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好好的一个人在一堆警察眼底下不见了身影,还带走另外一个小姑娘,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可真算得上是世间罕事,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发动了全局的人手去找人,调监控,封街道,像撞了鬼似的。
查找半天,人是12:20出的警局门口,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地,不,准确是徐春花牵引着张晓琳的手,她们去了警察局周围的一间便利店买东西,12:30坐上了公交,通往城东,那几乎是一段繁华的路线,繁华上称过后是城郊,荒山野岭的,他们警局的人直至1:15才发现人不见了。
刚从基层民警被提拔为刑警,不满三个月的刑远林称得上是面色惨白,但良好的素质教育还是指挥着他行动不停,行云流水地列了最好和最坏的可能性,揣摩去向,给出大致的指令。
耿辱在医院里正和医生较量,火急火燎地要办出院手续,医生太负责拦着不准走,耿辱说”我不要命我要钱,警察给我三十万,医药费我得借贷还收单利复利没关系”坑蒙拐骗地出了医院,乘上了姚陶大队长的快车。
姚陶车技又快又好,心理素质也非同寻常,出现了这么大的篓子脸色都一如既往冷得像冰。耿辱说:“姑奶奶真特么中邪了。”
这个姑奶奶指向不明,姚陶泼冷水,勉强先接了过来:”怎么就跟过来,不是不说不查吗?”
这一句话浇得耿辱火越烧越大,他尽量冷静:“其实我没跟你说,之前你不是让我想想徐春花,解救那晚上我抱了她,那时候我发现她有些怪。一发动桃花命,在那房间里她就凑我耳边说了句话,我没听清,当时也没管,现在想起来。”
“是什么?”姚陶问。
“你和我是同类。”
姚陶手握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扫着其他车辆:“他妈的你不早说。”
耿辱皱眉回答:“谁愿意掺和你们这些破事,让你查又查不出来,到头来连累了这小姑娘落得个‘控制使用’,你以为我很好过啊?天天被人看濒危动物一样看着,带狗箍装监视器,随时提防着被人电死,什么□□事都不能干没点人身自由。”
这么一顿骂,姚陶两唇紧抿,手指不明显地在方向盘上抠了抠。
过了会儿,她才动动唇:“我们出城了。”
耿辱没有异议,按照刑远林整理的可能性,向东郊走,是徐春花最好的选择。她究竟要干嘛,现在无人可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具有危险性且是极大的危险性,无论目的是什么,当下任务是控制她。
城东热闹,人头涌涌,都是游客混杂的地区,过了一段皆街的繁华,逐渐清冷,毕竟是山区,做不到面面熙攘,郊地的路是近年新修的,往来都是自驾游客出入,监控装得是很稀疏,且多为小道。
刚停车,刑远林打电话过来:“姚队,排查到了,在二段路5—7公里处拍到许春花的身影,应该是上山了。
“张晓琳呢?”耿辱插一句。
听到前辈声音的刑远林明显一顿,估计是没料想到他也在:“也跟着上山了。”
“视频发过来看看。”耿辱说。
网络很给力,六分钟的监控录像传送过来要四分多钟,下载来看又要将近十分钟。点开动一下卡一下,看得身心俱疲,播到一半停着不动了,耿辱干脆拉回到前面,反复查看。
监控里的徐春花,牵引,也几乎是拖着张晓琳短暂地出入在摄像头前,身上仍是一件白色的裙子,此刻看上去却有些渗人。他她赤足,而张晓琳看上去仍毫发无损,但步履似乎不稳,徐春花牵引着她上了山坡,两人消失。
经验丰富的姚陶主动拉回去看了一遍,凝视两三秒:“她有刀。”
六分钟的视频里,那白色的长裙下有那么一帧,徐春花身上出现了反光点,很微小,但一旦放大,则透着索命的光辉。
究竟是什么促使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不顾一切地拖了同样遭遇的、年龄相仿的女生,到了城东的郊外,荒山野岭处进行豪无预兆的杀害,他们目前还毫无头绪。
他们毫不犹豫地弃车爬坡,发现地上有记号——断头的花。山上多木鸟,贵州更是花在山上开了一簇又一簇,埋没在绿叶里,平时不显眼,只剩个花连蕊带瓣地折落在绿丛处,颇有些故意的意味。
耿辱看着堕入泥地的断头花,忽然停下来。
“走错了。”
姚陶愣愣:“这是东没错啊。
耿辱回:“往南,顺着光走,这林西密东疏,太阳西南落,应该往南边走,徐春花是在东北方找到的吧。”
姚陶这次听他话,调转方向,走了两步,耳边突然飘进很轻的一句:
“姚陶,如果人死了,她会怎么样?”
姚陶心里一顿,咽了口唾沫,回应耿辱:“没死。”
耿辱不吭声了。
山林密集,光线穿插,这座山上罕有人烟,没人开路,南边没有记号,脚印也肉眼难以分辨,要搜寻的范围实在有点大,没走十分钟,他俩决定分开行动。大家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区区一座山弄不死他们,就不信一个曾经骨干和一个现任骨干找不出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姑娘。
姚陶往偏西走,忽地豁然开朗,树林稀了,取而代之的是石漠景象,她觉得景象实在有些诡异,稍一思索,心中浮起不祥。
刑远林打电话过来:“姚队,徐春花跑了。”
耿辱持续地往密林里走,林子越来越密,阴暗起来。
大概是十来分钟,他发现,天黑了。
他抬抬头,侧目环绕观察一圈,太诡异了……他感觉后颈有些凉,雨丝飞溅,湿漉漉起来。
浅薄的的土层泥泞起来,他一踩,沾上些泥点,树丛交叉相盖压得愈来愈低,忽地他听到声响,引得神经敏锐一动。
面前,出现一间小屋。
隔着雨帘,屋内能够听到哭声。
他加速迈去,推门进入,一切声音消失,后背变凉。
徐春花靠在门口,头微倾歪,看着他。
“欢迎,”两个字传入他的耳朵,那语调轻柔得似乎虚幻无比。
“多谢招待,”耿辱随意地回了句,目视前方,眼前的屋内点缀着桌椅、木床、花瓶,有微黄柔和的灯光,是间木屋,张晓琳不见其影。
“找她吗?”徐春花轻声问,“她不在了。”
耿辱往前小走两步,没有回头,“那去哪儿了?”
