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太子回京,常平之乱正式划上了一个句号。
睿帝调派了忠心的官员去常平上任,将这座东靖粮仓重新握在手中,并重罚涉事的一干人等。
常平旧日太守李群,以及追随他的同僚,都是常远将军儿时的玩伴,而他本人甚至还与将军有姻亲关联。
李群的胞妹便是常远将军的妾室夫人。
今时今日虽没有确凿的证据坐实常远将军的嫌疑,但是李群等人的罪责摆脱不了。
大气巍峨的宣政殿上,四周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静候帝王的旨意。
睿帝下令斩杀逆臣,涉事家族男丁一个不留,女眷则充入掖庭为奴。
帝王威严锐利的凤眸扫过安国公及常远将军的阵营,沉了脸色。
他深知林家处事谨慎,要解决他们非一朝一夕那么简单。
不过,来日方长,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睿帝满意地望着两个儿子,忆起早逝的顾后,心绪万千。
他捏了捏眉心,赞许道:“太子,辰王,你们这次都办得不错!”
谢云瑾刚到京城,堪堪歇息了一日就重回朝堂,此刻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身影颀长,举止不卑不亢。
凤眸掠过林家众人时,眼底暗光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把玩着手中的紫玉扳指。
谢云州神色淡漠,站姿高大挺拔,对于帝王的决策没有半分疑虑,似乎一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
林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落马。
他虽然从那个女子口中得知了云豹图纹的含义,但是为了掩护温将军,只能选择闭口不提。
不能以此问罪常远将军,实在遗憾,不过——
谢云州富有深意地瞥过蓝家人,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此前儿臣留心调查了乱军的来历,近日终于有了收获。此物和书信都是从乱军首领那搜到的,请父皇过目!”
高内侍接过他手中的物件,呈给帝王翻阅。他慢慢收回手,眼神凉薄彻骨。
镇远侯的内心猛地一咯噔,果然听见上方传来帝王怒气冲冲地质问声。
“镇远侯!这你要如何解释?”
信件伴随着刻有蓝家家徽的玉佩被扔下高堂。
泛黄的纸张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如同此时屋外纷飞的雪花,让镇远侯的心彻底凉了一大截。
镇远侯捧着裂痕深刻的玉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随后膝行至龙椅的台阶下,忿恨出声。“陛下!老臣冤枉啊!这——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伪造陷害我蓝家!”
“这上面的蓝家家徽有无伪造,一查便知。来人,将镇远侯带下去收押大牢,此事由大理寺经办。真相如何,朕相信安卿自会查明!”帝王挥了挥手,眨眼间就有了决断。
大理寺卿安大人,同镇国公一样,都是睿帝极为倚重的心腹大臣。
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缓缓拱手行礼,“臣必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不负陛下的信任,也给镇远侯和诸位大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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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大寒这日,大理寺查明乱军之伙中确有蓝家的人马。
睿帝盛怒,将蓝家众人关押后一一审问主犯。
蓝家长子为保家族和镇远侯,一力承担了谋反的罪名,坚持称旁人并不知情,随后在狱中一头撞上了墙角,以死谢罪。
得知此事,镇远侯悲痛万分,蓝家的少夫人,即安国公的次女,当夜也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追随丈夫而去。
安国公痛心女儿的离世,也不忍看老亲家到了如此地步还要为家族博取生路,便上书恳求帝王明察秋毫,放过蓝家剩下不相干的人。
娴妃蓝惜接连三日跪在勤政殿外,为家父和死去的长兄请罪求情,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林贵妃也往勤政殿递了几封书信。
又两日后,不知是被说服,还是另有打算,睿帝免去了蓝家无关人等的死罪,只不痛不痒地贬职罚俸。
是夜,东宫内。
窗边摆着从六艺书院挪过来的明德花鸟三足铜炉,青烟徐徐,攀上榻上之人的衣袖。
安逸的环境中,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声打破了宁静。
“什么人!竟敢擅闯东宫!”
“将她拿下!”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利落地从窗户翻进来,刚站稳就停住了动作。
慕莘幽幽一笑,移开颈间的折扇,道:“此前我不是说过么,殿下刚养好伤,不要随意动武。”
男子的面容清隽,目光平和,扫了她一眼就回到榻上。
此刻,殿门被敲了两下,传来侍卫的询问声。
“殿下,可有碍?”
谢云瑾淡淡回了一句“退下”,而后含笑看向慕莘,道:“你倒是大胆!私闯东宫,罪名不小。”
莹莹烛火为女子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一味暖意,也为她的神色蒙上一层薄纱。
身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莞尔一笑,柔柔靠在窗框边,打量殿内陈设,不紧不慢道:“那殿下要处置我吗?”
