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圣上已过半百,而这位谢贵妃十六岁入宫,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六,正当风华美艳的年岁。她一袭深青纻丝金绣孔雀宫装,漆黑如墨的云鬓间簪着八宝青鸾金步摇,肤白唇红,眉间一点菱花痣更添风致。比起在场众贵女,气势仪态上的雍容更要胜出许多。
众人齐齐站起了身见礼,不敢丝毫怠慢了这位盛宠十年的贵妃娘娘。
“都起身吧——”
兰珈这才随着众人重新入了座,这席位离上座只隔了几席。京中比她身份的尊贵也大有人在,何况安国公府如今没人在朝堂上担当要职,照理来说……这席位的确还轮不到她。
而章安县主沈容芳依旧歪着身子同怀真公主继续说笑,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
葛秀秀瞧见,低声安慰:“县主和怀真公主年纪相仿,自小要好。”
“嗯。”其实她实在是多虑了,兰珈不是看不出沈容芳故意占着不让座,可她并不会为此而气恼或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沈容芳仗着皇亲身份,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可兰珈不是,她深知与皇室往来如履薄冰,稍有不甚就是万劫不复。倒是葛秀秀这样心善体贴,让她有些恻动。
恰这时,兰珈忽觉一道针芒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正垂着眼眸,身子稍侧着向着葛秀秀那方向,因此不知到底是谁在看自己,心下略沉,也不敢随意张望。
随即就有一位小太监过来传话,“兰小姐,贵妃娘娘有请。”眼下谢贵妃已经退了席,去了后面的留仙阁。
兰珈料想今日定会被这位谢贵妃喊去说话,只是没成想竟会这样快。她敛了敛气息,恭敬起身跟了这太监去。
岂料才从席间转出,兰珈脚下就被什么给绊了下,险些跌了跤。好在一旁的葛秀秀反应快,扶了她一把,这才免于摔下去。
哪里是兰珈不当心,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伸出了脚要绊倒她,要她当众出丑。
这种女儿家争斗的小手段,简直有些可笑。
兰珈实在不解,堂堂章安县主,如何在这样事当中获取快感的。
“怎么连走路都走不成了?”沈容芳拿帕子遮着自己的嘴低笑,又扯了扯她手边上的怀真公主:“公主快看!”
葛秀秀见气氛不对,也急忙出声:“是我不好,刚才不小心撒了些酒水在地上,险些让你摔了跤。”她有些担心要生事,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虽不在朝堂,可葛秀秀在闲聊时也听她父亲提过安国公府的处境微妙,此刻这位兰家大小姐又如何能跟章安县主较真呢。
沈容芳看着这一幕,不禁更觉得这两人弱小卑微得可笑。就算是一道赴宴又如何?身份总有高低之分,她是皇室宗亲血脉,一出生就注定了跟这些普通的官宦之女天差地别。
沈容芳眼中透着傲色,“舔着脸巴巴的来赴宴又有什么好?不知死活!”什么“兰芳之姿”,呸!兰珈让她不好过,她就要双倍百倍的还在她身上,让她也尝尝这种被羞辱的滋味有多难受。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这道理兰珈在上一世就认识得清清楚楚。本来今日这场面,她是很愿意低调些的。
错就错在兰珈这席位被安排的不好,惹了素来就看她不顺眼的章安县主不快。这事若不是凑巧……那就是有人故意安排了。
兰珈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这样起了开局,那就不好怪她了。
沈容芳逞口舌之快,不过就是想在言语羞辱泄愤罢了。那么,兰珈如她所愿,再抬起头来时通红的眼眶中已经蓄满了眼泪。
示弱实在不是什么坏事,扮猪吃虎也是一种本事。
“……!”沈容芳一愣,有些意外她怎么就落泪了。在她印象中,这位安国公的独女也是嚣张得很,怎么才这样就受不住了?
