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的馄炖店人流量不多,即便是放学时间,店里也是门可罗雀。
闻枝跟着陈厌在靠近暖气的位置坐下。
陈厌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最近和舍友们相处的怎么样?”
闻枝低头抿着水,“我以为你会先关心我的成绩。”
“成绩哪有你的身心健康重要。”陈厌点了两份虾仁馄饨,转过头来和闻枝继续说话。
许是下雪的原因,小胡同里没什么人。
店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后厨的炉灶偶尔响起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杯水见底,陈厌帮闻枝添了些热水,“快期末考试了?”
闻枝攥紧杯子,“下周末,考完就放寒假了。”
“考完试好好放松放松,”陈厌笑着揉揉她的头,“毕竟上了高中就没时间玩儿了。”
闻枝佯装镇定地用手指梳顺被他打乱的头发,“知道了。”
老板端上两碗馄饨,两人彼此无言地吃了起来。
馄饨很鲜,虾仁软软弹弹的。汤底也很浓厚,抿在舌尖的触感像张嫩滑的绸。
闻枝很快吃完,便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去前台买单。
老板递给她一只棒棒糖,“一共十六,糖送你的。”
闻枝刚把钱递出去,一只手探过她的头先付了钱。
她抬头,少年的喉结撞入眼帘。
闻枝忙移开视线,把钱收进口袋。
陈厌套上外套,拉着拉链对她笑,“怎么,还学会抢我的活儿了?”
闻枝两颊像是着了火那般灼热,“我只是想……偶尔请你一次。”
“那就等下次,”陈厌帮闻枝打开门,撑起伞举到她头顶,“下次让你请。”
这样的话,闻枝听过很多次了。
然而每次她出手时,陈厌都会以各种理由回绝她。
算了,被拒绝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送你回学校?”陈厌在雪地里缓慢蹰行。
闻枝怕打滑摔倒,走的比陈厌还小心,“嗯。”
七点出头。
平常这个时间,恒市肯定伸手不见五指。如今雪铺了一地,倒是显得四周不那么黯淡了。
胡同口的流浪狗鸣叫着打闹扑腾,在地上印下一连串可爱的梅花。
闻枝悄悄回头。
她跟陈厌的脚印也是这般,浅浅地浮在积雪上。像排列有序又神秘的数字,记载着少女深埋心底的旧事。
如果陈厌注意,一定会发现小脚印的脚尖,总是朝着大脚印的方向。
陈厌顿住,“看什么呢?”
闻枝匆匆收神,“没什么。”
“到了,”陈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折叠伞,递到闻枝手上,“下次这种天气出来,可别忘记带伞了。”
“谢谢,”闻枝接过,“那我走了?”
“明天我要回北江处理摄影工作室的事情,估计得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恒市。”陈厌突如其来的话让闻枝顿住了脚步。
其实,她猜到了。
像陈厌这么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毫无章法地跑过来请她吃饭。
事出必然有因。
闻枝故作轻松地笑,“你忙,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放假了。”
“嗯,到时候给你补上这次落下的零食,”陈厌挥手,“走吧。”
闻枝垂首,撑开伞走进学校。
她静默不语地往前赶,雪花落到伞面上簌簌作响,如同苍白的告别语。
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手指关节微微泛热,闻枝才屏息回头。
陈厌俊拔的身影已消失在漫天皑雪中。
如同她归来的脚印,被雪层层覆盖,再无踪迹。
-
一周后,闻枝结束了期末考试。
徐佳可赶到宿舍帮她收拾衣服,“要回家了吧?”
“嗯,本来还想住两天的,”闻枝把帽子塞进行李箱,一抬手触上抽屉里陈厌送她的雨伞,她微愣,“但是有点想家了。”
“你不会是想老妖婆和小妖婆吧?”徐佳可指的是吴兰之和贾慧。
闻枝笑着弹弹她的额头,“瞎说什么呢?”
徐佳可松口气,“我寻思你也不能这么想不开,想这两个人。”
闻枝拉起行李箱,“走吧,”她锁上门,“待会儿学校就落锁了。”
徐佳可小跑两步跟上去,“我送你回去,我今天没什么事可做。”
两个人拖着大号的行李箱在小路上不停穿梭,徐佳可累的跟只狗似的,直用舌头出气,“你家是真的远。”
闻枝虽然也累,相比于徐佳可要好一些。
她撩走额间的碎发,轻笑两声,“快了,拐个弯就到了。”
“啊,我突然想起来你有个特别帅的邻居!是不是就住在你家对面?”
“嗯。”
“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看看。”
闻枝哭笑不得地一巴掌敲在徐佳可脑门上,“你要是把看帅哥的心思放在学习上,还怕跟我考不上同一所高中?”
