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之中，碧荷相连，晶莹剔透的晨露在叶上晃动，摇摇欲坠。微风拂过，露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向下滴落，激起的水花打湿了池边女子火红的裙摆。
她凭栏支着额，双眼闭阖，神情很是惬意。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侍从低低的声音。
“司战大人，太子殿下请您立刻去一趟。”
慕莘缓缓睁开眼，放下略有些僵硬的手臂。她揉捏着左手腕，粉嫩的指尖抚过那道旧日的疤痕。
很是奇怪，这道伤似乎有些年头了，只可惜她没有记忆，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每每试图回忆便会头痛不止。神界众人都称她为司战上神，那她就姑且当是昔日受伤所致吧。
瞧一旁的侍从还在等着她的动作，她幽幽叹息一声，“是又要开战了吗？”
慕莘一边拂下衣袖，一边呢喃自语，对这种整日打打杀杀的日子有些疲惫。
“走吧！”她慢慢站起身来，低头整理好服饰，手中捏了个诀擦去衣摆上残余的水渍，然后往太子宫殿的方向去。
红衣的倩影随着太子的侍从，踏过莲池的浮桥，穿越曲折的回廊，来到了神界太子的晨曦殿外。
慕莘的神情清冷淡漠，身上的罗裙却明艳似火，如晨曦殿院内那一片红梅，诱人神往又高不可攀。
待她迈过院门，才发现整个宫殿寂静无声。
庭院深深，假山流水古朴淡雅，高台耸立入云，层层殿宇宏伟巍峨，满院风光皆成了她的陪衬。一旁的侍从为她推开殿门，而后躬身行礼，“大人，殿下在里面等您。”
忽略背后大门被关上的动静，她绕过一扇仙鹤绕飞的檀木立式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优雅矜贵的男子，正往蓝釉仙鹤纹的三足炉内添香。
熙清一身素白锦服，细密的祥云纹在袖口和衣领上若隐若现。他一半的墨发被白系带束起，低低地垂在脑后。
他添完香，取过案上的素帕净手，徐徐抬眼看向慕莘。那双凤眸漆黑深邃，像团化不开的浓墨。
“站在那里作甚？过来坐。”他伸出手，漫不经心地往身侧圈椅一挥，示意她落座。
女子步调轻缓，发间的凤凰金簪光华炫目。
她停在熙清的面前，并未依言坐下，而是盈盈一拜，姿态恭敬，毫无错处。
“司战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炉中吐出袅袅青烟，将女子的神色隐去大半。
见她这般疏离，男子的眼神暗了几分，修长的指节轻叩着书案。
慕莘低伏着身子，只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他一贯温和的嗓音。
“起来吧，说过许多次，不用多礼。”
她方站直身，眼前就多了一面异色双面八卦镜，不禁疑惑地问出声，“殿下？”
熙清望着这面黑白铜镜，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轻声道：“这是你从前的东西，或许有助于你恢复记忆。”
她缓缓抬手收起铜镜，眸中略过一丝异样，柔声回复，“殿下寻我，是为这事？”
视线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她内心咯噔一下，慌忙移开眼，“是司战多心了，谢殿下！栖霞殿事务繁多，司战先行告退！”
熙清面上含笑，微微颔首应允，“去吧。”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似乎透露着其他意味。
慕莘未作深思，规矩一礼后匆匆离开了晨曦殿。她走得急，并未看到身后之人，眼底那抹稍纵即逝的复杂。
待回到自己的栖霞殿，侍女正替她擦拭书架上的落灰。上面的古籍被整齐排列、按类分好地摆放着，一眼望去，清晰明了。书籍的纸业微卷，从中掉落下一张布满批注的小纸，可见主人阅读之用心。
侍女深知慕莘喜静，看见她回来后便收好器具，行礼告退。
她走到书架前，目光一一扫过架上典籍，脑中极力回想从前翻阅的各类记载。关于这面镜子，她似乎在哪本书上见过施法秘诀。
“是——《上古十二圣物》！”灵光一闪，她在记忆的角落寻到了答案，于是很快就取出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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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栖霞殿万籁俱寂，月光透过云雾洒在檐上，为青砖白瓦覆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屋内书案上，高烛长明。女子坐在圈椅内，神情严肃地盯着案上的书卷。
“浮生镜又称往生镜，为十二圣物之首。‘往’面玄色，回溯过去；‘生’面纯白，窥探未来。使用者能看到一段时间内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不论往生，两面皆是如此。”
她依照书中所述，取指尖血滴在想要探寻的一面，而后施法启用宝物。一阵红光亮起，镜中缓缓出现了人影。