“宫廷宴席上闹事,县主可有想过后果?”兰珈一面落着泪,一面轻轻出声。
明明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沈容芳却觉得……兰珈在对自己意味深长的挑衅。“啪——!”她蓦然大恼,下意识拍了桌案。
这声响,将周围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沈容芳稳了稳心神,咬牙:“兰珈!”也不知怎的,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磨蹭什么。”这传话的小太监转过身见人竟是没跟着自己一快走,折回来时皱着眉头催促,语气也不耐烦了起来:“贵妃娘娘还在等着你过去说话。”
在场这些人,也只有怀真公主能说得了沈容芳。她虽是皇后正宫所出的嫡公主,可谢贵妃的面子却不能不顾,微微沉了脸:“行了,你也不分清楚场合。”
沈容芳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她心中气难消,威胁着瞪了这人一眼。
而葛秀秀则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很是可怜被章安县主故意刁难的兰珈。转念又想到她同是身份不高,却稀里糊涂被安排了极好位置的席位,入席至此一直都在战战兢兢。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悲戚同感,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你快随这位公公去吧,别叫贵妃娘娘久等了。”
然而,葛秀秀却是想错了——谢贵妃并不会怪罪兰珈,非但不怪罪迟来,甚至还表现出了爱护之心。
“怎么好好的吃个酒席,竟成了这模样?”谢贵妃斜躺在软榻上,浑身透着一股散漫且妖娆的气息,招手让兰珈去她跟前。其实刚才匆匆一瞥,她就知道这位安国公的独女的确容颜卓绝,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会让她到了自己跟前再细看,又觉竟连她都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兰珈这眼泪就跟不要钱的一样直往下掉,茫然无辜且又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谢贵妃则又将视线落在了刚才去接引的小太监身上。这太监显然是十分畏惧自己的的主子娘娘,被点了名便飞快道:“兰小姐来时险些摔跤。”
宫里头能混出个脸来的都是人精,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可兰珈却唏嘘这小太监看不清形势,猜不中主子心思。
太多的凑巧聚在了一起,让她不得不生疑——只怕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源自于谢贵妃的有意安排。
既然有人设了局,章安县主又傻傻的往里头跳,兰珈这个当事人不顺势而为,就说不过去了。她叹了口气,略是鄙夷了一下自己的心机,随即捂着脸,哭得比之前还要更伤心了。
“哭什么,本宫替你做主便是了。”谢贵妃端着前头小案上的酒盏放在唇边,抿了几口。这点贵女间的纠纷她不屑看,都是鸡毛蒜皮上不得台面。正当各个娇美年华,却将心思花在周遭同龄人上,眼界实在低的可怜。因此,此刻兰珈落在谢贵妃眼中,无疑也成了既蠢又无用的那种。
兰珈泪眼婆娑的抬头,稍稍止住了哭声,满脸不可置信:“真、真的吗?”
谢贵妃缓缓点头,神色怜爱的望着她:“本宫特地让你入宫赴宴,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她豆蔻色的指尖轻轻在酒盏杯沿上的来回滑动,正在不经意的把玩。“来人,去将章安县主请来。”望着下面那人惊诧意外的眼神,谢贵妃十分享受。
不一会,章安县主就叫人带了过来。她好好的在和怀真公主说话,却被太监带了来谢贵妃处,自然就想到了之前才被唤去的兰珈。果不其然,她一进来就瞧见一旁垂泪的人,当真可怜模样。
沈容芳心头顿生怒火,咬牙切齿的望了兰珈一眼才向谢贵妃见礼。
“跪下——”
沈容芳刚施完礼,闻言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一旁的小太监立即道:“还愣着做什么,贵妃娘娘让你跪下说话。”
沈容芳一张脸胀的通红,缓缓曲下了膝盖。她是极为要强自负之人,被上位者罚不是什么事,可当着兰珈的面……简直让她比死了都难受。
“皇上这些年对你祖父广南王不薄,远胜其他皇亲。可依本宫看,这倒反而让你坏了品行。”谢贵妃红唇轻启,面上虽是温柔姿态,可字字是利刃。
沈容芳见这谢贵妃居然提了自己祖父,顿时有些乱了分寸。天下谁不知谢贵妃的厉害,万一此事真让她在皇帝耳边提了一星半字——“娘娘,我并非有意。”
谢贵妃轻笑,“哦?宴席的座次是本宫安排过目的,你既是无意……为何又要先占了别人的席位?”
兰珈在一旁戏不停,她实在没那么多眼泪可流,这会索性低着头用帕子掩了半张脸。沈荣芳身为章安县主,祖父又是广南王,自然是不必将兰珈放在眼中。可她却不知道……今日召请兰珈入宫的是谢贵妃。
这两年,谢贵妃和皇后之争愈发激烈。广南王又向来是为皇后依持,沈容芳身为其孙女方才无视坐席安排,等同于藐视谢贵妃。兰珈倒真是有些可怜沈容芳,她只想着同自己那点嫌隙,完全忘记了这是在皇宫里。
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在这里,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也在这里。
“……我、我只是在同怀真公主说话。”就是张狂如沈容芳,这时都不得不服了软。
“这么说来,县主是在怪本宫此次席位安排得不妥?”谢贵妃微微挑眉,眼尾现出凌厉之色。
“娘娘!我、臣女没有……臣女不敢!”沈容芳大惊之色,慌乱中转过脸指着兰珈:“臣女是跟她商量过的!”
兰珈蓦的被指了出来,只好装得仓惶抬起头。这沈荣芳刚才对自己羞辱作弄,怎的这会还指望自己会替她说话?
兰珈心里头真是叫苦不迭,实在不想这时出声。谢贵妃设局来借着惩处沈容芳敲打广南王,她不过在里头充当个棋子罢了。
棋子不需要话语权!
何况,这沈容芳背后是皇后,眼前是谢贵妃……兰珈这一开口,就等同于要选边站了。
谢贵妃眼波微转,朝着兰珈问:“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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