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杯鲜椰。”
耿辱笑笑,掏出七块钱,倚身等了一会儿,三分钟后老板递过来一杯鲜椰汁。耿辱一喝,真好!奶精色素水。
他啜两口,转身和几个小妹妹谈天聊笑。撩得人小妹妹面红耳赤。
耿辱起身,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人流涌动,挨肩叠背。
游荡半晌,看准目标,悄悄挨近一个染粉毛的年轻女孩,粉毛女孩一条紧身牛仔裤,手机后放裤袋,赫赫然的高端机标志。
耿辱又抿一口,把椰汁随手放在市场一矮墙上,两三秒脚步灵活,窜进人群,拥堵互挤,伸手一摸,女孩的手机被抽出,迅速反手塞进掌内。
耿辱立马欠身埋入人堆,身体和长发微晃,鱼涌般迈步离去,刚拉出十米距离,背后突然惊愕地“啊”一声:“有人偷手机!”
耿辱心里一顿,紧接着听到一句:“就是那黄毛!”
耿辱“咻”一下迈腿跑,比蟑螂应激反应还快,两脚好比会转弯的风火轮,在人群间左穿右拐。大黄发被甩得半空飘荡,三四绺高飘太阳下亮眼异常。
粉毛女孩朝他一指,一群大汉朝他追来。
双方文明有礼,不言不语光动作交流,一个跑五个追,硬是挤出一条旷路。耿辱急拐弯,把赃物塞进裤袋,这手机实在太高级,硌鸡|巴都比别的款式疼一点,好在激素麻痹半秒,他适应力极强。狂奔绕回市场,刚好人头涌涌,耿辱伸手往矮墙一掠过,拿回七块大洋的鲜椰杯,继续拼命似地往前跑,后面追兵仍在。
啜一口,破塑料杯都捏得变形,奶精色素水急着往上涌,顺着吸管冒出来,耿辱忙啜啜半杯,感觉边跑边一胃水在晃荡。
追赶目标并不以耿辱的体力不支而转移,几个大汉不是吃素的。这小崽子好偷不偷,偏偏偷了他们老大妹妹的宝贝手机。气都撒到门口了,他娘的能放过他才怪。
恰好前面大爷的三轮车横过,耿辱顾不得大爷有没有心脏病、高血压、社会医疗保险,手一撑一跳翻过去。后面的人比他更野蛮,丝毫不懂尊重爱护老年人,一推一撞三轮车歪到旁边去。
耿辱频率加快,然而脚步变小,眼见就要被揪住,心脏跳得比震动器还快,砰砰砰——脚步急转右边,倏然心脏不跳,大量空气压迫感迎面袭来,脸疼,耿辱想,摔进一个低地果茶摊。
桌子、椅子、茶壶、碗筷、猪肠粉,耿辱半空跌落,身下茶摊被撞歪,桌布和茶壶哗啦摔一地,遮阳伞翼折一半,轰然大响!食客不多,哗哗哗地站起,几个人噫吁看他。
人是肉做的,人是有极限的,耿辱整整悬空重摔两米,丧失动弹能力,一条手臂耷拉盖在眼上,觉得太阳过分耀眼,浑身酸爽。
“他大爷的,”他忍不住喃喃,眼前一昏一亮。追兵已然赶到,在两米高的台地上围住他。
疼得要命,耿辱感觉身体散架,疼痛撕裂意识,顾不得对大汉们会怎么找自己算账。他的七个大洋鲜椰汁早就被压得五马分尸,身下凉飕飕的,不知是血还是汗还是奶精水。
“他妈的真能跑。”一个大汉如此评价他道。耿辱感觉自己领口被拎起,接踵而来的就是后颈的疼痛抽搐,赃物从裤袋里掉出来,屏幕磕出网缝。
大汉举起巴掌,已经不在意手机了,只想宣泄一下这个小叼毛,耿辱好几处擦伤,嘴里“嘶”一声,一阵凉风,耳朵也在流血,玻璃渣扎得身上好几处。
“敢偷东西是吧,偷到我们家来了,他妈的手多贱不想要了是吧?啊!”四周众人看着,半分新奇半分慌恐,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心想偷东西手贱,招惹道上的人真活该。
见小黄毛被拎起,咳嗽几声,呛得唾沫和血一起流。
耿辱头后仰,气管硬生生被压迫。大汉拎起手,粗重起茧的巴掌要往他脸上去,倏然一声:
“——等会,”
巴掌停下,耿辱面前的重击并没有来临。
他喘息两口,气息略微奄奄。
“这个,可以要。”
果茶摊上本来坐着饮茶的白发老者,站起来,双手靠后,看他一眼。
老者旁边一短袖男人:“师父,要他吗。”
老者服饰干净整洁,却和果茶摊的满地乱象没一丝嫌隙,竟如此和谐不碍眼。
老者苍颜白发,只是淡淡留一句:“收了吧,有点资质。”
耿辱一把被扔下地。
耿辱心想,他大爷的他大爷的要残废了。
“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追耿辱的人对白发老者问,“人是我们抓的,惹的也是我们,你和这小叼毛什么关系,龟孙吗?”
耿辱呻吟一下。
身旁的小弟上来踹他一脚:“乱叫乱叫小叼毛,再叫一句试试?”
