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捻下在冯氏头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扶着腰慢慢坐下。
见昭焕昭瑜都红着眼圈儿,柔声安慰道:
“大嫂没事,刚才情志过度激动气血随着肝气上涌才会晕厥过去,稍后便会苏醒。”
“三婶,阿爹他来人是怎么说的?”
杜氏扬声道:
“小六子进来回话。”
名叫小六子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两道弯眉下一双眼睛灵动善良,看着就十分机灵。
他进来行了一礼便将去打探的情况一一道来。
“所以,山石崩塌拦住了你的去路?”
昭焕仔细听着,或许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
“是。道路不通,小的只好走山路。因山里发生过泥石流,实在难行,是以耽搁多日才到达沂州城外。”
“那小六哥是如何确定我阿爹没有进城的?”
关键要点一下子便抓住了,小六子对面前的三小姐刮目相看,答话更加恭敬:
“是因在山石崩塌处之前,小的发现了大爷留下的三处印记,之后一直到沂州都未再发现。”
昭焕彻底明白了,楚德贵一行人若是躲过泥石流,那么还会继续留有印记,可现在
“小六哥请恕小女无礼,您是否看的仔细了?”
小六子闻言直接跪倒,一字一句道:
“小的确实是仔细检查过了”
“小六哥快快请起,是小女无礼了!”
昭瑜在一旁听的清楚,急道:
“那怎么办?阿爹真的被”
昭焕皱眉思索继续问道:
“小六哥,依您看,您到达之时,山石崩塌能过了多久?”
“至少五日有余。”
小六子沉声道:
“道路本就是盘山而行,我问过当地百姓,每年汛期那个地段的泥石流时常发生。”
“盘山而行的话,另一侧便是”
万丈深渊。
思至此处昭焕眼前一黑。
杜氏仔细留意昭焕每问一句面色便白上一分,见她此刻身形微晃忙道:
“大丫头,快扶住三丫头!”
此时冯氏早已醒来,听见了昭焕的全部问话,心中伤痛绝望悠悠道:
“总归要去看一眼的。”
说完便挣扎着起身,奈何全身瘫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力气。
“阿娘!大嫂!”
杜氏按住冯氏的胳膊:
“您现在气血涌动的厉害,千万不可乱动,更不可过于激动!”
冯氏反握住杜氏的手,哽咽道:
“三弟那边”
杜氏面带犹豫,冯氏问:
“怎怎么了?”
“他早已启程赶往京都了。”
冯氏闭眼眼泪无声流下,杜氏看着冯氏悲伤无望的模样,也跟着流下眼泪。
“我去!”
昭焕霍然起身:
“我去看看!三婶,能不能让小六哥和我一起去?”
“倒是可以不过”
“胡闹!”
冯氏厉声喝止,随后目光看向昭瑜:
“大丫头,不若让姑爷”
“阿娘!”
昭瑜惊声道:
“你姑爷他就会田间地头那些事儿您这”
见冯氏目光森然的盯着她,顿时哑口。
冯氏只觉脑中似有铁锤再“咚咚”敲打,疼的恨不得眼珠子从眼眶挣脱出来!
忍受着头痛,她喘匀呼吸,平稳声音:
“三丫头先送你三婶回府吧!折腾大半夜都乏了。”
“阿娘!”
“听话!我这头痛的厉害,别再让我多说话了。”
杜氏闻言起身,拍拍冯氏的手低声安抚几句,由昭焕搀扶着离开了。
此时屋里只剩冯氏与昭瑜二人。
昭瑜见冯氏一直闭眼不说话,以为她累极睡着了,便走过来想将仍在床上熟睡的煊哥儿抱走。
离得近了,刚要伸手去抱,却见冯氏正灼灼的看着她。
昭瑜被惊的全身颤抖,讪笑着喊了句:
“阿娘!”
冯氏语气严肃冰冷:
“我只问你一句,若让大姑爷去一趟,你应还是不应?”
“哎呀阿娘!煊哥儿病了,田地待修,家里内外离不开人。再说您的姑爷屁本事没有,他去能干嘛啊!”
“能干嘛?!我是让他去将你爹尸骨捡回来!”
冯氏陡然大喊惊醒了一旁沉睡的煊哥儿,他立即嚎啕大哭。
“阿娘!您别着急!您刚也听见那个小子说了呀!那边泥石流常发,若是若是你姑爷去了也遇上了您让我们母子可怎么办!”
