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喻芒一行人回到教室。
江浪生平第一次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办公室,有一种打了胜仗归来的感觉。
“喻姐,你妈可真厉害。”他翘着椅子腿,一晃一晃的,嘚瑟地夸赞。
不得不承认,沈洁在威胁人这方面,真的很有水准。
尤其是后面傅承星出去后,说到“自己也不想看到事态扩散造成不必要的舆论关注”,雷震子脸立马绿了。
附中可是百年高校。
一旦传出这种校内欺凌的新闻,再加上现在媒体添火加柴的渲染能力,那他这个主任恐怕是要成为建校百年来的罪人。
于是,立马变了嘴脸。
通报批评撤销,检讨也不用写了,只是象征性地教育了几句行为方式欠妥,就把一行人遣散回来了。
喻芒:“是挺厉害,不过她不是我妈。”
想了想,不太准确,又纠正道:“不是我亲妈,是公主,就是沈知许,她亲妈。”
江浪“啊”了一声,没理解。
习若茗转过头来,小声加入话题:“重组家庭?”
“嗯。”
江浪后知后觉地理清关系:“怪不得,我说你们俩姐妹怎么一个姓沈,一个姓喻,长得也不像。”
袁乐白:“我觉得挺像的,都很漂亮。”
“”江浪呕了声,“你能别说话吗?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习若茗:“他不说话,你也很呆。”
江浪觉得自己受尽了打击,之前在办公室,胡志章就逮着他一个人骂。
现在还要被双重夹击。
“习若茗,你就说吧,你是不是暗恋老白?”
“滚,你别瞎说啊。”习若茗赶紧否认,隔着喻芒桌子拿橡皮砸他。
但江浪是班里最爱插科打诨的那一类男生。
对方越否认,他越是来劲:“我瞎说吗?是谁上课老是转过来,难道说你是在看我?”
“我看垃圾桶都不会看你好吧!”
“别吧,哥长得也挺帅的。”
喻芒听不下去这种盲目自恋的话,踢了题他桌脚,威胁道:“再吵就把你塞垃圾桶里。”
江浪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顿时安静下来。
喻芒看了看左前方自她们回来起就低着头一声没吭的顾晗晗,朝习若茗使了个眼色。
习若茗点头会意,拿起一张纸条,在上面飞快写了一句话,拍了拍旁边人的肩,把纸条递给她看。
顾晗晗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今天,谢谢。”
“哎,都是同学,不用客气。”
江浪摆了摆手,“再说你江哥是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明城第一热血少年。”
他吹得忘乎所以。
习若茗翻了个白眼:“别揽功了好吧,人家是谢谢喻芒,是吧?”
说完,对上顾晗晗的目光,才想起她现在助听器坏了,应该听不见,又撕下一张草稿纸写。
顾晗晗拦住她:“我意思是,谢谢你们,大家。”
习若茗震惊地在稿纸上划出一道裂痕:“你能听见啊?”
她摇头:“看你们口型,大概可以猜到意思。”
“唇、语。”
“嗯。”
“好厉害。”习若茗感叹道。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看向喻芒,拿出抽屉里的一瓶酒精和创口贴,放到她桌角。
喻芒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顾晗晗指了指她耳后,她顺着摸了下,蹿上一阵短促的痛意。
应该是之前和那几个货在食堂混战的时候,被他们用指甲挠的。
大男生,居然还留指甲。
讲不讲卫生啊!
喻芒拿起习若茗递过来的小镜子,嫌弃地看了眼,还好,不深,只是有两三道浅浅的血痕,渗出的一点血迹已经结痂了。
“要去校医室吗?”习若茗不放心地问。
“不用,去晚了都愈合了。”
她若无其事地开了句玩笑,对上顾晗晗愧疚的目光,隐隐又觉得不自在,只得把桌角的酒精和创口贴慢吞吞地拨到自己面前。
等到顾晗晗转过身去,她立马把东西一股脑塞回抽屉里。
怎么帮人和欠了账似的?
喻芒郁闷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看了一眼身边的座位,这才猛然发现旁边这位哥居然又不在。
这翘课的频率和时长。
名副其实的附中翘课小王子吧。
喻芒觉得自己这几年混得还是过于收敛了。
她转过身去,敲了敲江浪的桌子:“他去哪了?”
