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渊之上,雷云密布,适逢满月便会降下雷罚,惩处狱中诸人。
渊下关押着祸世的鬼怪、战败的妖魔、不死不灭的冤魂,还有如慕莘这般获刑的罪人。
慕莘受捆仙绳之力,被牢牢锁在深渊中最黑暗的底层。
捆仙绳缠绕着四条腕粗的黑铁链,紧紧束缚她的四肢,一条金锁链上篆刻着上古的密咒,狠狠穿透了她的琵琶骨。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漠然看着远处蠢蠢欲动的邪灵。
这些邪灵忌惮底层中灵力充沛的咒印,不敢轻易靠近,而慕莘身上隐隐显露的战神威望同样令他们忌惮。
他们在等,遥遥一望便知这位昔日的战神已负重伤,只等战神和锁魔咒互相争斗两败俱伤,他们便可趁锁魔咒威力大减之际,一拥而上吞噬掉战神的无边灵力。
女子疲惫地蜷缩在地上,清楚地感觉到灵力的消散。漂亮的桃花眼微阖,她心中思考着脱身的法子。
远处的邪灵估摸着战神势弱,纷拥而上。见状,她轻蔑一笑,指尖轻动,红光乍现之际邪灵尽退。
“司战上神,岂是尔等可以轻易冒犯的。就算本君获罪于天,也不容旁人欺辱。”她浑身伤痕,身陷困境,气势却丝毫不减。她左眼泛红的眼尾下,朱红的泪痣此时倒显得她正邪不辨。
邪灵退散后,慕莘陷入短暂的沉睡。
深渊之地隔绝于世,纵使外面如何旦夕变幻、斗转星移,她一概不知。只要细微一动便是锁链穿骨之痛,可她掰着手指,三百年的光阴,日日算得清楚。
三百年后,深渊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慕莘抬头看着眼前发丝凌乱的人,很是不解。“你不好好当你的花族族长,跑这来干什么?”
花族江舒,是慕莘在人间结交的姊妹,本体是一株铃兰花。
“我来救你啊,我可是花了三百年研究这锁魔咒的解法,可被我找到了。”明艳的女子放下双剑,手中结出一道道复杂的咒印,激得锁链顺势而动,铮铮作响。
慕莘神色略有些痛苦,可她咬紧了唇瓣,不肯泄露一丝脆弱。
漆黑昏暗的环境中,徒留锁魔咒和咒术发出的红黑两道光团,在静谧的氛围下相撞,彼此搏斗。终于,那道红团以微弱之势吞并了对手,消除了链子上的枷锁。
此时的慕莘已经脸色全白,琵琶骨上的血痂再次被撕裂,涌出汩汩鲜血。
“天哪!好歹你也为神界效力多年,熙清他怎么忍心这么对付你!”江舒深吸一口气,急忙拿起双剑,向铁链砍去。
咔嚓四下后,便是金属落地的撞击声,她手脚忙慌地接住向下倒来的身影。
江舒扶着虚弱的人,脚步迟缓,顺着三千台阶,一步步朝上方的出口走去。
然而逃亡的路怎么会如此轻易?
在锁魔咒被解除的瞬间,深渊守卫者惊醒。
江舒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下一秒就听到一声长啸,气势浑厚,震慑深渊众灵。她身子一顿,缓缓抬眼向身侧看去。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只见一只体型异常雄壮的虎型身影慢悠悠地踏出阴影,它的皮毛黑若浓墨,泛着光泽,弓起的背部生出一双纯白的翅膀,上面覆满了尖利的羽毛。它黑白相间的长尾在身后微微弯起,眼神凶猛地瞪视着两人。
冥夜虎领地意识极强,对于深渊被私闯很是恼怒,于是再次长吼一声后向她们扑去。
“快走!这是上古凶兽,你对付不了!”耳边传来一句虚弱却急切的催促,江舒咬紧牙关,背起慕莘转身就跑。
身后冥夜虎穷追不舍地跟着她们,它的四肢落在玉石台阶上,动静浩大如同雷霆轰鸣之势。
冷风拍在脸上,江舒的喉咙干涩,使她难以维系正常呼吸。当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她眼前的光渐渐清晰,发现出口的位置就在几步之外。
冥夜虎怒吼一声,拍着翅膀冲向两人。庞大的虎身撞倒沿路的尖石,强劲有力的虎尾扫向入侵者。
江舒拥着慕莘,借着虎尾扫过来的劲风,顺势飞出深渊,之后拖着重伤的身躯回了花族。
刚迈入屋内,江舒却突然捂着腹部倒了下去,她的面上逐渐失去血色,竟是回天乏力之状。
慕莘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被顺带着跌落在地。一路过来,两人皆是浑身浴血。在这时,她才发现江舒的后背和腿部满是尖石划过的斑驳痕迹,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原来是江舒生怕有追兵,硬撑了许久,毕竟她三百三十年的道行在上古凶兽的面前不过尔尔,根本没有应对之力。
满屋的馥郁花香之中,红衣的女子神色悲戚。屋外春光乍暖,明媚的阳光透过漏窗斜斜照进来,在地上铺上几块零碎的光斑。和风煦煦,却吹不散她周身的冷意。
慕莘有些慌乱地抱住江舒,指尖欲凝结气运相渡,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掌握住。
“别,你自身的气运已经被困龙渊消耗得所剩无几,不要浪费在我身上!”那只苍白的手抚上她的脸庞,江舒眼中的光芒逐渐涣散。
远方青鸟越过群山,撞入白云,忽而掠过忽而回转。在她身影消散之际,慕莘的耳边传来她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她说,“莘莘啊,好好活下去,寻回你的气运,才是你的族人最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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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神界,晨曦殿内,三足炉中点燃的缕缕青烟将殿内与外界隔离开。春光从槛窗透进来,为一室的冷清增添了几许柔和温暖的氛围。
司法星君跌跌撞撞地进屋,大喘着气,待看到太子,连忙端正姿态。“殿下!困龙渊那里——”见对方慢慢合上书卷,眯眼望过来,他立刻接着禀告。
“守卫来报,那位出逃了,目前行踪不明!”