只见镜中所现，仙门战场血迹斑驳、死尸无数，而她身负重伤倒在白衣倾世的太子面前。在她的对面，是仙门众人贪婪丑陋的嘴脸。红衣女子昏迷之后，残存的仙人意图趁机斩杀她，所幸熙清出手阻止了对方的行动，于是她就这样成了神界的司战上神。
镜像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已经足够慕莘了解自己的来历。她双手紧捏成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不小心打翻浮生镜。衣袖带动的劲风扑灭了烛火，使屋内顿时失去光源。
在这黑暗的环境下，只听见“哐当”一声。铜镜落地的那一刻，未曾消散的红光化作一缕轻烟，汇入她额间的金钿。
她虚虚扶着桌案，头痛欲裂。上古圣物的灵力就这样冲破封印记忆的枷锁，让她忆起了全部。
原来从前的第一仙门是她的家族，是性格温和、颇具武学天赋的一类人。她身为王室唯一的子嗣，自幼习得谋略和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之后尊宗室命，拜为凤君，庇佑合族。
可是不久之后，仙门众人联合在一起，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战火烧至王城内，自上到下、老老少少皆含冤而亡。
她怎么能忘呢？族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之际，临终还在惦记保全王族的血脉，让她自保离开。
慕莘闭了闭眼，案上的手掌握拳，指节用力到泛白。
此刻，门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发生了何事，您不要紧吧？”
恢复记忆的她竭力克制声音中的恨意，冷声回道：“无妨，本君不仔细，打翻了物件，不用进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发间的步摇左右晃动，撞上那支熠熠生辉的金簪，珊珊作响，其声犹如凤鸣。
慕莘取下那支金簪，冰冷的目光略过书案，落在地面的铜镜上，忽而嘲讽着笑出声。
六界都在瞒着她，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却没有人告诉她真相。神界的司战上神曾是仙门第一人，也是被仙门背叛舍弃的人。
她尚且不管众人闭口不谈的态度，也不追究熙清封她记忆的缘由。当下只有一件要紧事，她要去为自己和族人讨一笔血债！
“凤鸣，剑来！”话音落下，金簪化作一道红光。随后，一把通体绯红、剑柄刻着凤凰的长剑出现在她手里。
凤鸣——慕莘的战神令剑，是熙清命人特意打造，作为她司战身份的象征。
她收剑入鞘，换上一身素白的衫裙，在妆镜前拆除头上所有的发饰，重新簪上一朵白绢花。
镜前的槛窗半敞着，有月光从中渗进来，照亮了这一隅，细碎模糊的光晕在她脸上，更添一抹清冷绝尘的意味。
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眼睫垂覆住了眸中情绪，面上神色平和，但指腹划过剑柄的动作却充满杀意。
晚风呼呼作响，将窗扇吹得时开时合。云层渐渐遮住明月，把屋内最后一丝光亮也带走了。
风雨欲来，正合她心意！
当窗扇再一次被吹开后，屋内已经没有了动静。那道倩影早已化作一束红光，往她的目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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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各族以门派划分，当年慕莘全族被屠戮干净后，第二仙门便顺势成为仙门之首。而今天，她站在这座山下，心中愤怒和仇恨交织，快要将她扯碎。
乌云席卷而来，雷声大作，沉闷又燥热的气氛弥漫在整座山中。
守门人撑着伞，稍稍抬高伞沿，穿过雨幕打量几步之外的白衣女子。“姑娘可是寻人？这么大的雨，怎么也不打把伞避避，冻坏了可怎么好！”
她清冷的面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意，整个人危险而禁忌。“寻人？呵呵，的确是。不过更准确来说，是寻仇！”
随着这句话结束，凤鸣出鞘。剑锋凌厉，隔断了雨幕。守门人握住断掉的伞柄，惊恐地看着女子，瑟瑟发抖。
她不慌不忙地越过人，桃花眼微微眯起，淡漠地瞥了一眼，然后好心提醒他。
“你不是我的目标，趁着现在赶紧离开吧！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否则——”凤凰剑柄在对方胸口敲了两下，力度不大但是很有压迫感。“否则下一次，就是剑锋划过这个位置了！”
她瞧着对方落荒而逃的模样，扬声送上一句。“记住，别提及今晚的事，对你我都好。”说完，她拾起地上徒留一半伞柄的纸伞，慢悠悠地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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