“不知道,我这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不过——”他观察着喻芒的脸色,眼神亮了亮,揶揄道,“你这么关心闻哥,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十六七岁的少年,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总是有着强烈的探求欲,平时开玩笑也最喜欢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但喻芒唯独不喜欢这样,不是害羞想遮掩,就是单纯觉得不爽,无聊,蹙了蹙眉,拎起桌上的课本朝他脑袋上拍了一记。
“有仇,行吗?”
江浪抱头求饶:“不是,闻哥哪得罪你了?”
哪都得罪了。
他一个主任儿子,旷课旷得比她还严重,这像话吗?
况且一想到他早上的“叛变”和那副时刻高高在上,看谁都像在看智障的究极淡漠脸,她就莫名地不爽。
“他得罪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也别对我动手啊?”江□□苦不迭。
喻芒看他那怂了吧唧的样子,停手,把课本扔回桌上,盯着旁边的空位,又觉得不解气,踢了一脚对方的椅子,抱着手臂,闷着头趴下。
_
闻嘉泽回来时,下午最后一节课正好下课。
因为是自习,没有拖堂,班里的人很快走得七七八八,唯独他这个同桌睡得正香。
闻嘉泽也挺佩服她的。
这么大动静,猪也得起来走两步啊。
她雷打不动的。
前面的习若茗大概也在纠结要不要叫醒她,手在她桌沿来回摩挲了好一会儿,没下定决心。
闻嘉泽:“你打她一巴掌。”
“啊?”习若茗是目睹了早上的“踹桌子”事件的,不知道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一贯寡言少语的学神居然说出这种残酷没人性的话。
“学神你?”
“我的意思是你打她一巴掌,她应该也不会醒。”他靠着江浪桌边,垂眸看着睡觉的人,声音懒懒散散的。
习若茗“哦”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如果芒芒醒了的话,你和她说下不用来食堂,我们给她带晚饭。”
说完,拉了一把旁边的顾晗晗。
两人走后,闻嘉泽站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有转醒的迹象,只能把江浪的桌子往后搬了搬,挪出一段可以进出的距离,坐回自己位置。
而旁边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耍他,还就真这么凑巧,他坐下没两分钟,伸着懒腰,支起小下巴,醒来了
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看到他时放空了几秒,才揉了揉眼睛,瞳孔重新聚起光:“你旅游回来了啊?”
“”
闻嘉泽没理她,随手拿出一张试卷,单手推开笔帽,推到一半,被一只秀气白净的手抢走。
手背薄薄的,可以看到纤细的青色脉络,指尖被空调吹得冰冰凉凉,很软。
像夏日软糯的冰糕,看着挺温柔乖巧。
但动作却没办半分乖巧的影子。
闻嘉泽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蛮横又嚣张地突然抓住自己的手。
“你要干嘛?”他问。
喻芒脸往前探了探,手肘越过三八线,撑在他桌上,转着笔,声音透着偷袭成功的得意:“你说说,你最后两节课去哪了?”
“办公室。”
“写检讨?”她转着的笔掉到桌上,眼尾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闻嘉泽侧过身,鞋尖抵着桌脚,椅子往后移了移,背靠墙,睥着她:“不是,写稿子。”
“有什么区别吗?”
检讨不也是稿子。
喻芒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遮掩的。
“我又不会嘲笑你,不过你干了什么,刚开学就要去办公室写检讨?”
闻嘉泽懒得和她扯,目光盯着她耳侧停留了几秒:“你还没擦药?”
喻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嗯,不用擦,就被刮到一点——”
“怕疼?”
其实她真的挺怕这种消毒剂浇上伤口的疼的。
但被人这么戳穿,还是很没面子:“怎么可能?这有什么疼的?”
下一秒,闻嘉泽拿出抽屉里的碘酒和棉签。
喻芒感觉到危机:“干什么?”
“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我说了不用——”
“不怕细菌感染?还是说真那么怕疼?”又一次被戳中痛点。
喻芒轻哼了声:“我像是怕的吗?”说着,倔强地拧开盖子。
“你怎么有这个的?”
