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不是萧启国一个人的,是萧启国当年带着一帮朋友兄弟一点点打下来的。萧启国运筹帷幄,擅长远谋,萧氏有了规模后,他便被推上首位,在他的带领下,才有了今天这样一座富可敌国的江山。
他是一个好的统帅,底下的兵也是好兵。两者,若有一方不足,萧氏都不可能壮大得那么快。但人心不可能永远向上,偶尔,它也是会变的。
尤其在萧启国因身体不适退位后,萧祖鸿继位,人心就开始浮动了。
萧祖鸿不算个坏领导,但他志不在此,又英年早逝,刚成年的萧墨寒被迫担下此任。
萧墨寒有魄力,有手段,也有经商的头脑。他是平辈中的翘楚,前辈眼中的奇才,就即便他的能力征服了许多人,让他们望尘莫及,可他做得再好,也无法赢得所有掌声。
就比如苏陌白刚刚说的那几个跟着萧启开创萧氏的老将。
朝代的变更,本就容易人心不稳。何况他们已历三代。继萧启国的退位,萧祖鸿的逝世,再到萧墨寒,这祖孙三人各有各的行事作风,他们不但要配合着去适应,还要因为对方的挑剔而去改变自己的一些习惯。尤以萧墨寒最为明显,萧墨寒的刚硬手段比老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凡事有利就有弊,萧墨寒正是因为太过刚硬,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经常在工作上,只要他们犯了错,便不顾他们以往的功勋,将他们批得一无是处,害得他们老脸没地方放。慢慢的,就积累了不少怨气在里面。
再加上元老的辈份,以老卖老,就更不服萧墨寒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管教了。
因此,人心也就离得越来越远了。
这些年,之所以忍气吞声,也是因为萧墨寒的强行压制,但若有人当这个出头鸟,那反抗必定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
所以顾清涟背地里去挑拔撺掇,萧墨寒不用眼睛看,光用脚趾头想,也能想象出他们是怎样一幅义愤填膺的造反嘴脸。
也好,他一早就想收拾这几个老家伙了,年纪大的都可以躺棺材板了,愣是不退休,在公司浑水摸鱼捞油水,他正可以借此好好整整公司的风气。
车子慢慢驶出殡仪馆,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地停了下来。
一辆银灰色的直升机停在山脚下的白雪间。萧家有钱,帝都的一半商业都姓萧,有一辆私人的飞机不足为奇。宋婵奇怪的是,为了送她母亲还乡,萧墨寒竟愿意如此为她大费周章。
“上去吧,帝都连夜降雪,好多路都封了,不坐飞机,你根本出不了城。”萧墨寒淡淡解释。其实这也只是其中原因之一,飞机的速度快,一来一去能节省能多时间,人也不容易那么疲劳,宋婵的身子,不宜长途跋涉。
宋婵却没心思去想这些了,抱着刘敏秀的骨灰,踏上梯子。上头是秦歌在接应,把人拉上去之后,秦歌便进了驾使舱。宋婵瞄了眼,以为秦歌无所不能跟着萧墨寒还学会开飞机了,结果不然,正驾使位坐着的是萧一。除了他俩,同行的还有萧二、萧三萧四这几个保镖。
飞机的空间很大,除了几个座位,后面还放了许多个箱子,都是封着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摆得很整齐,看起来整个空间像个小型的仓库。
宋婵坐在靠窗的位置,萧墨寒紧挨着她。飞机起飞的时候颠了下,她一时不稳,倒在萧墨寒的怀里。本是一个小意外,萧墨寒脸皮厚,就趁势抱着她不撒手了。
宋婵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成功,便由着他去了。
反正论体力,她常败。
帝都的雪跟南极的冰山一样,积了一层又一层,整个城市银装披身,倒是与天空无缝隙的衔接了。宋婵看着这天与地无二致的颜色,心道,不知襄城是否也如这般,白的一眼望不到头了。
宋婵记得襄城也是下雪的,但下得比帝都晚,最早也得到十二月份去,有时候年前不下,年后才会下,俗称春雪。