说着也呜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大一小哭的冯氏更加心烦意乱头痛欲裂,她力竭的瘫软在床上。
片刻后,摆摆手无力道:
“既如此,那你便照顾好煊哥儿,你们走吧!”
昭瑜抹了把眼泪:
“阿娘先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看您。”
抱着大哭的煊哥儿回到东屋。
吴繁迎了上来,神色焦急:
“阿娘身体如何了?一屋子女眷我也不好进去。”
昭瑜哄着煊哥儿没好气儿的道:
“明儿一早你便回村子里将田地的事情打理好,其他的不用你管!”
冯氏将一碗黑浓的汤药饮尽,用清水漱了口,倚靠在软枕上。
眼见短短几日冯氏的鬓边便生出几根银丝,昭焕心疼不已。
“阿娘,您就让我去吧!”
冯氏神色恹恹,只道:
“你大姐说的在理,那边山石崩塌是常事,那天是我太过着急了。”
“可是,就这么干等着?”
“等有的等么”
冯氏叹了口气:
“去看你三婶没有?让她在家好生养胎,我好了许多,不用日日来看我。”
“好好好!那您歇着,我这就去看看三婶。”
昭焕转身要走,被冯氏拉住衣衫。
“你三叔不在家,你三婶大着肚子,家里离不开人。再有,不可与你大姐置气!更不许擅自做主去寻你阿爹!事情堆在一起,孰轻孰重你如此聪慧想必应该清楚!”
昭焕明白冯氏的意思,坐在床头眼圈儿不由的红了。
“阿娘我知道的,我我就是害怕”
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冯氏抚摸着昭焕柔软的发,轻声道:
“天有不测风云是常有的事,唉!哭哭得了,还得打起精神”
昭焕点头,哭得差不多了,抽泣着问:
“阿娘,你说,阿爹他能回来吗?”
冯氏想起楚德贵临行前的嘱咐,再看着这几日担惊受怕眼睛红肿的昭焕,摸着她的脸幽幽道:
“回不回来的,全看天意,岂随人愿?日子总得往下过,去洗洗吧!总不好顶着红眼睛去见你三婶。”
杜氏这几日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楚德川那日收到消息仔细思虑过后,决定先行出发去往京都。
哪知上午走的,楚德贵的消息半夜就传了回来。
饶是楚德川临行前与杜氏商议过,也留下一些堪用的人手,但当听见楚德贵很有可能遇难的消息着实让她忧心如焚。
“夫人再担心也是无用,第二波人已经派了过去,相信大爷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杜三娘搅着瓷盅散着汤水的热气,苦口婆心的劝道。
“唉!看见大嫂那个样子,我真的”
“这几日大夫人好多了,已能下床行走。夫人也应多顾顾自己,您肚子里还一个小的呢!”
杜氏接过瓷盅尝了一口,道:
“吃完这个,我们再过去瞧瞧。”
这时昭焕被丫头领着进来,正巧听见杜氏的最后一句话,忙道:
“阿娘特意让我过来告诉三婶,她好多了,您可千万别再折腾了!”
冯氏的病是杜氏看的,心里自然有数,闻言点头道:
“如此也好。不然你娘见了我也是心焦。”
消息是她给带过去的,也怕冯氏见她心里不舒服!
昭焕急忙道:
“阿娘让三婶好生养胎。这几日累得三婶来回瞧病都没能好好休息。”
杜氏明白冯氏的好意,缓和缓和也有利于彼此的心情和身体,于是点头道:
“我知大嫂挂念我,那我便三日后再去看她。”
又细致打量昭焕的神色,见她除了眼圈红红,精神状态倒是尚可,温和道:
“家里需要人照看,辛苦三丫头了!”
“我也没能做什么”
昭焕声音渐弱,当着杜氏面总是哭哭啼啼实在不好,将泪水咽下,问:
“三婶,三叔为何要提前出行?那边不是说让三叔等消息的吗?”
“粮草的事情你应该知晓,那日的消息是我舅公传来的。”
昭焕不解:
“这有什么”
忽的灵光一闪脱口道:
“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收到小妹的信了!”
