……啊!”
少年被川子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掀翻在地,川子喘着粗气瞪着少年:“东子,东子,那个孬种只会压着我们这不许那不许,他是什么东西?又不是我们老子娘凭什么让他在老子们的头顶上拉屎?”
“……”少年的心不停往下沉,慢慢爬了起来,然后突然发力往山下狂奔。川子一帮人懵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拦住他,别让他下山去报信!”
少年对于山林非常熟悉,又常常走夜路,脚步也非常轻盈,但是他毕竟年少,而且跟在他后面追的一帮子人有哪一个是不熟悉山林的呢。
所以之后的发展毫无意外,少年被后面人高马大的壮汉扑倒,然后拧起双臂捆在了树上,川子上手就是一拳:“兄弟们着急下去发财,等我们回来再收拾你!”
“你们疯了?你们要是坏了村子的口碑,吴爷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村子里的客人只要被袭击一次,他们村子就不会再有客人来借宿了,到时候断的就是全村人的生计,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的可以进山做土匪,留下村子里的老弱妇孺等死吗?
“那些老不死的自己洗干净下山了,让我们呆在山上当活靶子,想的倒是挺美的。”川子呸了一声,“凭什么?明明都落了草了还洗干净赚辛苦钱?他们傻,我们可不傻,官府都拿我们黄风山没辙,他们这些老不死的自己倒是先吓得转行了。”
“川哥,跟他扯什么,我们快走,还能赶在天亮前回山里头。”后面的人并不想浪费时间,他们其实并不想和山下村子里的人撕破脸,对于素有威严的村中老人也是心有敬畏,但之前已经被哄着掀翻了东子一伙人,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但再是走到黑,也不想光明正大进村,直接跟村子里的人正面起冲突,毕竟他们也有家里人在村子里生活的,川哥虽然说了可以把人直接接上山,但是山上什么环境大家都知道,要是能在山下生活,还是在山下生活更自在一点。
“走。”川子一挥手带着一帮子兄弟,大概六七十个人,各个都拿着木棍绳子,只有川子和极少的几个人手里才有刀。
六七十个人很快消失在少年面前,就在他拼命想要挣脱绳子的时候,一道身影轻飘飘落到了他面前,少年抬头一看原本因为挣扎而发红的脸瞬间发白。
完了,两个字是少年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了。
“公子……”少年嘴唇抖了抖都快哭出来了,川子他们还想要去打劫肥羊,结果肥羊一直在边上旁观。
“所以你们村子是一直养寇自重?”刑无伤从头听到尾大概把黄风山土匪的前前后后连蒙带猜给弄清楚了,然后直接气笑了。
古来有将军怕无仗可打后没有军功可拿,也怕没有了敌人那么良弓藏走狗烹会成为自己的结局,所以不乏是些手段消极对待战事,不愿意将敌寇干净杀绝,直接或间接的养寇自重。
但刑无伤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词还能被一个村子一伙土匪玩出花样来。
要不是然然好奇他也没想过亲自跟出来,恐怕今晚要等到这一群人到了村口才能发觉。
虽然也不会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他绝对没那么容易弄清楚山下村子和山上土匪之间的关系,可能只会单纯以为土匪换了当家所以开始吃窝边草了!
“……”被人从头听到尾,少年也没什么可狡辩的,只能垂着头。
“你带我们去山里头看看呗。”突然的女声让少年一惊,抬头看过去,才发现不远处的大树枝丫上坐着一个穿着长裙过着披风的女子,月光下美得像是树林间的妖精,正是白日里他见过的,和眼前这位公子站在一起的小姐。
刑无伤对着赢然抬起一只手,赢然伸手在边上的树干上轻轻一推,整个人往前飘了十几米,这样落下来正好落在了刑无伤的臂弯里。
刑无伤一只手抱着赢然,另外一只手抬起对着捆住少年的绳子一划,劲气如刀刃轻易割断了绳索:“带路。”
“……是。”少年被两人看似随意的一飘一划彻底震住了,乖乖背好背篓在前头带路,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那川子他们……”
“他们到不了村口,你带你的路。”刑无伤调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让赢然在他臂弯上坐得更加舒适一些。
月光下幽暗的山林对于熟悉这一切的少年来说并不算什么,对于刑无伤和赢然来说也和白日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们怎么想起来做土匪的呢?”赢然倚在刑无伤的肩膀上,她是真的挺好奇的。
一般而言都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物质比较低下的时代大家基本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村子背靠黄风山这一片连绵的山脉,即不怕这里复杂的山林,看他们的武力值也应该不怕山上的野兽,那是如何弄到落草为寇的?
“我们村子里良田很少,粮食出产不多,一旦年景不好大家就要饿肚子,早些年落草为寇也是不得已。”少年替自己村子申辩。
“那现在呢?”赢然接着问,少年吞吞吐吐地道:“已经很久没有劫道了,因着去年江南洪水我们这里粮价也翻了一翻,就有些心浮气躁……”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心虚不已。
其实说白了还是好逸恶劳,只不过村子里的人还有底线,只是借着以前的土匪恶名赚点住宿费,而山上下来的那群年轻人却想更便利一些,直接开抢,当真正的土匪。
“人若要做恶,借口何其多。”刑无伤神色冷漠,被赢然蹭了蹭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面对天灾人祸无法生存无奈落草为寇,刑无伤可以理解却不会认同,但造成天灾人祸的源头很可能是大齐的皇室和官员没有作为,所以刑无伤不认同却也不会谴责这种行为,因为让大齐百姓安居乐业本来就是他的责任,若是没有做到那必然要承受后果,他愿意为此承担后果。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超出了这个范围,已经完全属于刁民作乱了,这就不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
特别是当他们在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闻到冲天血腥气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东子:一个有名字,但出场就是尸体的存在。
我其实挺不习惯发饭盒的,但想想还是要克服的
该发饭盒的时候不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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