比起腊月的萧瑟,春天的雪更有一番赏头。站在田梗间,站在高山上,你会发现,雪下有嫩绿的芽,粉红的花骨朵,它们盖着厚厚的棉被,俏皮的躲在下面,将出不出,将露不露。
襄城的雪,不止是只有寒冬的冷,还有春天的气息。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即使无一人作伴,也会过得另有一番烟火。
“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你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会儿。”头顶上方传来萧墨寒的声音,凉凉的,淡淡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宋婵听话的闭上眼睛,她不累,她只是不想跟萧墨寒对话。
她的“顺从”其实就是反抗,萧墨寒不是不懂,却也懒得拆穿。
宋婵闭目养神,闭着闭着就真的睡着了。再醒的时候,飞机已经在一处沙石满地的浅河滩停下。这条河,床面宽阔,却不深,水流缓缓,汩汩而下。
沿着水面,两边本是郁郁葱葱的矮树林。此刻,一如宋婵所料,全被雪覆盖了。
宋婵下了飞机后,望着眼前这熟悉的景,想着以前和刘敏秀、小青在河边捉鱼抓虾洗衣裳的点点滴滴,不由湿了眼。
河还是那条河,可现今再看,却已物是人非了。
“是自己走,还是我抱?”
脚下沙石间,偶有水淌过,积雪被化,只留下细碎的冰碴,走在上面,容易滑脚。萧墨寒抓着她胳膊,询问她的意见。
宋婵道:“我自己走。”
这是她最后一次陪着母亲回襄城,得把这边的风景看仔细了才行。
“还有多远?”萧墨寒让秦歌回飞机上原地待命,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婵后面,往林子里走去。这是一片野山,无人打理,山林间,荆棘满布,野草丛生。
山里的雪没有外边的厚密,树枝树叶挡去了不少,经常能看到冒出来的绿叶子,还有窜出头的各色花苞。路面雪薄,偶有浅浅小小的脚印,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林间的面积不大,但里面的一草一物都是萧墨寒从前没见过的,他就像进了原始森林一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一堆隆起的厚雪下,塌了一半篱笆院子的土坯房,伫立在他们面前。周围杂草丛生,不见人烟,唯有这幢房子,孤零零地横在林间。
宋婵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土坯房,热泪盈眶。
“终于到了!”
就在萧墨寒想象这里怎么可以住人时,宋婵却无比淡定的告诉他,眼前这野草快到一人高,把门框都挤破的高危病房就是她曾经的家。
“你们是怎么做到在这里生活的?”萧墨寒禁不住问。
宋婵没有理会,径直抱着骨灰进院。萧墨寒跟在后面。院子里的草,不比刚刚外面那山头生得逊色,密得一点儿也不含糊,几乎没办法落脚。
宋婵没事人一样,一步一步踏进主屋。
这房子每一处都是土砖砌成,屋里屋外都被雨水腐蚀,沟壑纵措。门没门样,窗没窗形。光线也不足,正当午时,屋子里漆黑得就跟蒙了一层布一样。就连空气,都散着一股难闻的土霉味。
萧墨寒不是没吃过苦,但没吃过这样的苦。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跟年代挂勾,完全脱离了他所学的知识范畴。如果不是宋婵还在他面前晃悠,他会以为自己穿越了。
“赶紧把你母亲安置吧,这地方不能呆人。”他拍了拍那墙,土砖就跟脱了粉一样,刷刷往下掉干泥。萧墨寒估计,这屋随时会塌。
宋婵把刘敏秀的骨灰盒放在神台上,取下挂在墙角的鸡毛弹子,那弹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拍两下,就跟放毒雾似的,呛得人直咳嗽。
宋婵边咳边道:“我不走,我要这里住两天,你要呆不惯,就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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