杜氏瞬间变的深邃犀利:
“那边变天的话我们”
言语未尽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回家的路上昭焕低头思索,一直以来是她想简单了。
因知道前世是四皇子最后当了皇帝,尽管赵家楚家都身涉其中,她其实并未过多担心。
但是这过程中的腥风血雨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如今看来阿爹的失踪是否是遇见的山石崩塌都未可知了。
到底是小孩子恢复的快,吴鹏煊可以在院子里跑跑跳跳了。
昭瑜外出前叮嘱他只能在院子里玩,不可去主屋打扰姥娘休息。
这会儿正无聊的紧,见昭焕从外面回来表情凝重面色不虞,甚是会看眼色的煊哥儿举着手里的牛乳糕讨好地道:
“给三姨吃。”
昭焕微笑着抚摸煊哥儿的头,本想说不用,眼光瞥见牛乳糕笑容陡然冷却。
“你这牛乳糕谁给的?”
煊哥儿敏感的察觉昭焕不高兴了,结结巴巴的道:
“阿阿娘给的”
这牛乳糕是今早杜氏派人特意拿来给冯氏的,总共就那么四块。
冯氏近日胃口一直不佳,就这牛乳糕吃的香,本想着剩下两块留着晚上喝完药再吃,如今应该是都进了煊哥儿的肚子里了!
昭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的来到主屋厅堂的桌上一瞧,果然,青色瓷盘里是空的!
煊哥儿一瞧不对,几口将手里的牛乳糕吃掉,“嗖”的一下溜回自己的屋子。
这时昭瑜从外面回来,昭焕并未说话往竹篮子看去,见里面只一包草药,问:
“大姐没买菜?”
昭瑜摆摆手:
“煊哥儿的药吃完了,这不紧赶着抓回来一副熬么?哪里顾得上买菜?”
“三婶送来的牛乳糕是你拿来给煊哥儿吃的?”
“瞧你这话说的!天儿这么热,牛乳糕不禁放,现在不吃那晚上给阿娘吃坏了怎么办?”
“大姐不知道近日阿娘胃口不好么?喝完那么苦的药正好就着牛乳糕缓解”
“你大外甥也喝苦药呢!”
昭瑜不耐烦的打断昭焕的话:
“行了行了!不就几块糕点还值得你跟我大呼小叫的!快去看看阿娘吧,我这要熬药了!”
“哼!大姐还真是老吴家的好媳妇!”
昭焕冷笑:
“如今阿爹生死未卜阿娘尚在病中小妹许久未曾来信,大姐你只顾着煊哥儿,还支走的大姐夫!不能同甘苦你算什么楚家女儿!”
昭瑜被昭焕嘲讽的又羞又恼气愤道:
“阿爹没能回来我也着急,但是哭哭啼啼能有何用?阿娘这些天的药都是谁熬的?你得三婶喜爱,哪次她来我不都是让你在她身边围前围后的?家里几十亩的田地不管了?你大姐夫不去你去?再说,你和小妹一个鼻孔出气都不待见我,防我跟防贼似的!别说的她的信我一眼都没看过,就是你们在通信之事我都是不晓得的!我算不算楚家女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了一大通话顿觉心下畅快不少,昭瑜瞪了昭焕一眼,拿出篮子里的药包嗤笑一声:
“想当家做主?还是太早了吧!”
昭焕被昭瑜的连声发问怼的怒火中烧,听到最后一句怒极抬手“啪”的一下将昭瑜手里的药包给打掉地上。
“你要干什么!”
昭瑜气的尖叫:
“花了十几个铜钱抓的呢!”
定定看着散落在地的草药,就如同当下的楚家。
她在干什么?她的亲人们也许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居然在和昭瑜因为几块牛乳糕而吵闹!
又想到早上冯氏的嘱咐,昭焕万分惭愧,极力忍耐住不让自己哭喊出声转头跑掉了。
昭瑜怒视昭焕的背影不满道:
“还真以为自己是多金贵的大小姐了别最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眼前的景象被泪水糊成一片,昭焕怎么去抹眼睛也看不清晰,甚至越来越昏暗。
“小心!”
肩膀被轻轻扶住,拦在面前的身影颀长挺拔。
昭焕使劲儿揉搓眼睛想去看清是谁,却□□热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只听那人道:
“再揉下去,眼睛就瞎掉了。”
语气虽在取笑却满含怜爱疼惜。
是禹清。
是在危急时刻救下她的禹清!是多次帮助她的禹清!更是深知她所想的禹清!
昭焕忽觉自己万分想念这熟悉的声音,再也忍耐不住全然不顾的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禹清拍着昭焕的背,柔声轻哄:
“别怕,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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