闻嘉泽:“你忘了谁早上拿头撞我了。”
喻芒看着他唇角那细微的伤口,“你还真娇贵。”
“那是,快擦吧。”
避无可避,她抽出一根棉签,小心翼翼地蘸了一小滴碘酒,咬着牙,英勇就义地朝自己伤口擦去。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无论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那种冲向神经末梢的痛感还是让她手抖了一下。
棉签棒很不给面子地掉到地上。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如果可以,她宁愿被人多打两拳,也不愿受这种痛。
从小就这样。
喻大为说她打针的时候勇敢得不行,但针头一拔,护士把消毒棉球摁在针口上,她立马就哇哇大哭。
闻嘉泽见她眉头紧蹙,眼里蒙着一片雾气的样子,拿过她手里的药,重新取了根干净的棉签,稍稍沾湿,用脚勾了下她的椅子,低头靠近:“头转过去。”
喻芒用力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闻嘉泽的手搭上了她后脑勺,轻轻托着,将她的脸转过去,撩开她耳侧的碎发。
少年的手掌温热,像是天生带着消除痛感的麻醉剂一样,除了最开始的一丝疼,后面就没太大感觉了。
倒是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很清晰地看到他利落瘦削的下颚线和那双眼睛。
不知道是什么眼型,眼睑薄薄敛着,眼尾的弧度很优越,睫毛长得像画得一样,疏落有序。
这狗东西,长得还真有点姿色。
以前菁才也有不少帅哥,郑彦初就是挺出名的一个,刚开学那段时间,其他班的女生下课都喜欢故意经过她们班门口,就为了偷偷看他。
曾晴说这是少女的小心思。
少女大部分都喜欢好看的皮囊,更希望和好看的皮囊发展点不同寻常的故事。
她当时挺不理解的,觉得长得再好看也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多看几眼就厌了,更别提发展故事了。
但现在,她看闻嘉泽。
这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怎么偏偏和别人不一样呢。
而且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当初在超市外,她觉得他第一眼整体给人的感觉眼前一亮。
现在细看,没厌,似乎更惊艳了些?
“好了。”出神间,闻嘉泽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喻芒“嗯”了一声,转过头。
闻嘉泽看着她过于僵硬的脸色:“怎么,疼傻了?”
“没有。”她抬了抬手,想撩下耳侧的头发,被他一把松松握住手腕。
“还没干,别摸。”
她手僵在那,不上不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立马挣开。
半分钟后,闻嘉泽松开她,拿出一个创口贴,撕开,贴在她了擦过药的那一处。
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不疼。
喻芒有些无措地理了理头发,拿起小镜子,挡住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创口贴是卡通版的,上面有三个咧嘴傻笑的小熊。
不是顾晗晗给她的那一盒。
应该是他自己用过剩下的。
没想到他一个男生,还挺有少女心。
喻芒装作若无其事,偷偷瞄了他一眼。
“要看就光明正大看。”
“我还没看。”被抓包,底气多少有些不足,她小声嘀咕着,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闻什么?”
早上,胡志章说的,她真没听清。
“闻嘉泽。”
有点耳熟。
“哪个jia?”
“嘉言懿行的嘉。”见她似乎不明白,闻嘉泽写了一遍,没用笔,就用指尖在她桌上草草写了几笔。
喻芒辨认出来:“李嘉诚的嘉啊。”
怪不得挺耳熟。
“你爸也喜欢李嘉诚?”
“?”闻嘉泽不知道她哪来这种无厘头的想法,“没有。”
喻芒“哦”了声:“我爸喜欢,他以前总看有关他的一本叫如何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还是什么的书。”
“他可能只是喜欢那桶金吧。”
好像有道理。
喻芒:“那泽呢?”
“恩泽的泽。”
这个她知道,沼泽的泽。
“那你应该知道我名字吧?”喻芒问。
闻嘉泽:“不知道。”
不可能吧。
自己难道还不够声名在外吗?但听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不像在撒谎。
昨天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也不在。
“我叫喻芒。”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用自己的大名震慑一下这位猖狂少年,以后没事少装逼。
“哪个喻?”
“口字旁的。”
少女学着他的样子,在课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遍,刚想把后面那个“芒”顺着写了。
对方的声音散漫飘过来:“流氓的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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