耿辱挨了一脚,立马安静如鸡。
“挺机灵的,”老者身边的短袖男人笑笑,“没错,这人我们要了。”
短袖男人又走过来蹲下,仔细观察黄毛,略带意味:“就是手有点不干净,怎么就喜欢小偷小摸呢,得好好改改啊。”
耿辱躺地上,四肢展舒又缩回,动作艰辛,说不出话来,长发盖脸。
短袖男人抽支烟,看清样貌,呵呵一笑:“我喜欢这叼毛。”
耿辱被拎起来,拖着到车上。
耿辱被面包车拉进组织据点,又被人拉进一阴暗的小地下室,伸手不见六指,老鼠乱窜,灯光昏暗。有人给他喂了口水,他意识逐渐恢复。
门又吱一声开了,光照进来,耿辱眼前再次亮起一片,看清来者。
是那个短袖男人,发短面窄,瘦瘦高高,头发垂眼睫上,身上没什么肉,是一个精明的师爷形象,操着烟嗓问他:“从哪儿来的啊?”
他恍然听到一些声音,张嘴回:“新来的。”
对方没接他的话,起身,回去汇报。
耿辱缩回身,借着光查看一下自己伤势。掀开衣服,淤青一大片,还有紫红血痕,擦伤皮肤已经凝住血沫,暗红几处。
他轻轻一动,浑身就疼的不行,淤青大片大片的,咬牙呲齿才勉强坐起。
不一会儿,首领亲自来,是那个白发苍颜的老头子。耿辱不意外,果然有个有阅历的坐镇,这个组织的发展才能如此声势迅速,沉稳低调。
他仰着头重喘,想尽力看清眼前人。
眼前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高居其上,门一关,昏暗的灯光照不清面孔。
“叫什么名字?”首领问他,声音和善亲厚。
“耿辱。”他两唇动动。
“好名字。”首领笑笑。
耿辱看着这个老人,眼前视野仍然模糊,含糊一句:“这里是,”
“你比我更清楚。”首领说,“不是吗?耿辱。”
耿辱视野更加模糊不清,他咳嗽两声,回荡重响,“我不知道。”
对方一笑,“那么我告诉你,年轻人。这里叫「車」,我就是。”
耿辱睁眼:“好,我知道了。”
“愿者自随。”那人凑到他耳边说,“我们这里,没有规矩。”
“谢谢。”他不失礼貌,瘫在墙角。
所有人走光,偌大的地下室里又只剩他一个,耿辱发现自己身上仍算“完好无损”,各个监视器的部位并没有被挖出血肉,他撑一撑自己的身体,咬紧嘴唇。
滴水声。
窸窣声。
一只老鼠爬到他血上,踩过脚印。
他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
“操|你妈的,操你全家的。”他一直骂。
他爬起来,踉跄地走上楼梯,撞门,“给老子开门。”
他撞了一下又一下,“开门啊,他妈的快开门啊!”
不支的体力支撑不住他乱撞,他冲撞了最后一下,能终于开了,老人看着倒在地上的他,轻声问:“你怕黑,还是怕密室,还是怕地下室。”
耿辱已经没有力气。
“我都怕。”
“你想要什么?”老人问。
“床干净的房间,要水,食物。”耿辱声音微弱。
“好,”那人回答。不一会儿就有人扶起他,他满头冷汗的瘫在干净的床上。房间明亮却不刺眼,水和食物都给他送来了,他先不吃,匆匆睡一觉。
精神比肉体更疲惫,得到充足的休息后,醒来,疼痛已经减弱几分,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真的缓解了。他喝半玻璃杯的水,吃面包,十分干噎,他一点点又喝完半杯的水。
现在已经是早上,白天这房间没有窗户,门并没有锁。他推开,走出去。
一条长廊,他回身关上门,仅仅坐在床边。半晌,有人来敲他的门,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你可以随便走,可以随去随留,想留下的话去找‘哥哥’,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耿辱谢过,去找“哥哥”,根据指示到了地点,见到花花绿绿的小酒厅,一个混种青年正躺在酒肉池堆里。
“哟,新来的啊。”青年瞥见黄毛,昨夜听说了消息,“要加入「車」吗?”
耿辱不作反应,见青年身边的音响放着闹腾的音乐,吵得话语不清,几个美女混男正相互起舞。对他熟视无睹。
“过来过来,诶,对了……”青年揪住他领子,一捏鼻嗅口气,立马嫌弃一声,“咦~都馊了,怎么不洗个澡,叫什么名字啊?”
耿辱说:“王霸。”
“什么傻逼名字啊,”青年讽笑起来,“听说你是被捡回来的,我还以为有多厉害,结果也就长得别致了些,吸东西吗。”
“不吸,”耿辱老实答,“我有心脏病。”
“啧,什么鬼,”青年撇嘴,一边把音乐放得更大声,“小年轻,「車」这里虽说没什么规矩,但不代表没人定规矩。在这我就是规矩,留下来以后就得听我的,知道吗?”
耿辱看着这个青年:“知道。”
青年津津有味地介绍:“我姓王,叫王秋夏,他们一般管我叫‘夏爷’,贩货大半事务都归我管。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没有也没关系,可以开拓一下。”
“贩货。”耿辱答。
青年顿顿:“你刚来一天,这个可不能给你管啊,懂不懂。”
“我要管。”耿辱回。
王秋夏一下子怒气上头,不顾他馊不馊,一把就揪住他往墙上摁,“别以为你是捡来的就了不起,拽上天了是吧?你现在归我管,再多嘴一句,把你剁了信不信。”
耿辱看他生涩的恐吓,挪开目光,望望四周,“夏爷,我信。我心脏不好轻一点,哪里能洗澡吗?借我一套衣服。”
他进了简陋的浴室。由头至尾的淋湿自己身体,身上伤痕累累,他思考:「車」内部似乎还很不成熟,简直像随意搭建一样,几乎毫无逻辑。
想在这里混,很容易,凭他的经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管理权,对于那个王秋夏他很有把握,那人几乎算是未涉世事沉迷幻想,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二世祖。
耿辱走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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