熙清没有回话,起身来到窗前,将窗扇拉得更开些。待观赏了一番春日院景后,他淡淡地道出一句。“退下吧,不用去追。”
殿门合上,门外脚步声渐渐隐去,屋内却突然响起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声音极轻,仿佛眷侣间的耳边呢喃。
自从那日后,已经过去了一千年,期间慕莘试图找寻友人的转世,却毫无线索。
六界同样发生了一件大事,起因是失去司战的镇压,各界之间和平的天秤渐渐倾倒。
神仙两界击退妖魔大军后,熙清太子重新整顿六界。人界势弱却也因祸得福,得仙门点化生出慧根,进而守得人界长久安宁。
太子为重建秩序,下令六界众生不得随意踏入其他五界。如有违反,各界之主当予以重罚。条例下发后,神界设宴,邀六界各主共襄盛举。
是夜,妖界中,慕莘正闭着眼,背倚着树干小憩,垂下的右足腕上红绳铃铛随风轻响。一阵清脆声中,她听到树精和鸟妖的议论。
“前日子,我听青鸾姐姐说神界的太子殿下突然决定下凡历劫。神界的姐姐们可愁坏了,好段时间都见不到殿下呢!”
“太子殿下是犯错了吗?”
“怎么可能!幸亏我青鸾姐姐飞升上仙,消息灵通。据说,是殿下想要经历人生八苦,似是更助于道心稳固。”
“真是奇怪事。”
“哎呀,他们上神的境界我们怎么领会呢!”
夜色浓稠,更深露重。树上枝叶早早就结了一层冰晶,空气中氤氲着的水汽凉意彻骨。
慕莘半响才撩起眼皮,唇边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即化作一道红影飞出了妖界,直往人世间去。
太子禁令?如今的她可不会放在眼里。既然是历劫,那就由她尽一点心意吧!
不是身世坎坷,就是疾病缠身,总归会让他命运多舛、不得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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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碧海晴空连成一线,群山连绵宛如盘龙。恰逢时节,梅花雪白柳叶黄,云雾四起月苍苍。
一道蓝色身影掠过星光,在屏障般的山峰之间穿梭而过。紧随其后的,是明媚耀眼的红衣倩影。
司法星君正赶着路,忽而察觉被人盯上,他正要脚底生风开溜,就被术法拖拽着向后仰去。他颇为狼狈地摔在湖里,胸口被压上一道重重的力度。
湖上的水珠溅入眼底,他倍感酸涩,难以睁眼,只能屏气凝神,感受疾风呼啸而过的动静。这时,一只手从他衣袖之中探出一物,他突然听见那道熟悉而冷冽的声音。
“过去这么久,人间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不知星君大人这次下界,所为何事呢?”
瞥见对方拒不开口的神情,慕莘也不恼,只是把玩着刚刚发现的浮生镜,漂亮的眸中略过一丝嘲讽,随即脚底下踩着的力道越发迫人。“星君大人还是不肯说吗?本君也不为难你,只要说出熙清的下落就好。”
“大人怎么困龙渊走一遭还是这般戾气重,实在辜负太子殿下的好意。”
闻言,慕莘好笑地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冷淡下来。罗裙下,红鞋重重踏在司法星君的胸口,使得后者吐出一口淤血。
“呵!”她优雅地俯身凑近星君,芊芊玉手挑起他的下颌,微眯着眼看他。
“少废话,司法的星君私自下界,不管何缘由,恐怕都是要受责罚的。识相点,告诉本君。不然,你这司法怕是不能当得安稳了!”
不知是被她吓得,还是因为受了伤,星君脸色惨白,犹豫地开口。“天祈之上,东靖国。其余的,我也不知了。”
“是嘛,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浪费功夫!”慕莘起身,收回踏着他的右腿,足腕的铃铛叮叮作响。
她散漫地整理裙摆,眼尾瞥向星君,“回去怎么说应该不用本君再教你了吧!记着,别提及见过本君的事,不然——”
她威胁地睨了他一眼,话音未落,人就已化作一道红影直奔东靖国去。
星君看着慕莘离去的方向,喃喃开口,“殿下还真是——算得分毫不差。罢了,左右也与我无关,回了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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