身后的许春花不说话起来,他只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丝丝勾动着他的心弦,如羽毛飞扬轻落地般的感觉。
“这是你造的吗?”耿辱问,“把我比作同类,真的太抬举我了。”
除了能蛊人心神的幻境,耿辱还没见有隔音效果这么好的木屋,能将雨声完全隔离。
“不是,这是你造的,”徐春花回应,她的白裙在门外风雨里被吹得泥泞,一道惊雷如游龙在她身后的天空闪过,“你会迷失在这里的。”
屋外风雨雷电,昏山僻林,徐春花赤足走在山上,那才是她的幻境,而这间所谓的木屋,按她的说法,是耿辱误闯幻镜后形成的自我世界。
他皱皱眉,这实在不像是他的装修风格。
“那怎么出去,”耿辱故作不耐烦,语调突然高了起来。
“出不去了,你会迷失在这里的,你很快就会死的了,没有食物,没有衣物,”徐春花的声音犹如在讲睡前故事那样柔和,“请安静下来等待吧,你不会痛苦的。”
“你太邪门了,”耿辱评价的一句,他往屋内更深走去,这木屋怎么看都像是真材实料搭建的,花瓶上插着朵粉色的小花,开得正盛繁灿烂,“真的不会痛苦吗?货不对板怎么办?我很小气的。”
“不会的,如果你真心不想死的话,这个叫‘温柔乡’。”徐春花扶着门槛,指尖磨着木屑,她垂垂眉,细声阐述。
“谁取的?真好听。”耿辱回问。
徐春花沉默了一下,她往前迈两步,裙尾摆动,贴近他,从后面抱住,脸靠在他的后背上。耿辱感觉一双白皙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听到一声:
“我送你回去吧。”
耳边,滂沱雨声,奔流灌涌。
他独自一人坐在山间,浑身湿透。
他在震到几乎快失聪的耳腔里,隐约摸索出一丝哭声,逐渐放大,像低压的广播,在风雨中一颤一颤。
耿辱爬起,感觉到血水浸过肩头,伤口开裂了,他感觉颈脖处也在流血,纱布又湿又冷,他不顾及那么多,回忆起木屋里花瓶的方位。
小粉花,他大爷的小粉花,那他妈不就是张晓琳被单上的艳色大红花吗?
他泥水扑腾地奔跑,抬眼看到被捆绑在树头的张晓琳。她脸上血泪混杂,气息已经微弱,耿辱连忙过去帮她松绑,一边忙别说:“小姑娘,别哭了,再哭气都没了,这不有个帅的顶天立地的叔叔来救你了吗。快多夸我几句好吧,想好给我写什么情书内容没看?电视剧吗?醒着啊,别睡,再睡打你巴掌啊。”
他抱住张晓琳,以一个肯定会被骂流氓的姿势,紧紧抱住她,这小姑娘手脚冰凉,身体已经失温。耿辱没别好希望的,如果可以保住这小姑娘的周全,他可以下半辈子都不碰女人,□□断了也没关系。
激烈的雨声里,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越来越明显,为了保全自己的□□,耿辱立马不求天求地,从神论者一秒转为狂热的个人主义崇拜者。姚陶啊,你快点来吧,姚陶啊,救救我□□吧。
十分钟后,他们被找到了。
张晓琳立马被裹上毯子,耿辱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些天又刀伤又淋雨的,饭也没吃多少,元气大伤,他想着自己一顿六个面饼也回不去以前的体魄。
刑远林赶上来,广东人怕冷得要紧,在西南天天穿外套,他立马脱下给钱前辈披上。姚陶查看四周,找不到一点徐春花的痕迹。
“你见到她了吗?”
耿辱点颔,动作有些僵硬,但比言语好明白,他感觉自己牙根有些颤:,“太邪门了,她蛊我,我中招了。”
“小木屋,她骗我那是我自己的幻境,这小姑娘会慑人心神,幸亏我经验够多,不行,我快忘了,你快开场。屋里头有个花瓶,里面插了枝花和张晓琳在□□窝点的那张被单花纹一模一样,估计能以痛苦化型,我脖子快断了,感觉气管都漏空了,你先帮我叫个120行吗?”
“救护车已经进来了,在山脚。”后知后觉的刑远林说,他打算转脚下山叫医护。
耿辱叫停:“留下来听,你找和姚陶是一伙的吧,别装了。”
姚陶怎么会把一件涉及的案子交给一个刚提拔为刑警的外调小青年,刑远林早在有寂司实习,三个月快到,即将转正,刑远林没想到耿前辈居然看出来了。
“姚陶,这个案子最好不要往下了,我是不管的了,对付那小姑娘九条命都搭不完,别跟我扯什么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的,再来多几回我可没鸡|巴没头了,有□□没头也不行。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切未知都能变已知,变不了的就忘了,姚陶,我已经忘了。”
耿辱站起来走了两步,这位伟大的无神论者战士在抛弃记忆与饥寒之后,感人地走出第三步。
却在抬腿的那瞬间,迈不过名为疾病的高坎,心脏一紧,收拢成一条直线,怦然脸朝地摔下去了。
他身上背负的定时炸弹,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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