徐佳可揉揉额头,不知悔改地笑,“我就算再移植一个脑子,我也比不上你,还不如看看帅哥放松心情。”
还有最后一个拐角就到家了。
闻枝扎好头发,又拍去身上的灰,猜测这个时间陈厌会不会在家。
在北江忙了一周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闻枝越想脚步越急。
她拐过弯角,却发现陈家门口站了好多人。
“闻枝,那是你邻居家?怎么这么多人?难不成他们跟我一样,也是来看帅哥的?”徐佳可也注意到陈家门口的盛况。
忽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过去看看。”闻枝把行李箱甩在路边,朝着陈家跑过去。
徐佳可忙不迭搬起行李箱,紧随其后。
在陈家门口堵着的人,都是花涧巷的左邻右舍。
闻枝拉住最后面某个看上去很是面善的中年妇女:“发生什么事了?”
中年妇女认识闻枝,“是你啊。姓陈的这家人搬走了,走之前说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了,让我们随便拿。”
“搬走了?”闻枝忽觉大脑发麻,“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凌晨走的吧?昨天下午陈老爷子病死了,晚上殡仪馆就把他接走了。凌晨一二点又来了不少车,将房子里的人也捎走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一米八几,很瘦很白净的男孩子?”
“你是说他们家的小儿子吧?”中年妇女顿顿,“跟着殡仪馆的车一起走的。”
闻枝不敢相信,硬是使尽浑身解数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陈家的大门已四敞八开,附近的住户和垃圾处理站工作人员正搬着陈家的东西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他们的手里有花瓶,有书架,甚至还有昂贵的雕塑摆件。
人群嘈杂喧嚣,讨论陈家家事的人皆嬉嬉闹闹。
闻枝颤抖着双腿,一步步迈进陈家客厅。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陈家,也是,最后一次。
客厅刷了乳白色墙漆,搭配红棕色梨花木家具,显得低调又奢华。
楼梯两侧挂了很多油画,虽然不是名人古迹,但很有韵味。
客厅的角落摆着一台老式留声机,上面还放着古旧的碟片。
闻枝路过陈家时,时常听到的钢琴曲,就是这东西传出来的。
闻枝仿佛看到了陈厌的生活。
深夜如墨,星河浩瀚。
他举着酒杯站在留声机前,愉快地放着喜欢的歌曲。
贴满法式窗纸的玻璃吞噬了偷梦的恶灵,他每夜都沉浸在各异的美梦里。
突然,男人的吆喝打断了她的幻想。
闻枝被迫回神。
原来是垃圾处理站的工作人员来搬陈厌家的沙发了。
皮质沙发泛着油光,却极显苍凉。
闻枝不知所措地望着一地狼藉,心头隐隐作痛。
她又被人丢下了。
闻枝提着沉重的脚尖挪上楼,仔细寻找着陈厌的房间。
走廊尽头锁着的门引起了她的注意。
闻枝走过去推开。
这间房整体的装修风格,跟客厅的情调格格不入。
白色的墙壁,黑色的床单,对立的颜色冲突性极强。
闻枝知道,陈厌在陈家的地位,便如这色彩,针锋相对。
房间里所剩的东西没多少了,私人物品更是寥寥无几。
闻枝本想找寻他留下的痕迹,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陈厌给她留过手机号码。
闻枝慌张冲下楼,路过徐佳可时把她吓坏了。
徐佳可拖着行李箱朝她喊,“闻枝!你干嘛去!”
闻枝好似听不见,头也不回地疾跑回家。
贾慧正在做晚饭,见闻枝放寒假回家了,便想把吴兰之这一阵子拉屎屙尿的脏衣服丢给她解决。
下一秒徐佳可跑进门,她只好戛然而止,嘴角却不满地下撇,剁菜声更响,“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家里带……”
闻枝从书包里找到抽屉钥匙,打开锁翻了好一阵,才翻到那张写着陈厌号码的纸片。
徐佳可把她丢了一地的书本塞进她书包,“闻枝,你到底……”
她手指一顿。
闻枝画的那张简笔画,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徐佳可眼前。
顷刻间,徐佳可什么都懂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闻枝,“是不是……你邻居出什么事了?”
闻枝扶着桌角稳住呼吸,抓起书包跑向街口的超市。
超市门口有台投币电话,她把仅有的两个硬币丢进去,哆哆嗦嗦按下陈厌的号码。
因为手抖,闻枝看错数字按茬了好几次。
折腾许久,她终于打出第一通电话。
陈厌那头滴了几声,无人接听。
闻枝又打了几遍,还是无人接听。口袋空落落的,硬币已经用完了。
闻枝正想掏出纸币和老板换一些,电话投币口忽然被人塞进一枚硬币。
她抬眸,徐佳可正坚定地望着她。
“闻枝,打吧。”
“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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