谢云瑾坐在榻边,面容隐在暗处,意味不明地瞧她,指节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半响,他平静开口,问道:“这次又有何事?”
慕莘缓缓站直身,眼尾上挑,提着绯红罗裙上前,在他的面前立住。
素白的手挑起榻前的浮光月影纱,她低语道:“殿下可清楚易家?”
此前有三伙人在查她的底细,除了辰王和太子的人马,她一时想不明白还有谁对她感兴趣。直到前几日回京,灼灼才探清楚这第三方势力的来历。
东靖新任御史大夫的家族——易家。
背景深不可测,是近年才崛起的家族。
有趣的是,他家的女儿也是太子妃之选有力的竞争者。
谢云瑾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凝视着她,眼底染上一丝审视。“易家的情况复杂,你平白无故怎么会对他们感兴趣?”
慕莘笑道:“人家查我,就不让我查回去?殿下好没意思啊!”
说话间,桃花眼泛着凉意,如同九天寒冰般彻骨冰冷。
下一秒,墨发轻舞,罗裙翻动,在空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烛火晃动,轻柔的浮光月影纱幔隔绝了大半光线,隐隐可见里间的两道身影。
谢云瑾扣住慕莘的手腕,将人抵在榻上。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指尖搭上女子柔弱的脖颈,漫不经心道:“慕姑娘,你过于放肆了。”
女子偏过头,轻嗤一声,置若罔闻。
谢云瑾的指尖渐渐上移,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转回来。
对上那双含着怒意的桃花眼,他轻轻一笑,道:“易家水深,别去招惹他们!至于他们查你,孤会处理这件事。”
慕莘沉默了一会儿,挣脱开腕间的桎梏,掌间用力将他推开。
她匆忙起身,掀开月影纱走出去,待整理好衣摆,才对着榻上人冷声道:“如此,先谢过殿下。”
她抑制住怒气,翻出窗,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东宫。
在她走后,谢云瑾也步出了里间。
身披氅衣的男子容貌如冠玉,俊美异常。他姿态悠闲,面色平静,注视着女子离开的方向。
许久,殿内响起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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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六,镇国公府嫡小姐姜舒及笄。
因姜夫人早逝,睿帝特令婉贵妃,协同诸位宗室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们,担任姜舒及笄礼的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又赏赐了不少珠钗布料。
东靖前些时日风波不断,姜家不欲此时大办宴席落下话柄,便只摆了几桌酒席招待来随同观礼的家族姑娘们。
饶是姜家如此低调,贺礼依旧纷至沓来。
礼毕,姜舒随镇国公送众人离开。
她发髻间的珠花已经被一支铃兰发簪代替,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步调轻轻摆动,更为她添了几分温婉。
凝视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姜舒眼神闪了闪,随后看向父亲,略带试探地开口。
“父亲,我想出门一趟,去见一位帕子交。她今日不得空,未能来府中,我和她相邀茶馆一聚。”
“你去吧!早些回府,冬日天冷,也黑得快!”镇国公不疑有他,只当姜舒这位帕子交出身平平,不便来观礼。
事实上他也没猜错,姜舒正是来见了慕莘。在东靖,她也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花铺掌柜,确实没有资格参与姜舒的及笄礼。
两人屏退身边近侍,在花朝初颜的里屋交谈了几个时辰,已近黄昏时才结束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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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莘推开门,亲自送姜舒出了花铺,眼瞧着对方走出了巷子才转身回去。
姜舒满怀心事地踱步到巷子口,见镇国公府的马车正停在那里,连忙按下思绪。
侍女兰心过来扶住她上车,问:“姑娘怎去了这么久?而且您和那位聊完之后,脸色也不大好。”
马车慢慢行驶在长街之上,此处人烟稀少,并无白日的繁华热闹。
积雪在车轮下发出细微的“吱吖”声,在厢内寂静的氛围中显得突兀又单调。
马蹄嘚嘚地敲击地面,溅起融化的雪水,也扰乱了她的思绪。
俊美而健壮的枣红马拉着低调精致的车厢稳稳地行驶着,蹄声缓急有度,它的鼻中扑哧一下喷出一口白气,随后猛地顿住前进的脚步,发出了长长一声嘶鸣。
车内,姜舒和兰心一时不察,身子随着惯性往前倾倒,连矮桌上的茶具也滚落在地。
兰心赶紧扶住主子,待她坐稳后厉声质问外面驾车的车夫。“怎么驾车的!差点摔着姑娘!”
车旁的侍卫低声回禀道:“姑娘,有一伙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蒙着面,不知是哪家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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